“其拖乃益久,”马大夫好一会才说。
谢氏轻声说:“我一直在看病。”
马大夫转头看着刘昌郝,据说是孝子,便问:“刘有宁,你记不记得『药』方?”
“能,”刘昌郝说,抓了好几回『药』,岂能记不住。
马大夫递过『毛』笔,意思让刘昌郝写出来,刘昌郝拿起笔就写,脑袋换了处理器,学书法速度也变快,只是时间还略短,只能说略略能看到一些董氏书法的影子。字还行,马大夫更是不置与否,传说中的西坡居士,能写好字才正常,写不好字反是不正常。
刘昌郝写完,马大夫一边看一边想,说:“庸医误人矣。”
“为何?”
“其以为肾水疽坏……”马大夫说了一通,大意是县城里的张大夫以为谢四娘是肾出了问题,是不是慢『性』肾炎的什么,刘昌郝不懂,碰到中医术语,就更不懂了。经过马大夫的诊断,不是肾有问题,是子宫出了大『毛』病。
“妾身的病能看好?”谢四娘小声问。
“博儿,你去抓『药』,”马大夫没有回答,而是写下一长串『药』名,数量也惊人。他身边的青衣拿着『药』方去抓『药』,不知是他儿子还是他的『药』童,但刘昌郝看其穿着,多半是儿子。这时代技艺的传承,多是子承父业,很正常。
看病的人多,马大夫让谢四娘与盖氏先坐在边上,继续替其他人看病,过了一会,叫博儿的青年提着一大包中『药』回来,马大夫走回屋中,在一个『妇』人耳边低语一番,又走回来,对谢四娘说:“她是我内人,你先随她去,用『药』汤蒸之,我内人针炙之,毕后,我再给你诊断。”
谢四娘这个病十分难缠,拖了好几年,马大夫也不得不慎重。但结果未出来,一家人都十分担心,连二妹也敛出笑容。
马大夫替一个病人看过后,一边写『药』方,一边瞅了刘昌郝一眼,说:“刘有宁,你不用担心,京城人呼老夫为神医,我虽非神医,亦非庸医也。”
刘昌郝长吁了一口气,听他的语气,谢四娘的病很难缠,竟然让他一时不能断定,但还是能看好的。
几人等了好一会,谢四娘走了出来,说:“我好轻松。”
“此乃针炙之效也,然京城许多人过于『迷』信针炙之法,针炙须之,『药』汤亦须之,二者结合,方能救治百病。”马大夫说道。
刘昌郝对中医的看法很客观,中医确实有许多糟粕与『迷』信的地方,但不能说中医一无是处,包括针炙。
如景佑元年,去年宋仁宗亲政,全国遭到前所未有的大旱灾,规模可比去年严重十倍了,景估元年黄河又改道,千里之地,数个富饶的州府漂之一空,八月天现彗星,宋仁宗急怒攻心,一下子晕『迷』过去,御医束手无策。这时他的小姑姑魏国大长公主带来民间医生许希诊,许希诊要用针刺包络『穴』。其在心窝下,大臣们纷纷反对,太监争以自身先试。刺了几个太监,无害,于是一针扎在宋仁宗包络『穴』间,结果手到病除。
就这么一针,救了宋仁宗的命!
马大夫说京城许多人『迷』信针炙之法,恐怕就是从这件事以后才开始发生的。
某些方面,马大夫的说法更科学。
即便西医,也讲究多管齐下,况且是中医。
但让刘昌郝想不到的,按他的说法,谢四娘已经针炙过了,肯定是马大夫妻子主针的。不过随着释然,宋朝风气不太古板,男女之间还是有大防的,又是子宫患病,针炙肯定有一些不方便的地方,只好让他妻子来主针。
泡了『药』浴,又施了针炙,马大夫复诊,一会说:“你之前不惜身体,不止宫寒,血亦寒,阴亦虚……”
还是有一手的,刘昌郝又想到,之家刘家伙食很朴素,刘昌郝来了,虽然开始“补吃”,平常人几个月补下来基本上能补好的,谢四娘亏得太久,一时半会补不好,不仅子宫有病,可能患有严重的贫血症,子宫不好多半能导致阴虚了,阴虚又能使子宫病变得更严重,反正刘昌郝是这么理解的。
“刘有宁,如此,你让你母亲留下,我每日让内人替你母亲以『药』汤蒸之,汤头温之,针炙调之,月余后,能令你母亲病情扼止,我再根据你母亲身体状况,开一汤头,亦开几副食汤。”
“食疗?”
“是也,回去后,注意温养身体,离开吾馆时,我再叮嘱你,明岁草木始发,阴下阳上季节,你带你母亲来吾馆,后年复来,你母亲病约能渐康复。”
得需两三年时间,才能渐渐将谢氏的病看好,实际就是一个血寒,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看好的。至于为什么要到“草木始发,阴下阳上”才来看病,这是中医,还是宋代的中医,一点不『迷』信,那是不可能的。
“谢过马大夫。”
“勿谢,此乃老夫本职。”
据朱三的说法,马神医也比较贪钱,然而看病时,却是很认真负责,应当还行。
至于贪钱,人家凭技艺赚钱,有什么不对?怕的是钱要拿,责却不负。
马夫人又替盖氏针炙,针炙完了,盖氏与谢四娘喝了“博儿”煎的『药』汤。但晚上还要喝,不过晚上的『药』汤,是拿着马大夫开的『药』方去抓『药』,回到邸店自己煎去。
刘昌郝努嘴,韦小二会意,卸下肩上十贯钱,肯定是不够的,不够时再补就是了。马大夫微微额首,他儿子“博儿”将钱搬进后宅。一家人道谢,要去找邸店。
马大夫忽然说:“你母亲病需静,往东两百余步,南首有一紫石巷,巷内有一邸店,虽不大,环境清静,宜于你母亲临时寄住。”
这一带,东边是东汴水,南边是蔡水,西南边是惠民河,散落着无数邸店。为什么马大夫推荐这家邸店,多半与马家有些关系,无所谓了,东也是住,西也是住,况且马大夫知道刘昌郝就是京城里传得纷纷扬扬的“西坡居士”,也不会坑刘昌郝。
“有几样食物忌口也,”马大夫继续说道,刘昌郝立即拿笔记下,马大夫又说:“吾馆上午人多,每日下午来,我也好精心替你母亲治病,月余后,我虽不能使汝母康复,至少乃使气『色』稍壮,盖娘子更不用担心,月余,约已渐愈。”
复谢。
走出来,谢氏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丝笑容,以前在县城看病,张大夫总有些支支吾吾,非是张大夫医德不行,他医德还好吧,多是医术水平跟不上,没有把握看好谢四娘的病。
越是这样,谢四娘越是担心,去年让刘昌郝相亲,与此也有关系,万一那天自己撑不下去呢,别看她病怏怏的,刘家还真缺不了她,有她在家里,刘昌郝去京城好,或是去田间好,都会放心,若她不在了,刘家马上就会面临各种麻烦。
能看好,慢就慢点,至少能等着儿子真正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竟然与盖氏是一样的心理,但作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必然存在着这种心思。
大伙寻马大夫所说的那家邸店。
邸店便是旅馆,但宋朝的旅馆与后来的旅馆不一样。
一是朝廷的驿站,不仅负责传信之功能,它又是官方的全国『性』的“连锁”旅店。二是少量脚店,也提供客人临时休息服务。
最后便是邸店,邸店情况比驿站还要复杂,小邸店只提供住宿服务了,大邸店服务项目之多,后人难以想象。
商客带了金银等贵重细软进城,不可能带着金银『乱』跑,得在城中找寄存的地方,这个寄存的地方便是各大邸店,有了寄存便有了兑换业务,相当于弱化版银行。
外地客商带着大量商货进城,得寻找堆放货物的地方,官方有仓库,但官不可与民争利,那怕仓库再空着,也不会向客商开放。又要去找大邸店,许多大邸店设有大型仓储,以招揽客人。
商货进来,外地客商不熟悉本地情况与人事关系,邸店会取代牙人担任中介商,虽然业务没有牙人多,每一笔业务谈下来都是大交易,特别是京城的邸店,往往都能谈成一笔达到数万数十万贯的巨型交易。
邸店由于能直接从客商手里拿货,进货价格便宜,许多邸店又会经营商铺。
客人多,得提供吃的,许多邸店又会经营酒肆。
邸店房舍多,宋朝总体上房价一直是上扬的,虽然涨势比较慢,此外,租金还可以,许多邸店又开始经营房产生意。
有吃的喝的,玩的乐的必须得有,赌与『色』又是少不了的。
大邸店不能将它单纯地看成客栈,而是将它看成大型的经济综合体。当然,这种邸店只要能生存下去,权势上也不能小视,背后皆有着让人敬畏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宋朝算是好的,到了明朝,因其盈利大,大塌房(邸店)多落入外戚勋贵之手。
大伙走了两百余步,果然南边有一条巷子,但暂时看不到邸店,然能问人,问了一下路人,邸店还在前方百余步处。又走了百余步,看到一家邸店,规模不算大,只能算是中小型邸店。环境却是不错,里面种着一些树木,有几株树颇有些年头,树冠遮天蔽日一般,虽然天热了,浓荫之下,给人一种森凉之意。
别看它偏,也不大,可能名声比较好,居然住了不少客人,只留下两个小院子,有空房间便行。刘昌郝订了一个院子,里面正好有两间房,那怕家里来几个探望的人,也能住了。还有一个让刘昌郝很满意的地方,别看人家规模不大,也设有寄存业务,那正好,刘昌郝让武兆麟回去拿一百贯钱来,寄存在这家邸店里。
谢四娘她们钱用完了,持着条据,直接换钱,既方便又安全,不过浪费一些手续费罢了。
二妹也看着院子:“阿娘,哥哥,还有花。”
是一种比较常见的花,栀子花,另个时空老刘村刘家也种着,但这两株栀子花比刘家种的要好得多,每株上面皆开着几十朵花。它虽不及牡丹之艳丽,也比较好看,而且花期长,其味香。但二妹不知道的是,只要上规模的邸店,院子里必会载上几株有观赏价值的花木,有的居然还种牡丹,不管能不能长好,或成活,先种着再说,这是一个超级爱花的王朝。
刘昌郝摘了四朵,分别『插』在谢四娘、二妹与苗苗头上,盖氏的自己『插』了。
谢四娘说:“儿,不好吧。”
正好伙计过来送脸盆等生活用品,听到后说:“小娘子,无妨,花有许多。”
刘昌郝付了一个多月房钱,也算是不小的客户,几支栀子花算什么。
“哥子,我儿如此大,你如何呼我为小娘子。”
“啊,”伙计挠了挠腮,但车船店脚牙乃是最会察言观『色』的职业,他立即反应过来:“大娘子,你容貌好,使我误以为二十出头,汝子亦清秀,汝女更乃国『色』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