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吾看过吴家生产诸纸,恐其无能力生产白绵纸。”刘昌郝说。
朱三想了想,哑然。
刘昌郝买纸的张,是一大张,一般一大张能裁成165张印刷纸,六平米多点。但没有严格规定,有的抄纸技术好,纸浆质量也好,能抄出十八九米长的特大纸张,如南宋内司所造的蠲纸,因其白洁光滑,颇受欢迎,一匹卖价十千,裁成张一张一百文钱,匹比大张大,张比小张大。
更有名的澄心堂纸,一大张售百文钱。
用作书皮的褾褙青纸一小张便需七文钱。
普通的印刷纸一大张只需三十文钱。
白绵纸虽不及后来的蠲纸与澄心堂纸,也算是纸张里的佼佼者,故每张需七八十文钱。但这种纸,不是一般造纸匠能造得出来的。几人又去了卖旧货的地方。
刘昌郝拿着提前量好的各人脚码先买靴子,旧靴子价格也不等,半成新的会很贵,做工好的会很贵,两种皆不需要,买的是普通的做工一般比较旧的靴子。有的都绽了线,那个不要紧,回家补补照样穿。平均一双一百多文钱,买了四十多双,小孩子就算了,还能指望他们做多少活,而且长脚快,大不了多买一条毛袜。
接着是皮衣,刘昌郝也大约地量了尺寸。
居然有做工极好大半新的皮裘卖,一件得需十几贯钱,与刘家没有半根毛的关系。
看的是普通的羊皮或狗皮袄子,若是做工好大半新的也贵,这种也不会买,买的还是比较破旧的,即便是破旧的,平均一件也要两百多文钱。反正沾到了皮毛说不清楚。
接着是毛袜、毛褐与毛褐裤,毛褐与毛褐裤称为毛衣,但不是毛线衣,那要到清朝了。这种毛衣还是用类似于毡毯手法编织而成,不仅有毛衣,还有毛头巾、毛袜、毛手袋、毛沓(毛鞋子),若是买新的,价格同样比较贵。
最后是毡毯,当年谢四娘嫁到刘家,刘家给的聘礼不菲,谢家也要脸面,陪了许多嫁妆,其中就包括两床毛毯两床毛毡,花了四十多贯钱,这还是十几年前的物价。
一盖一垫是最少的,盖氏一家好办,两床盖的两床垫的,大多数人家是老人一床,夫妻两一床,小孩子分男女,又是两床,一共是三十五床。不求新,不求好看,只求厚实,刘昌郝挑的还是比较破的,也花掉一百六十多贯。
几个客户算了算前后的花费,一个个目瞪口呆。韦小二说:“居然花如此多钱?”
没有棉花,游牧民族就那么多牲畜,岂能不贵?这是又破又旧的,若是买新的,还不知得花多少钱。
然后又让大伙费解地买了几石石炭。
这次刘昌郝带了好几个人过来。
他让褚二哥张德奎先行将这些货物送上船,这才去买硝石硫磺,买好后继续送上船,刘昌郝又带着韦小二去买一些旧书。回来的路上又买了一些果子,也就是零食,小孩子终是嘴馋的,带一些零食回家,花钱不多,小孩子开心,大人也欢喜。
“韦二哥,回去吧。”
“吾送汝,”朱三说。
三人提着书籍零食往回走,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刘西坡。”
刘昌郝不叫刘西坡,西坡也是一个梗,刘昌郝还是回了一下头,原来是在书坊里遇到的那个锦衣青年,今天他没有穿锦衣,里面是一件厚实的书生服,外面套着一件褐色皮氅。
“苏兄,”刘昌郝拱了拱手,他记得这个青年姓苏,叫什么,家住那里他就不知道了,也与他无关。
“徐丈人正欲寻汝。”
“寻吾,为何?”
“汝着之书售卖许多,京城诸多人家皆将其视为子女必读蒙学,徐丈人欲付汝润笔费。”
朱三问:“刘小郎,汝着何书?”
“三郎,一本蒙学,不足挂齿,苏兄,书售价贵乎?”
“不贵。”
“既不贵,由其售卖,勿用寻吾。”刘昌郝说道,实际这一花,刘家又快没钱了,但资金已经周转过来,都说过不要稿费,岂能出尔反尔?
苏姓青年看着刘昌郝淡定的模样,他蛋痛了,就算你视金钱若粪土,钱不要,名得要吧。
看着他的样子,刘昌郝有些好笑,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看长相,大约在十二三岁,十三四岁,究竟多大,有的发育早,有的发育迟,看不出来。
小姑娘很漂亮,皮肤雪白而细嫩,鼻梁高挑,一对又长又大的凤眼,很漂亮的一对眼睛,苗苗二妹眼睛生得也漂亮,不过两者有许多不同,苗苗二妹眼睛是又圆大又,这个小姑娘更长一点,这种眼睛也不丑,她还小,一旦脸蛋长开,会让五官看去更秀气妩媚高雅。
身穿一件粉红色及地裘裙,粉红色放在衣服上一般会很俗气,但人家岁数小,喜欢这些艳丽粉嫩的颜色,脚蹬一双小马靴,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真耸毛绦(比较宽的极其昂贵的毛带,有的拖在衣服后面做装饰品,有的围在脖子上当围巾用)。
她看到刘昌郝看她,抬起脖子说:“汝是刘西坡?予叫苏眉儿,非是梅花之梅,娇媚之媚,乃是眉毛之眉。”
就是一个名字……刘昌郝啼笑皆非地说:“苏娘子,汝好,吾叫刘昌郝,字有宁,汝可呼吾刘昌郝或刘有宁。”
“其是吾家五妹。”
“二哥,汝看予,与其谁美丽?”苏眉儿与刘昌郝站在一起说。
这个问题……那有大男人用美丽来形容的,韦小二跟在后面忍不住窍笑,刘昌郝脸上都生起一道道黑线。
苏姓青年连忙扯开话题:“五妹,莫胡闹,想想售鞭炮者,刘有宁高风亮节,唯有尊重之,容不得亵慢。”
“售鞭炮者?”
“不知是谁售之,此人将他人所作之令,拿来裱印于鞭炮之上,作贾物售卖,此支《水调歌头》几乃千古绝令,岂能如此亵渎?”
争议竟如此之大,刘昌郝只好说道:“鞭炮乃吾所制,此令亦乃吾所作,吾为何不能将其裱印于鞭炮之上。”
都到了这时候,也没有传来大苏的消息,而且大苏于秋天也从杭州调任密州,不在岭南,那么大苏应当还没有写出来,自己也能冒认。
“鞭炮乃是汝所制?”苏姓青年讶然问。
“刘有宁,吾竟从事商贾行当?”小姑娘问。
“停,停,听吾说。家父三年前担任衙前于惠民河押粮,船翻人亡。家母体弱多病,将家业交于吾叔看管,将吾带于县城求学养病,然被歹人钻其空子,使吾叔父背井离乡,生死不明,吾家产亦险些被夺,故吾着三字经,一为蒙学,二不自量力试图以此扭转日下之世风。”
“七月变故,知县杖吾,使吾手亦受伤,三字经乃请吾同窗抄写,才拿至书坊发行,吾亦不敢居于县城,被迫返乡,然君观吾,能作何农活?”刘昌郝指了指自己的小身板,不过这年龄身体长起来也比较快,加上伙食跟上,刘昌郝感到自己下半年似乎又长高了一点,然而还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家母病弱,吾文弱,还有一年幼妹妹,吾不作营生,一家人何以得活?”
总不能一家人喝西北风吧,那么我制作鞭炮卖哪里错了?
“书者乃蒙学也,吾欲得润笔费,徐家必售贵,吾不得润笔费,徐家会贱售也,购者亦会多,一为营生,一为吾愿,两者有何冲突?”
“原来如此,刘有宁,其采桑子乃边塞之令乎?”
“吾未至边塞,然吾家与边塞有缘,吾曾祖以步军都头战死于三川口,吾祖以马军军使战死于定川砦,重阳登高思亲之日,吾便以边塞军士口吻作下采桑子。”
刘昌郝也未必能记住多少诗词,然而纳兰性德的小资格调,让刘昌郝很喜欢,即便没有黑猫大人塞到手机上的资料,刘昌郝也能背出好几首纳兰性德的词。
换成现在,有了手机里的大量诗词,刘昌郝则未必会选择这首《采桑子·九日》,毕竟意境太过萧瑟。
“文风亦古怪……”
文风古怪,难道一个是清朝的词,一个是宋朝的词,但有差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