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是四个字:西坡居士,土山在他家的西南边,苏轼会不会有意见,等几年后他到黄州再慢慢琢磨吧。
“不敢,吾名刘昌郝,表字有宁。”
徐掌柜问:“刘有宁,汝欲得几何润笔费?”
“大丈人,吾家乡贫苦,众多孺子读不起书,家境尚好之孺子纵进学塾,亦舍不得买书回来看。吾不求一文润笔费,只求贵坊发行后以低价售之。”
实际刘昌郝也想要稿费的,马上他会用到许多钱,关键他没名气,短短几百字,能给多少稿费,不如占一个道德高度。
“何价?”
“大丈人,刊印成本吾亦不知也,如何知售几何?其价大丈人自订吧。”
“汝乃何处人氏?”
“大丈人,吾着此书用意有二。千字文与蒙求,稍大少年易懂也,稍小孺子便觉深奥无比。百家姓,稍小孺子读之琅琅上口,稍大少年会索然无味。缺少一部过渡书籍,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吾在乡里看到一些豪强巧取豪夺,贫户亦非全是善人。虽各圣人文章不乏教化内容,然能看懂之皆为成人,人性养成,再难改正,其从孺子时始教善育德,乃最佳不过。各种蒙学,千字文受两晋玄学影响,教化意义不大,蒙求用典太多,杂乱无章,百家姓只有姓氏。故吾不自量力,试图将趣味、教化、知识与半大孺子过渡蒙学融合一起,着一篇短书……”
“汝过谦。”
“非谦,天下读书人不知凡几,又有几人能换取功名?吾一直以为读书真正用意为开智、为做人,岂是一本薄薄小书能做到的?”
我要稿费,这家掌柜会给多少呢?几十贯总的给吧。不过不要稿费了,进一步占据道德高度吧。
竟然有这种言论?
大伙一起听懵掉,甚至都让他们产生振聋发聩的感觉。
但梁小乙居然听“明白”了,因为这恰是刘家的遭遇与写照。
“蒙学之承上启下、让孺子学到一些教化,顺便普及一些历史、地理、天文、诸家、农业等基础知识,让孺子从小懂得一些世务,而非扬名,此乃吾着此书之用意,与乡里姓氏并无关系。”
“吾岁数小,无名无誉,才华浅薄,此书刊印后会引来世人万般讥笑未可知也……乡里姓氏勿用言之,大丈人权当其是汝自捡之。”
大伙皆肃然起敬,这样的“高人”极少极少,终是有的,但不管是谁,都值得敬重。
“立契立契。”
“吾不欲以其来谋利谋名,大丈人承诺以低价发行,何须立契。”
立契?
只要刘昌郝一拿笔,马上就露相了。
不但不敢立契,连家里的住址都不敢泄露。
宋朝游学风气浓厚,留下姓名住址,必然有一些闲得蛋疼的士子上门交流。无论谈诗词歌赋,还是经义文章,同样的,只要刘昌郝一开口,还会原形毕露。
就如这个君臣或君民论吧,往下说,就会轻易地说到董仲舒所着的《天人三策》、《春秋繁露》,孔子的《礼记》、《论语》与《春秋》里面的一些知识。
不求倒背如流,能理解每一句的意思,最少得知道大约的内容与主要思想。若是辨得深,涉及到的书籍典故会更多,不论辨还好,只要一论辨,刘昌郝准会傻眼。
…………
“会不会乃是其窍之?”看到刘昌郝三人离开,一个士子说道。
窦建仪忽视了这本书,主要是因为它文字太过朴素,理论上,刘昌郝自己似乎也能编得出来。或者换成菜根谭,一上来便来一个“事事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若业必求满,功必求盈者,不生内变,必召外忧。”再看看刘昌郝的相貌与年龄,徐芥方必然会大呼,这是神马东西!
但京城不乏有眼光的人,比如这个士子,虽然它文字朴素,却让他嗅到了一股温厚老成之气,不大像是一个少年人写出来的。那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书是另外一个有学问的长者写的,让刘昌郝偷来,不为钱,但可以扬名,至少刘昌郝丢下了一个西坡居士的号。
徐芥方摇摇头:“不会,若是别人所着,只要某大量发行,原着即知晓,后果是扬名,扬之却是丑名,此子举止温文尔雅,谈吐老成高洁,不会不知此中利害关系。”
这些理由都无所谓,就是偷来的与他有什么关系?
徐芥方又说道:“此子又随意作出一首小诗。”
“咦,是啊。”诸士子一起醒悟过来。
朱熹写的是他读书时的感受与心境,放在刘昌郝这里,则成了另外一种意思,让小孩子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不但得有好的老师,还要有好的教材。我这本书就是好的教材,是那源头的活水。
有才情的人多少会有一些傲气,否则人家也不会以经命书名了。至于不想说住址,多半是人家怕麻烦。
锦衣青年挠了挠头说:“小诗颇佳。”
岂止是不错,若是论地位,它至少能排进宋诗前五十位。
…………
走在路上,刘昌郝三表哥心里犯嘀咕。
不要小看了这些大书坊,可以说个个都是卧虎藏龙之地,包括店里的伙计有的都不简单,更不能小看店里的客人,在这里客人中往往就会有一二博学多才的士子。
能让这么多人都交口称赞,可想这本小书的价值。
难怪他刚才牛哄哄地说真正的幻术是学问,三字经与种花有毛关系?然而现在刘昌郝在他眼中变得高深莫测。
连梁小乙也在心中产生怪怪的想法,难道自己这个发小被知县一顿打,打得脑袋开窍不成?
刘昌郝之所以抄袭这本书,不是谋一官半职,也不可能靠一本三字经就能换来一官半职。但心中隐约地感到这本书发行后,会给他带来诸多好处,好处来了,三表哥与梁小乙不再质疑刘昌郝能不能种出牡丹与五色瓜。
半路上,刘昌郝又买了一个五色瓜,甜度与尉氏的差不多,口感还不错。
后来的甜瓜种子越来越优良,却多是大棚种植,放在大棚里口感必然好不起来(缺少光合作用),还拼命地打膨大素、催熟剂,卖相虽不错,但让刘昌郝感到还不如他小时候的土香瓜甜。有甜的,弄不好又是打了人工增甜剂,瓜农自己都不敢吃。
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五月风调雨顺,加上官府软硬兼逼的规劝,大多数流民回家。不过那时什么也种不下去,于是还有一些流民继续逗留在京城,有手艺的卖手艺,有姿色放得开的卖姿色,有力气头脑灵活的替人家做短工,什么都没有的直接乞讨,但再过上一段时间,这些流民基本上都会返回故里。
总之,无论是牡丹或是流民,时间比较及时。
“劳烦鲁里正,”刘昌郝拱手作揖。流民也不是好请的,谁知道你是什么人,刘昌郝只好让大表叔请鲁村里正相帮,有里正出面,说明刘昌郝是有根底的人,才会有流民愿意随刘昌郝去刘梁村。
大表叔说明来意,鲁里正立即答应。有一个很不中听的比喻,古代流民如同后来各城市的流浪狗,虽不中听,性质真的差不多。有人慈悯的,有人痛恨的。
慈怜的是这些流民确实很可怜,痛恨也有痛恨的原因。都饿得卖儿卖女,必然会有偷窍撬拿的,严重骚扰了当地人的生活。
作为里正,他甚至巴不得刘昌郝将流民一起带走。再说刘昌郝一家也算是鲁庄的亲戚,不是外人,顶多说一个在东郊外,一个在西郊县,都是京城人氏。
一行人五丈河边,河堤上搭建了许多灾棚,有官府建设的,有灾民自发建的,每天于粥棚子放粥,有官府的粮食,也有一些善人家捐的粮食,鲁里正将各户流民召集,让刘昌郝说他雇人的条件。
家里有地,或者有较好的宅子,或其他财产,就不要走了。实际上留到现在还没有回去的,家里面哪有什么财产。但得说清楚,否则就是一个牵挂,年光好了后刘昌郝留不住。
去了刘梁村后,刘昌郝会给他们盖房子的材料,包括草、苇席、木头与钉子,不过房子得由客户自己来盖。
先行盖的房子肯定不好,刘昌郝手里的钱是当本钱的,而不是用来救济的。等辰光好了后,再替这些人盖上好一点的房宅,这个就没有必要说出来了。真好了后,那就是一个惊喜。
住的问题得解决,次之就是薪酬。
成年丁壮、妇女一年分别给粟麦各四石、四贯钱与粟麦各三石、三贯钱。这时代半大的孩子也要干活,稍小一点的可以放牛割草,稍大一点的可以当成半个劳力,也会给一些钱粮,不过要少一些。若是有一些技艺在身的,如懂得木匠活或瓦匠活,或擅长种花种菜的,或妇女手巧的,待遇还会加一点。
刘昌郝还会拿出两分田给他们做菜园子,在农村特别在这时代可没有退休的说法,活到七十岁干到七十岁,活到八十岁干到八十岁,除非病重倒下,所以老人的待遇,得看他们的年龄与身体状况。
契约一年一签,表现好的会加酬劳,表现不好的刘昌郝则让他们滚蛋,或者对刘昌郝不满的自己也有权利走人。
里正点点头,得签契约,否则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
几百个流民先是面面相觑,有人问在哪里,这不能骗人,刘昌郝老实地说,在尉氏西北,离京城只有几十里路,具体几十里,刘昌郝也不清楚。
有人问钱粮什么时候发放?肚子都饿得咕咕作响,这是很关心的问题。刘昌郝说每月月头发放当月的钱粮。
有人又问遇到灾害怎么办?今年旱灾将他们吓怕了。刘昌郝说,与你们无关。
又有一个人说,待遇太低,在京城干活怎么着一天也有两百文。
刘昌郝不答,里正却气怒了,说:“汝是一个好吃懒做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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