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张居正不能不考虑这个,京城里都有许多人知道了,塞外的鞑靼和白莲教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对朝廷的一举一动观察入微,估计连皇上早上几点起床,吃的什么早餐都一清二楚。既然如此,况且真的还有可能去塞外吗?不要说刺探军情这种绝密行动了,估计就是出去转一圈也会遭到鞑靼重兵围堵。
“这件事看看再说,他们不是送来两个重要人物吗,如果能抓住,就能从他们口中得到一切情报,你也就不用远赴塞外冒险了。”张居正道。
“是啊。”况且一拍脑袋。
“你就是打的这主意吧?抓住人,你就可以免了塞外的差事了。”张居正嗔道。
况且一笑,他还真没打这主意,而且他的确想去塞外走一走,在京城呆久了,那种在被关在笼子里的感觉始终无法去掉。
而且他总有种感觉,这些人不是那么好抓的,人家既然敢进来,就一定有别人不知道的底牌。人家也不傻,专门大老远地给你送情报、送人头啊,白莲教比狐狸还狡猾,要不早就给灭掉了,还能今天吗?
看现在京城的布置,的确是水泄不通,每天城门只开四个,每个城门昼夜都有大内侍卫把守,严查进入的每一个人,白莲教的人的确无法从城门出去,但这只是表面文章,狗有狗道,猫有猫道,焉知白莲教是怎么打算的?
“他们不会待在城里不走吧?”况且忽然想到猫捉老鼠的游戏,脱口说了出来。
“什么?”张居正问道。
“我是说他们会不会就待在京城里,根本没有出去的打算吧?这样等鞑靼大兵攻进来,他们可以做内应,也许人家就是来当钉子的,钉在咱们的心脏上,随时等候在京城起事,跟外面攻打的鞑靼内外呼应。”况且理了理思路。
“对啊!完全有这个可能。”张居正有些头疼了。
张居正之所以把这件事交给了刘守有处理,不是信任刘守有,而是知道他对那些权贵家族有所顾忌,不会乱来。张居正只是要刘守有探察白莲教重要人物的藏身之地,然后调用御林军抓捕。如果这事交给况且就坏了,这小子肯定会带着锦衣卫把京城所有权贵都骚扰个遍,那样恐怕就连皇上最后都无法收拾残局。
“嘿嘿。”况且看着张居正抓狂的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喝口茶,然后跷起二郎腿。
张居正狠狠瞪了他那条跷起的腿一眼,况且赶紧把腿放下来,规规矩矩坐好,讪笑道:“大人莫怪,一时得意忘形了。”
张居正气的笑起来:“你别因为我不把这件事交给你,你就在一边看热闹,能不能抓住这些人,对你关系最大。只要能抓住他们,你就不用冒险去塞外送死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也只能当个旁观者,手脚都被您捆住了,什么也不能做。”况且一摊手道。
“你给我想别的办法弄明白那些人的藏身处,不过在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前,不得有任何动作!”张居正脸一板,严正道。
“那就是说我就算在大街上遇到他们也没法抓捕了?只能跟着查看,回来再禀报大人。”况且白了白眼睛。
“他们又不是傻子,能让你在大街上遇到?你甭跟我抬杠,这件事牵扯到的人太多,关系太复杂了,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对于这些一团乱麻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斩断。”况且正色道。
他理解张居正的想法,总是想理顺所有关系,在不伤害到太多人的前提下把事情做好,滴水不漏,可是真能做到吗?
从法律上讲,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即便有罪的人也要严格按照法律条例来分别定罪惩处,但这永远只能停留在法律文本上,在现实中根本做不到。明太祖、成祖发明的瓜蔓抄的确是太过分了些,但过于束手束脚却也注定一事无成。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还要好好想想,不可盲动。”张居正挥手道。
况且行礼出来,外面等候的纪昌迎上来。
“大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况且诧异。
“皇上是不是把抓捕的差事交给咱们第六卫了?”纪昌很是渴望地道。
况且跟纪昌说过北镇抚使刘守有对那些权贵家族怕的要死,所以想接过这差事,纪昌现在是他的心腹,这些事都知道。
在锦衣卫里,很容易滋生很不道德的荣誉感,那就是向往太祖、成祖时锦衣卫的无上荣光,那时候的锦衣卫真正是不惧权贵,敢于抓捕惩治任何人,连开国、靖难的功臣也不在话下,可以说除了皇上和皇室直系血脉,没有他们不敢下手的禁地。
太祖时期屠戮功臣、无谓扩大的空印案,成祖时对文臣的血腥诛戮都是通过锦衣卫执行的,那时候的锦衣卫简直就是恶魔的化身,沾上死,挨上亡,没有能幸免的。
这种事当然不对,合不合法已经没法说了,毕竟都是拿着正经八百的圣旨干的事,但的确是缺了大德。
缺德不缺德也是两说,锦衣卫系统外的人认为他们缺德,锦衣卫系统内部人员却不这样认为,帝制时代是崇尚强权的,许多时候道德观念在人的心里很淡薄,权力高于一切。
所以就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锦衣卫以外的人都痛骂锦衣卫是官匪恶霸,是虐待狂,是杀人恶魔,可是只要一进入锦衣卫,就像被洗脑了似的,立马就换成了锦衣卫的思维,无不以锦衣卫最猖狂的时期为荣,开口闭口当年如何如何。
纪昌等人就是如此,不过况且没有这种畸形的荣誉观,他尽管现在已经是锦衣卫的最高级官员,却还是不认同这身份,更不用说以锦衣卫为荣了。
“谈的不怎么样,张大人的手脚也被绑住了,咱们得想法自己偷着干。”况且边走便说道。
看上去张居正所说的话都是出自自己的内心,况且却认为张居正不是那种甘于被束缚的人,他这样想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应该是被皇上、被许多乱麻似的关系捆住了手脚,不得施展。
张居正骨子里比高拱还要强势霸道,高拱的强势霸道表现在对同僚和下级的态度上,所以比较招人恨,张居正的强势却是方方面面的,只是轻易不表露出来。
“那咱们怎么办?”纪昌兴奋起来。
自从上次况且造假,让他们集体立功受赏以后,这些人就有些对立功上瘾了,迫不及待地想跟着况且“干大事”,用土匪的行话就是干一票大的。
现在锦衣第六卫上下对况且可谓崇拜加忠诚,只要况且一句话,没有这些人不敢干的事情。
“我还没想好。”况且慢慢走着道。
张居正说的有道理,只要在京城里把白莲教两个重要人物抓住,情报也就到手了,他就不用远赴塞外,这对况且有些遗憾,他可是一直盼着要去大草原上玩耍一下呢。
风险的确巨大,不过对他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在这方天子脚下,而不是无比辽阔的蒙古大草原。在天子脚下,他就是个透明人,别想耍滑头。
不过想要抓住白莲教的重要人物,难度有些大,况且是真心佩服这些人,居然敢一头钻进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先不说他们究竟有多少底牌,就是这份胆气也令人钦佩。
这种难度就跟他一头闯进鞑靼的王庭是一样的,知道此事的人一般都认为是自杀行为,根本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况且当然不会这样想,小君不就曾经在王庭躲过好几天嘛,如果不是追杀他的人太厉害,鞑靼王庭的人未必能发现小君的存在。
小君倒是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是在紫禁城的深处,那里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任何地方都比不了,这一点就跟况且对京城的感觉是一样的。
他在全城各地区都安排了人手监视动静,却什么都没有查到,勤王派那里更是一点消息没有,况且严重怀疑那些人是消极怠工,以勤王派的能力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本来慕容嫣然可以出去好好查查,可是自从知道白莲教的人进城后,她是寸步不敢离开况且,就是现在,她也是在不远的距离保护况且。
“大人,其实就是那几家,要不然咱们派人把他们全都包围起来,挨家挨户地查,保管能查出来。”纪昌兴奋地道。
“胡闹,那样绝对不行,没有绝对把握千万不能动手。”况且笑骂道。
他是知道深浅的,大张旗鼓地抓人肯定不行,必须要真的找到可靠的线索,还要有一击得手的把握,才能动手,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抓到了人万事好说,抓不到的话事情就大发了。
“那属下继续派人好好盯着,只要白莲教余孽一露头,马上就禀报大人。”纪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骚动不安的劲头。
朝廷对白莲教的重要人物的悬赏大家都知道,封侯什么的纪昌当然不敢想,这种好事怎么也落不到他头上,如果能提升个实职指挥使他就满足了。
锦衣卫系统可是出了名的提升难,提升的空间也不大,这样的机会可是百年一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