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不值
历史上,弘治皇帝是弘治十八年因风寒,而后太医刘文泰用错了药而骤然崩逝。
夏源以前还想着,等到那个时候阻止此事,救下弘治皇帝的命。
可现在只是弘治十七年,离历史上弘治皇帝的驾崩时间还有一年,同样是因为风寒,但却没有人用错药。
他想,这无关用不用药的问题,历史上的刘文泰用错药,只是一个引子,并非主要原因。
弘治皇帝因为这些年的过度操劳,本身就已经油尽灯枯了。
他的身体向来不好,整日里熬夜看奏折,子时还未睡,不到卯时便起,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便连饭也吃得少,数年如一日,身体当然会垮,只是垮的太突然,让人接受不了,反应不过来。
而现在身体垮台的时间提前了一年,是因为什么。
夏源不知道,但他觉得和自己应当不无关系,这两年他入了朝堂之后,对照历史上,弘治皇帝要操心的事情变的更多了。
所以这便成了弘治皇帝提前病重的诱因。
或许吧,他的心很乱,这几天一直很乱。
理智告诉他,朱厚照提早登基,对他而言是有利的,可情感上,他却不愿让弘治皇帝死,极度不愿。
来到这个时代,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人和事物不多,弘治皇帝是其中之一。
从他身上,夏源没感受过任何来自帝王的威势与傲慢,他眼中的弘治皇帝不像个皇帝,更像是他的长辈。
在帝王一道,或许严格意义上弘治皇帝算不得什么英明神武的有道帝王,但作为长辈,作为亲人,他是个温和可敬的长辈,是他愿意亲近的人。
他想救这个长辈,救这个岳父,可他毫无办法。
从倭国回来,不过短短几天而已,弘治皇帝的病情便迅速恶化,清醒的时间少,昏睡的时间多,甚至已经到了口不能言的地步。
现在的乾清宫里头,不仅有十数名的太医轮流值守随时待命,便连内阁六部的几位部堂阁老也已在乾清宫外的回廊中办公,弘治皇帝若是要说什么,有什么吩咐都要随时记录存档,以备不时。
偌大的紫禁城整日都是静悄悄的,所有的太监宫女都是紧绷着脸一幅沉重的样子,便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似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现实,接受皇帝陛下大限将至的现实,但也有人不接受,譬如张皇后....
随着弘治皇帝的病情迅速恶化,张皇后显得越来越阴郁,时而呆坐着出神,时而一个人自言自语。
她还请了许多的道士和尚入宫,在乾清宫开坛做法,大臣们对此,心里虽有所不满,这岂不是又开宫禁设醮场之风,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大批的和尚道士盘坐在乾清宫的广场上,或是诵经,或是念佛,或是宝相庄严,或是仙风道骨,场面很宏大,很壮观,但没多少人有心思去看。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东西是无用的,便连张皇后也清楚,请这些和尚道士来,她只是寻个慰藉,寻个安慰罢了。
坐在乾清宫的御阶上,夏源望着那些又一次在做法的和尚道士,但眼中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些什么。
旁边还坐着朱厚照,若是往常,两人许是要聊一些,可此时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朱厚照蜷着身子,神情显得很落寞,布满血丝的双眼阵阵的发空,半晌,他忽然问了一句,“师傅,你说这些和尚道士的祈福会有用吗?”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问了,而夏源对此的回答依然是,“不知道。”
朱厚照噢了一声,慢吞吞的道:“我觉得应当会有用的。”
“嗯。”
“本宫和你说件事。”
“殿下说罢..”
“昨夜我回东宫,听到几个值守的伴伴在说话,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说什么只要父皇一死,殿下就是皇上了,他们便能跟着飞黄腾达了。”
夏源把脑袋转了过来,朱厚照接着说道:“原来父皇重病,这宫里的好些人都是装出来的伤心难过,而东宫里的那些太监,更是狼心狗肺的觉得高兴。
本宫听到之后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这几人,觉得心里又气又悲凉,父皇都这样了,这几个伴伴却这么的高兴,可是后来,本宫又想通了,那是本宫的父皇,却不是他们的父皇,他们为什么要伤心难过,本宫登基做了皇帝,反而对他们有利。
本宫在想,这天下又有多少人盼着父皇....盼着父皇驾崩,比如牢里那些人,他们许是巴不得父皇驾崩,然后新君登基大赦天下,好让他们从牢里出来,可父皇...”
说到此,朱厚照顿住,默了好一阵子才道:“本宫为父皇感到不值,他操劳了一辈子,他都没过过几天的舒坦日子,他现在这样,就是累出来的...”
“我小的时候,就见父皇整日里在忙活那些奏本,忙活那些政务,我...后来我出阁读书,父皇他与我说,要好好读书,书读得好,将来才能当一个好皇帝。可我不想当皇帝,当皇帝累,皇帝要整日里批改奏本,要忙活一大堆的政务,连觉都没法睡。”
“等本宫后头长大了,本宫才晓得不是每个皇帝都是累的,也有整日里不上朝,不理政务的皇帝,父皇他..他....他...”
朱厚照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一连说了好些个他才能接着道:“父皇他是个勤勉的皇帝,每日兢兢业业,想的念的都是天下的百姓,是祖宗的江山社稷,都没想过自己,现在临到了了,却没有几个人真替他难过伤心,反倒还有人高兴,本宫心里气不过,本宫觉的心寒,本宫觉得冷,本宫心里头冷的厉害。”
“.......”
夏源沉默无言,弘治皇帝说朕其实也怕死的时候,他不知怎么说,现在朱厚照说自个儿心寒,他也不知该怎么说。
安慰人从来都不是他擅长的东西,是他的弱项,就像以前小荠子哭的时候,他也只能抱着她念叨不要哭。
朱厚照抬起头望着前面那些诵经念佛的和尚道士,随即目光转回来落在夏源身上,“本宫若是登基,绝不学父皇....父皇整日里想着的都是别人,是百姓,是列祖列宗,所以整日里操劳,最后落得了现在这样的境地。”
“他若是多想想自己,又何至于...”
朱厚照深吸了口气,“本宫登基了,本宫不学他,本宫要多想想自己,不想别人,本宫怎么舒坦,本宫怎么来。”
“本宫知道这样会教父皇失望,但本宫不想和他一样,本宫不想和父皇一样,操劳了一辈子,最后却这般悲凉,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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