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被收缴神之眼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的身份决定了,幕府不可能因为他有神之眼,就一定要狩猎他。
托马是神里家的家政官。
这种身份已经是神里绫人和神里绫华的近臣了,换而言之,狩眼仪式是把社奉行的脸给摁在地上摩擦。
明明知道托马的身份,知道他接受了来自神里家的庇护。
但就是如此,我要取走他的神之眼,让他变成一个废人。
你拦不住。
一切争斗都是为了争斗发起者的利益,这是战争最为本质的答桉。
如果无利可图,那么战争就不会发生。
同样的,托马会被摁在地上等死,也是九条孝行一次简单的示威。
他这一手直接把神里绫人的面子摁在脚下反复踩踏。
连自己的近臣都保护不住,社奉行的威望一落千丈,追随于社奉行和神里家的家族们也会明白,谁才是更加优秀的选择。
家族式的追随永远伴随着简单的利益关系,你能够让我这个家族强大昌盛,我才会选择追随你。
像是这种连自己近臣都保不住的主子,除非实在没有办法,否则谁会选择这样弱小无能的老大呢?
说实话,三奉行并立是大家都接受的统治模式。
稻妻幕府沿用三奉行处理事务的时间足有上千年,而天领奉行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不合两个字能够解释的清楚了。
九条孝行完全是没把社奉行放在眼里。
但寻常时候,他怎么嚣张也不至于如此。
所以唯一能够给他足够底气的,就是眼狩令了。
眼狩令是一个排除异己的好机会。
只要你不向我投诚,我就是要盯着你家里有神之眼的人,然后把他变成一个废物。
这个时代拥有神之眼的,每一个都是意志坚定,天赋出色的人。
即使是在稻妻的权贵之家,能够拥有这样一个近臣,也是颇为不易的。
如神里绫华这样的,九条孝行自然不敢动手。
但托马这样的近臣,谁敢投奔神里家,他就是敢把对方弄成废物。
不需要太多。
托马这件事情之后,但凡对生死有所敬畏的人,都会对神里家有所抉择。
而如果被他抓住机会,再杀一两个人,神里家就垮台了。
没有人会选择依附一个如此弱小的家族,即使他顶着社奉行的席位——可连家臣都保不住的社奉行,能掌握什么权力?
九条孝行做到这种程度,这位鹰司家的使者的判断确实没错。
他实在是过分嚣张了。
姜青唇角微微勾起。
坦白说他也不相信鹰司进和鹰司家。
在九条家倒台之后,这群人的第一反应不是争斗,而是囚禁九条镰治,逼迫他签署一份认罪书。
认罪书之中描述鹰司家和九条家的英勇对抗——实际上这些都没有发生过。
政治投机确实正常,古代的东宫清贵,也是依靠这种方式,完成了正常需要十数年的跨度,直接掌握了权力。
一朝天子一朝臣嘛,正常。
但像是鹰司家这种投机方式,实在令人不快。
投机好歹也要付出点什么,你这逮了一个人就想要坐上天领奉行的位置,这就没道理了。
姜青实在不能相信他们的底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对方的无底线是一件好事情。
这也就意味着,姜青只需要做到契约上应该做的,却不必顾忌鹰司家的生死。
契约是双方合理解决九条孝行,至于说之后······之后的事情谁知道。
“我想这样的秘密应该足以让鹰司家获得神里家的认可了,”姜青想了想,“不如这样,鹰司家不妨更进一步,获得社奉行的信任。”
“在海祗岛的调查之中,九条孝行正准备对神里家的一位近臣动手。”
“在一百枚神之眼的狩眼仪式上,托马将会登台表演。”
姜青神色诚恳,“以这样的情报,想必可以让鹰司家获得社奉行的信任。”
“如此一来,在九条孝行倒台之后,有神里家支持的鹰司家,自然有更大的机会登上天领奉行的位置。”
姜青并不直接说自己会保证鹰司家登上天领奉行之位。
但他的话确实是朝着这个方向引导的。
击败了九条孝行,扳倒了九条家,争取了社奉行作为盟友。
如果鹰司家能够做到这些事情,他们自然是新的天领奉行了。
即使使者没有这种想法,只要他顺着姜青的说辞去理解整件事情,他还是会觉得,姜青其实就是再做出这样的保证。
鹰司家配合海祗岛,击败卖国贼九条孝行,进而登上天领奉行的位置。
而姜青从不这么说。
因为他做不到。
九条孝行的死是一件事情,而谁能够成为天领奉行,这是另一件事情。
扳倒了顶头上司,也不意味着你就能够取代他的位置。
这本该是非常简单的道理。
姜青的笑容温和。
奈何大家过于贪婪了。
贪婪会让人们无视很多简单的道理。
九条家占据了天领奉行之位,看上去是鹰司家更进一步的最大麻烦。
但在稻妻,权位上最大的麻烦永远来自于将军。
她认可你了,你才有资格更进一步。
扳倒了九条家跟自己能上位,这是两件事情。
但这就没必要提醒对方了,他们是聪明人,自己能够看出来的,对吗。
使者的神色越发恭敬。
某方面来说,情报收集能力其实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而且是相当出色的一部分。
因为在人类的内部争斗之中,情报可以解决很多麻烦,而实力就不行了。
没有人的暴力能够凌驾在一个国家之上。
而不夸张的说,姜青方才的话简直像是站在九条孝行的头顶看他将要做什么事情。
海祗岛甚至知道,天领奉行打算和社奉行进行一次对拼。
这将是一次胜负已定,但结果影响深远的战斗。
社奉行会输,而天领奉行将踩着社奉行的肩膀,走到更高的地方俯瞰稻妻的一切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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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计划本该得到保密,因为社奉行肯定不会把自己的脸伸过去挨打。
如果神里绫人知道九条孝行打算踩着社奉行,把天领奉行的权位推向至高,他必须得做出反击。
这无关能不能成功,至少你得去做点什么。
明知道有人要算计你的心腹,你却一点反击都不打算去做,只因为你知道会输。
这样的人,没什么人愿意追随的。
这当然是麻烦。
木已成舟的时候,神里绫人就只能选择接受现实。
狩眼仪式是将军亲自主持的,没有稻妻人会在这个时候试图做点什么。
借助将军的神威打击竞争对手,九条孝行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而在狩眼仪式之前,九条孝行必须和神里绫人厮杀一番。
他当然能赢,但这种付出就太亏了,没什么必要。
所以他得保密。
而海祗岛知道了。
鹰司家不清楚九条孝行和愚人众的交易,但使者很清楚,幕府绝对没有全力以赴。
举凡战争,求快求稳姑且不论,但能够快速解决战争,节省物资,保全甲士的生命,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幕府却始终不曾全力以赴。
除非是海祗大御神复生,否则幕府都不该做这种隐藏武力的手段。
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桉了。
九条孝行在放养海祗岛的反抗军。
本以为反抗军是笼中鸟,没想到对方的能力远超鹰司家的预期。
难道这不是笼中之鸟,而是扮猪吃老虎,准备给九条孝行上一课?
使者静默。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对方的诚意,还是对方的能力,这笔合作都大有可为。
他心下一定,已经做出了决定。
······
“鹰司家不太值得信赖。”珊瑚宫心海看着使者离去的背影,话语轻松。
“当然。”姜青摊手,“实不相瞒,我甚至觉得鹰司进可能已经去向九条家表态了。”
“表述自己愿意为了天领奉行大人,假意和幕府合作。”
说着说着,姜青笑出了声:“反正,他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怀疑这种东西,其实没什么必要。
九条孝行当然知道鹰司进不愿意给他当狗,鹰司家想要扳倒九条家。
但他还是会用鹰司家。
因为自信权位不会被夺,也因为鹰司家有这个价值。
“是啊,”珊瑚宫心海也露出了微笑,“九条孝行这样的人,怎么会担心自己的权位被人所夺这种事情。”
他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上,已经把天领奉行之位推到了三奉行之首。
数百年来,他是唯一一个做到了这种程度的人。
九条孝行的成功固然有命运的各种安排,但要说他没有能力,那就是纯粹的不讲道理了。
这样的一个人,连愚人众都不放在眼里。
狂妄也好,自负也罢,总归是不可能担心下属篡夺自己的权位的。
所以从一开始,鹰司家都有一条退路。
他们可以继续选择九条家。
不进无退,当然也是出路。
“决定是否被放弃的永远不是主人家的心思,而是侍从的价值。”姜青长出一口气,“鹰司家有不被放弃的价值。”
所以鹰司进也不必在意九条孝行的怀疑。
反正,九条孝行本来也不会施以任何信任。
和这样的人合作是一把双刃剑,不一定能够斩敌,不过也未必就会伤及。
说到底,还是要看海祗岛的表现。
他们的表现出色了,鹰司家自然是海祗岛的盟友。
他们被幕府平推,鹰司家就是九条家的忠臣,为了探索秘密而来,假装成为海祗岛的盟友。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珊瑚宫心海收敛微笑,“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非要在这个时候把使者找来,当然是因为那些使用邪眼的人,生命之火已经燃烧到了尽头。
这位使者先生是一定会关注这些在战争之中表现出众的“勇士”——他不得不关注。
珊瑚宫心海把这些人聚集在了一起。
使用邪眼的下场她并未明说,其实是完全可以告诉这些人的。
但为了与愚人众进行交易,珊瑚宫心海为邪眼做出了保密。
毕竟,保密是双方交易的基础。
不过愚人众很清楚,邪眼的秘密无法遮掩太久,所以他们才更加需要让海祗岛变成废墟。
反正稻妻锁国了,只要能够让海祗岛成为历史,再加上九条孝行,这件事情很容易就会变成一个小秘密。
而对于眼下的战局,这就没有办法遮掩了。
这么多人一起使用了邪眼,总归会有人察觉到邪眼的问题的。
更何况,这些和幕府进行了艰苦战斗的甲士们,也从来不相信命运的青睐。
他们清楚邪眼一定是有代价的。
不过他们大概也没有猜到,邪眼的代价如此惨重。
所以在这个时候,有些人接受了必将到来的死亡,而有些人则觉得珊瑚宫心海背叛了他们。
这实在是明显不过的了,珊瑚宫心海为了获得战场上的优势,选择了用邪眼这种氪命工具。
她没有提前说明使用这种武器的代价,却把武器给了众人使用。
这当然也算是一种背叛。
鹰司家的使者会把海祗岛内部的混乱告诉九条孝行,而九条裟罗也会察觉到这种混乱。
前者会让九条孝行放弃对海祗岛的关注,将注意力放在如何打压另外两个奉行所上。
后者会让幕府军的内部更加不和,同时逼迫九条裟罗出兵。
这就是最后的决战机会了。
珊瑚宫心海和五郎讨论最多的是如何在胜利之后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而胜利本身,他们两个反而并不关注了。
因为胜负手实在是过于明显,没必要有太多的担忧。
或者换种说辞,内忧外患的幕府军都没有办法拿捏,实在没必要考虑什么未来了,被平推理所当然。
实力差距悬殊至此,故事就可以到此为之了。
世界上的一切谋算,无非是增强弱小的,削弱强大的,进而换取胜利的机会。
这都打不赢,只能说世事艰难至此,不如干脆投了算了。
“请吧,珊瑚宫大人。”
姜青伸手示意,“您得先收拾好内部的麻烦。”
“当然。”
珊瑚宫心海握住姜青的手,“你得跟我一起。”
姜青尝试着抽离,却发现对方握的很紧。
“你很紧张?”
犹豫了一下,姜青得出了这么一个答桉。
“当然。”珊瑚宫心海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从未背弃过海祗岛的子民,然而阴差阳错之下,我背叛了那些甲士。”
“我还得说服他们接受我的背叛,这实在不是我所擅长的。”
“所以?”姜青试探地问道。
“所以你要帮我。”珊瑚宫心海说道。
“这就超过了我的能力范畴,实话说,我以为珊瑚宫的威望足以压服这些人。”
姜青微微一愣。
见鬼。
计划到了这种程度,怎么麻烦的反而是内部的矛盾?
“你想太多了,能够为了信仰而死的人很少,愿意为了一个死去的神而死的人就更少了。”珊瑚宫心海一脸正色。
“作为巫女,你不该对你的神有一点尊重?”
“作为巫女,我首先要保证神明的子民。”
姜青陷入了沉默。
驱动一场战争的只有利益。
而驱动一场反入侵战争的原因就比较多了。
最简单而又质朴的理由,为了生存。
如果神明不行,那么用生存作为理由,应该是可以的吧?
姜青没有过多的思考,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
驱动邪眼的反抗军将士很多。
在剧情线之中,愚人众潜伏在反抗军之中,他们挑选那些有足够战斗意志的人,然后说服他们接纳邪眼。
有些人意识到了问题,但他们无视了问题。
生死迫在眉睫,唯一有可能帮助你,帮助袍泽和家人度过难关的,唯有手上的这个工具。
换做任何人,他们恐怕都很难拒绝。
这也是哲平选择邪眼的原因。
反抗军的将士不太抗拒这种武器。
一来是因为他们不清楚邪眼的代价如此惨烈,二来他们也没得选。
而在珊瑚宫心海和愚人众交易的时间线。
她和愚人众达成了合作,敲诈了足够的邪眼和物资,愚人众以这些换取对秘密的保护。
当然,更好的保护还是知情人全部死一死。
这也正是愚人众正在做的事情。
他们实在没办法继续遮掩了。
这些用了邪眼的人在战场之中的表现实在出色,九条裟罗怎么想都觉得很有问题。
反抗军偶尔冒出一两个能打的这也无关紧要,但一群能打的突然冒出来,她如果一点都不好奇,一点都不想要调查,那她也太对不起自己这个大将身份了。
但她越是想要探查,愚人众就越是难搞。
九条裟罗不是善类,一两次的情报问题她察觉不到,但每一次提到这些人,不是查不出来就是没有问题,好像他们就该这么强一样。
她就是单蠢,也该察觉到问题了。
更何况她是个在沙场上搏杀而起的大将。
这来自于两场冲突。
在稻妻城,为了【富人】的计划,他们和天领奉行达成契约。
九条孝行为了表示诚意,应下了不太重要的一条——稍微的压迫一下反抗军,给邪眼发挥的空间。
而邪眼工厂这边,看守工厂的愚人众军官很果断的选择了接受珊瑚宫心海的要求。
他没办法解决珊瑚宫心海的威胁,又不敢请散兵出面。
而当时有资格参与决策的执行官全部汇聚在了稻妻城,观察荧和突然出现的璃月仙人。
他们太有理由怀疑这两个神经病是来报复的了。
不久之前达达利亚刚在璃月港释放了魔神,而罗莎琳取走了岩之神的神之心。
取走神之心是双神的契约,仙人们全然不知情。
但达达利亚的行动是摆在明面上的,确实值得清算一笔。
罗莎琳用秘密换取了七星的不追究,但仙人不在乎七星,这当然也没问题。
而稻妻这边的计划刚刚启动,她们就直入天守阁,觐见将军。
总不能全是巧合吧?
愚人众真正的执行官,其实都在关注着天守阁。
他们也没有办法不去关注。
执行官各有心思,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女皇只要神之心。
想要神之心,不去找将军,那要找谁呢?
也正是因此,才产生了两个命令逻辑上的问题。
好在他们很快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只要把反抗军干碎,一切问题都没有了。
而刚好,姜青的办法也是这样。
只要把幕府军干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大家目的相似,解决问题的手段完全一致。
于是有了这样的局面。
大营之中汇聚了两批人。
反抗军的将领和军官,以及使用了邪眼的勇士。
这是一种非常“醒目”的状态,任何人都能够看得出来,这些驱使邪眼的人头发花白,显然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们汇聚于此,他们在等待一个答桉。
“珊瑚宫大人要怎样欺骗我们?”
将领们在思索。
这种情况过于明显了,一结合这些濒死着的战绩,不难理解他们为了做到那种程度,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但邪眼——这种兵器是由珊瑚宫心海亲自散布出去的。
他们并不想质问珊瑚宫心海,只是想要得到一个过得去的答桉,然后继续和幕府军决战。
所有人之中,珊瑚宫心海是最不可能背叛海祗岛的。
无论她正在做什么,海祗岛人都相信,她一定是为了海祗岛的延续。
幕府可能放过任何一个人,绝不会放过【现人神巫女】和珊瑚宫一脉。
斩草除根,这是对敌人最大的尊重。
所以没有人会不相信珊瑚宫心海对抗幕府的决心,她实在没有退路可言。
“诸位能够在这里聚面,而并不是带着甲士,看起来我们仍旧可以继续交流下去。”
珊瑚宫心海走上台前,姜青紧随其后。
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我们不渴求真相。”
等在前方的五郎仍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但珊瑚宫大人,这些人总归是需要一个说法的。”
如果没有五郎领头,这场带着威胁性质的谈话也不会发生。
不过五郎也是珊瑚宫心海的内应。
她需要在决战之前,安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