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朝臣听到顾安的长篇大论皆是暗骂他狡猾。
太后只问了好说的是不是事实,他可倒好,先是把自己里里外外夸了个遍,就差把长相也带上夸一夸了,然后再把妻子儿女也捎带上又夸了个遍,从头到脚算起来居然没有一点不好的,最后又一副慈父相把闺女惹的祸背自己身上,实则呢?变相在秀恩爱啊!
众人以为顾安说完了,就连皇上和太后也觉得他说的差不多了,可没想到,顾安又开口了,愣是让魏文帝就要到口夸他两句的话咽了回去。
“臣承认,今日小女的确是把大哥的手腕弄折了,可臣启皇上,小女决非有意,而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是因为……”
顾安说了一半不说了,抬起头,双目通红,眼含热泪看着魏文帝,半晌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说不上的可怜。
好演技!眼泪说下来就下来,就这演技也是没谁了?
众朝臣暗戳戳地开始琢磨顾安的演技,希望能从他这里学到一招半势的,只有魏文帝面色不变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顾书毓见顾安眼泪下来,顿觉不好,立即就要起身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却没快过顾安,只听顾安又开口了。
顾安声音低了很多,声音充满了绝望与委屈,还有不安和羞愧也参杂其中。
“小女之所以这么做,全因母亲要臣把常远山贪墨的税银全数交给皇上,以讨得皇上欢心,臣不允,不想雍州百姓因臣之私欲而陷入水深火热之境。”
顾安睁开眼睛目露绝望,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呆呆地跪在原地,毫无所觉地自说自语,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母亲还说,要让父亲安排人进入雍州帮小女治理,每年所得之税银上交候府,全由候府安排。小女不同意,她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雍州的税收要用在百姓的身上,皇上封她做郡主给她封地是信任她,绝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她要帮皇上治理好雍州,有朝一日还给皇上时雍州能带给皇上一个大惊喜。”
顾安说完突然目露凶光,愤懑之情喷薄而出,双眼又一次赤红,紧攥的双手青筋毕露,浑身直打哆嗦,声音大的震耳欲聋。
“可是,可是顾槐他不同意,他身为长辈不分是非黑白,居然想对小女下手,他说要代替臣教训教训小女。可怜小女长这么大臣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他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大伯居然要打她!
臣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是小女身边的待女阻止了这一切,要不是她挺身而出,这时小女恐怕早已被他一巴掌打晕了。
皇上也知道,小女上过战场,原本身子骨还挺好的,可回京之前身受重伤,养了好几个月才略有好转,就是这样小女也身负武功,要想躲避也绝非不可能。可是当时小女想躲都躲不及了,可见顾槐的速度有多快!他的心又有多狠!
书香跟在小女身边多年,上过战场,杀过蛮军,手上功夫并不比臣差,可以说是武艺精湛,堪为女英雄。这次也是她阻止了顾槐,不然,……”
顾安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抬手将项上乌纱摘了下来抱在怀里,用手抚了抚乌纱上不存在的灰尘,满眼不舍地瞅了一会儿,又用袖子将面前的地面抹了抹,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冲魏文帝磕了个头。
“皇上,臣自知罪孽深重,今日所为乃大不孝之举,而臣之家人贪图皇上封赏的封地,有负皇恩。然,父母双亲臣不能不管,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事臣都逃脱不掉,所有的事都是臣从官而来,今日臣辞官归隐,不再做官,臣离开朝堂自然就没有那么多龌龊事发生了,也再没有让人惦记的东西了,同时请皇上收回小女的封地,请皇上恩准。”
从顾安再次说话开始启元殿里就一片寂静,顾安说完后的一滴清泪滴落地面时就显得那样的清脆。
“啪嗒”
落泪声起,满朝皆惊,众人也从紧跟他思绪走的精神世界中回过神儿来。
好一个顾安顾将军!这招太狠了!把他们都撩的感同身受啊!就在刚才,他们都恨不得要杀了老定远候府一家了,要是他再努点力,是不是他们这时都冲上去了?
“嘶!”
众人的吸气声同时响起,引得众人面面相视,后又转过头满脸复杂地看着顾安。
魏文帝也在看着顾安,他坚定的跪在那里一动未动,厚实可靠的脊背现在显得是那样的瘦弱无助,就好像被人抛弃了的孩子一样,引的魏文帝一片慈父之心都上来了。
魏文帝今年五十三,而顾安正好四十,二人相差十多岁,看到顾安魏文帝就能想起让他一手带大的安亲王,他比顾安还大了三岁呢!
魏文帝慈父心上来了,就想下去拍拍他的后背安慰他一番,可事实上却不允许他这么做,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过后恐怕也会害了顾安,因此魏文帝哀叹一声。
“顾安呐,苦了你了,这件事朕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顾安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半躬着身歉意地瞅了眼顾书毓,闭了闭眼,又低下头不再言语。
魏文帝看了看呆坐在座位上的顾定远候府一家子,又看了眼气息萎靡不振的顾安,这火气就上来了,指着顾书毓等人大骂。
“顾书毓,你好大的胆子!”
顾书毓听到魏文帝的喊叫声,腿一软,立即从椅子上秃噜到地上去了,这时他也回过神儿了,赶紧向魏文帝的方向爬了过去,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老臣在,老臣死罪。”
同他一样腿软的还有定远候府众人,其中于氏和老屈氏吓的早已坐在了地上,顾蕊几个还未出嫁的女儿则是趴在地上打哆嗦,顾文华几人跪在顾枫身后也是脸色刷白,目露惊恐。
“顾书毓,朕从来都不知道你家原这么乱,朕来问你,顾安刚刚所说的可是事实?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月例银子可拿?”
魏文帝简直是大开眼界,他自认自己也不是个好爹,可他却从未短过几个儿女的银子,就是再不喜欢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去糟蹋他们,前朝不受宠的皇子皇女被宫人欺负的事在他这里根本不可能发生,可他没想到,原来他还不是最渣的,最渣的是他的臣子。
顾书毓这时也镇定下来了,顾安刚才并没有把他供出去,这明显是给他留了面子,也给他留了后路,同时也在警告他,今日之事让他很生气,他这股火得撒出来,而承担这个后果的就是老屈氏。
只有他处理了老屈氏才能平息顾安之怒,如果他敢维护屈氏,顾安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他想逃都逃不掉。
顾书毓心里有了谱,也不慌了,恭恭敬敬给魏文帝磕了个头。
“回皇上,臣自入朝为仕以来家里的事都是交给屈氏打理,后来于氏进门,又都交给了于氏,府中上下臣从不过问,所以臣也不知此事,今日是第一次听说顾安从未有过月例,想必确有此事,否则他绝不会乱说。”
魏文帝见顾书毓承认了,瞪了他一眼,更加心疼顾安了,又扭头瞅了瞅顾安。
“顾爱卿,你还真是够可怜的,贪上这么个嫡母也真是……”
魏文帝叹了口气,再看老屈氏时眼中就带上了嫌恶。
“毒妇,顾安所言你可承认?可有不实之处?朕就坐在这里,你若撒谎,朕定不轻饶。”
老屈氏现在哪里说的出来,吓都吓死了,趴在地上直打哆嗦。
她是真没想到,顾安会不顾一切地把所有事都说出来,她以为他只会辩解几句,不会把定远候府的龌龊事说出来,表面光的道理他应该会懂的。
可没想到,他不但说了,还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她的身上,把顾书毓甩了出去。
这是让她背锅啊!
虽然心里明白,也恨顾安这么做,可她无法,只能被动承受,把所有的事都背在她的身上,不为别的,只为顾书毓只要活着,还是正三品的大员,她就有一席之地,还有翻身的机会,如果连他也倒了,那她就只能任由顾安拿捏了。
老屈氏闭紧了眼睛,咬牙点头道:“回、回皇上,是,是有这么回事儿。”
魏文帝眯起了眼睛向前探了探身子,“管顾嫣要封地税银也是你的主意?”
老屈氏想不承认,心里憋屈的很,却又无法辩驳,只得点点头,“是。”
魏文帝看着老屈氏狼狈的身影不由得笑了,“朕很想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敢动朕的东西?朕给了顾嫣就是顾嫣的,你竟敢违背圣意,屈氏,你还真是不把朕放眼里啊!”
老屈氏含泪跪在地上,哆嗦道:“皇、皇上,臣妇知错了,请皇上、皇上饶恕臣妇这一次,臣、臣妇再也不敢了。”
魏文帝没看她,而是看向了定远候府的其他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却没多说什么,挥了挥手。
“朕懒的看见你,你下去吧。”
老屈氏巴不得能离开,见魏文帝没有为难她,连跪都没让她跪,赶紧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崔妈妈的手两人疾速退出了启元殿。
魏文帝瞪着顾书毓瞅了半天,又看向了跟着定远候府又一次跪在地上没起来的顾安。
“唉!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朕也管不着你们家里如何,可是如此下去朕就得失去一个好臣子,失去一国之栋梁,实在是可惜了。顾书毓,既然你不喜欢他就放了他吧,看在朕的面子上,把家分了吧,只要从此往后顾安一家与定远候府无关,朕也不追究你们贪图税银的事儿了,至于编排嫣丫头的事也罢了,还没传出不好的名声,就算了,朕会亲自补偿她。”
顾书毓还能说什么?连魏文帝都退一步了,他还能死抓着顾安不放吗?他当老大的都吩咐下来了,他能不办?再舍不得也得办啊!更何况就算没有现在这一出,顾安也跟他闹掰了,想缓和是不用想了,顾嫣连老太婆都说出来,还能认他们吗?
还有那个逆子,居然敢和顾嫣动手,如果没有他,也许还有缓和的余地,顾安说的话再重,也不会这么快离开候府,不然他的后背都会让人搓出血来。
顾安最疼爱顾嫣,他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恐怕他现在恨不得杀了定远候府满门吧?
顾书毓知道他败了,再也无法回天,遂也不想再争取了,朝魏文帝磕了个头,“全凭皇上做主。”
魏文帝见顾书毓态度还算可以,答应的挺痛快的,也不计较太多了,满意地点点头,“那好,你们分家吧,至于怎么分朕管不着,相信顾安也没意见。顾安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顾安木呆呆地摇了摇头,话都没说一句,好像傻了一般。
顾安的确是傻了,他只想扭转局势,不让老屈氏的计谋得逞,顺带把以前的事捎带出来说道说道,为以后离开候府做准备,免得让人在背后算计了,说他不孝。
可他没想到魏文帝居然这么给力,简直就是神助攻,就这么一会儿就把所有的事解决了。
魏文帝见他不说话也没多问,以为顾安还没从举报自己爹娘而良心“不安”中回过神儿来,心疼之情又加深了一层,于是接着说道:“分家是要几个儿子都在家的,顾书毓,你几个儿子都在吧?”
顾书毓抬起头回道:“回皇上,微臣三儿子不在家,现在泰州任同知。”
魏文帝摸着胡子想了想,“从六品?京里从六品的还有什么空缺吗?”
魏文帝看向史部尚书常风年,希望他能给他个答案。
常风年也学魏文帝摸着胡子想了想,“别的都满了,只有史部缺一个主事,正六品。”
魏文帝才不管那些,大手一挥,“就它吧,先填上缺,要是做的好就定了,做不好再撤。”
常风年笑着点点头,站起身形冲魏文帝躬身一拜,“微臣遵旨。”
常风年坐下的时候眼风扫向了顾安,见顾安也拿眼风扫他,就隐晦地冲他点了点头,含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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