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那是剩余的卫所将士在听到阎应元的安排而激动的心情。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抵是卫所将士此刻的心情。
秦浩明微微一笑,他制定的粮饷制度原本就有些超前,对这些深受剥削的卫所将士而言,不啻于福音。
不说别的,单是一日三餐,在食物严重不足的年代,就不知可以留住多少人的心。
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秦浩明左右安排妥当,便与亲卫等人打马往城中总督府而去。
刚回到府中坐定不及片刻,巡抚张肯堂便上门求见。
请到偏厅,两人寒暄落座。
“秦督,本抚觉得您把上万军籍汉子全部除名,此举恐有些不妥啊?”
张肯堂满脸忧愁道。
秦浩明还以为他是要说杀人的事情,却原来是这事,开口问道:
“如何不妥?我只见空额,不见士卒,自然除名。”
“秦督,在册空额虽多,然实数也是不少。如今直接把这些人除名了,没了这份饷银,让这些人如何营生?
没了营生,作奸犯科者自然众多,福建要乱啊!”
秦浩明来到福建,张肯堂由原来的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转为专重民事,所虑者自然偏向地方安靖。
“张巡抚请放心,本督已经安排妥当。”
秦浩明把张肯堂离开以后的安排一一说明,末了,方才幽幽说道:“名册上注明有兵四万多人,可实际人数不足两万。
除却万余海师人数,卫所将士才八千人不到。偌大福建省,居然……”
张肯堂有些赫色解释道:“卫所之兵不堪用,加之福建乃海防重地,故而轻陆重海,乃一贯的政策。
但若真有战事,都指挥使陈一山麾下尚有八千募兵,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这些人马,属于五军都护府,并没有用福建财政供养,因此……”
秦浩明摇摇头,明白他的意思,沉声说道:“大明之弊已入骨髓,兵事不修已有经年,国事颓废国力不足,岂是些许强军可以化解。”
卫所兵、募兵、都指挥使、巡抚衙门,都有大明的军队。如果有战事,东拼西凑就拉上战场,这就是福建兵制的实际状况。
“现在有秦督坐镇福建,本抚身上的担子减轻许多,一切尚仰望秦督多担待。”
张肯堂自然明白福建的态势,若要说将起来,他们都有责任。
只是,大明到了现在,全国都一样,不独福建如此。因此,张肯堂这番话,倒也说得心安理得。
“张巡抚,本督有一事想与你商议,便是福建以东的草地,总督府要征作军用,一应事务,还请张巡抚配合妥善。”
张肯堂也是大明一位悲情人物,顺治八年,建奴攻舟山,城破,阖家老小二十余口自缢尽节。
但从能力上来说,此人也属平庸,跟史可法是一样的人物,这种人,大明多的是。
秦浩明不想和他讨论军事,故而转向民事。
他要的这百万亩草地,自然是要安置自己的部队与几千匹健马。
福建沿海,自古就有大片草原湿地。直到后世,依旧还保留有大片湿地,也是候鸟迁徙之路。
此时沧州,沿海草地湿地众多,何止百万亩?这些地方,对于如今的秦浩明来说自然有大用。
“此事倒是不难,巡抚衙门里当配合妥当,请秦督放心。”
张肯堂回应道。
如今这新来的秦总督,手段实在有些惊人,下手也狠辣,行事也不顾后果,张肯堂心中委实有些发憷。
此番来总督府问对策,也是他的自保之道。
出不出事张肯堂并不是很关心,却是更关心这出事之后该谁负责,秦浩明既然大包大揽,他也乐得自在。
如今大明盗贼四起,只要这事情的责任到不了张肯堂身上,他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至于说其他事情,全力配合就是。
“本督感谢张巡抚倾力相助,还有一事,便是本督想在福建收取商税,用于养军,不知张巡抚以为如何?”
福建之军,在秦浩明这般雷霆手段之下,已然掌控在手中。
接着就是民政,第一步他便首先抓钱。
“这……朝廷并无公文……再说此事与民争利……若激起民愤,恐有不妥。”
张肯堂蹙着双眉,心中委实不愿意之至,但秦浩明作为总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他的意思不可不理会。
操,又是与民争利!
“张巡抚,国朝每年赋税都不够军用,更不用说文治了,年年亏空,寅吃卯粮。
别说整军备武,就是赈济灾民、修整水利、疏通道路、百官俸禄都不够。
官员士子都说天子与民争利,挥霍无数,可以我大明之富庶辽阔,为何未见天子每年入内帑千万亿万银两。
即便天子将内帑与户部合二为一,尽数支撑,也难应付,此何解?”
张肯堂呐呐不能答,秦浩明站起身,意态萧索道:
“太祖高皇帝爱民,限制皇权下乡,导致地主士绅大族垄断乡野。
宣宗皇帝之后,有鉴于奉天靖难的恶果,故重文轻武,又不耐朝政繁琐,设司礼监和内阁,导致臣权高涨。
大明推翻蒙元之后,历代天子与民休息,重农轻商,不开海禁,不征商税。
贤明天子,定制皆出自一片爱护百姓、推行文治的好意,可本意虽好,却难敌人心私欲,致使使朝廷组织之力低下。
国力皆在乡野,权利皆在士绅,财物皆在商贾,文人执掌垄断大利,以致空有雄心,阻碍重重,又有何办法?”
秦浩明抬头仰望天地,摇头叹道:
“历朝历代,史书皆归罪于昏君奸臣,误国误民。
此言虽是有理,只是本督就不明白,以天下奉一人,或以天下之利奉养几百人乃至上万人,何能致使万民哀嚎?
何能致使国力枯竭至此?何能致使山河破碎、战乱纷纷、蛮夷逞强?
本督自思,只有从朝堂到地方,从地方到乡野大族,一齐毁国力、榨民力,方能使国家颓废,一蹶不振。
朝代兴衰,岂是一个天子和些许小人就能败尽的?我大明建国二百年,如今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