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月凝考虑得十分周全,大秦各郡的确应当建立学宫。”
嬴政把玩着女子柔若无骨的玉手,如黑玉般漆黑的瞳仁中波光流转,他微微颔首,缓声附和道。
科举一出,不仅使无数能人志士趋之若鹜,也会使中下层阶级心生曙光,未来寒窗苦读的读书人必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以吏为师、以法为教已不适用大秦,如今需要百花齐放、海纳百川的学宫,一代一代培养下去,大秦何愁人才稀缺?
“对呀,璞玉也需精心雕琢,才能成为稀世珍宝,人才亦如此。”
“若不加以教导,放任自流,届时珠沉沧海岂不可惜?”
楚月凝直勾勾盯着男子深邃的眼眸,小脸上是难得的严肃认真,一番有理有据之言娓娓道来。
人并非生而知之,一个人哪怕再如何天赋异禀,如果没接触到知识、没把握到机遇,最终也只会泯然众人矣。
知识改变命运短短六个字,对于贫寒困苦的学子来说却是至理名言,要想摆脱困境、重获新生,读书是唯一一条出路。
犹记得上学学过的一篇文章,开头一句“余幼时即嗜学”便令她振聋发聩,轻描淡写几个字道出了寒门学子数不尽的辛酸。
“阿政,对于贫寒学子我们应给予适当补助。”
“我想,并非所有人交得起束修、买得起纸笔,甚至可能连路费都凑不到。”
“或许,这一份绵薄之力便能助他们扶摇直上青云路。”
女子娥眉紧蹙,语气徐徐,清冷绝艳的容颜上浮着淡淡悲悯之色,宛如下凡救苦度厄的九天仙子,见不得一点凡间苦难。
嬴政静静倾听着,凤眸中的柔光几乎凝成一潭清波,薄唇勾起上扬的弧度,冷硬俊朗的脸上漾起点点笑意。
皎月无私,明亮的清辉毫不吝啬地向世人洒落,即使身处黑暗泥沼之人,也能被月光的温柔照耀到。
“好,月凝放心,此事我定会妥善安排。”
心绪翻涌间,他一时情难自禁,俯身吻了吻独独偏爱于自己的小月亮,他神色郑重,沉声承诺道。
楚月凝粲然一笑,眉眼间的轻愁尽数消散,一双澄澈明眸宛如水晶般剔透干净,唇角的笑意比春花还要明媚烂漫。
她虽没有圣贤“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高尚品格,却也有“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的共情。
她并不奢求任何回报,只是无愧初心罢了。
之后,郡立学宫迅速开启了规划建设,但显然第一届科举学子们没时间等待了。
他们在县试过后,便急匆匆收拾行李赶赴咸阳,准备去学宫进学。
因科举一事,学宫招生延期了一个多月,眼下县试结束,各院祭酒纷纷忙碌起了招生之事。
三川郡,阳武县,户牖乡。
陈伯翻出床底下最后一个钱袋,小心翼翼地放在缺根腿的木桌上,当打开只倒出几枚铜钱后,霎时失望地耷拉下脑袋。
“阿弟,要不咱们卖掉几亩田吧,这些钱只够凑路费......”
“余下学宫的束修、日常嚼用,还有笔墨纸砚这些都需要一笔不小的钱财。”
“不行,那是祖产,也是阿兄你的心血。”
陈平把桌上不多的铜钱规整好后,摇头拒绝了提议,年轻俊朗的脸上透着一丝颓废。
之前阿兄本就为了供他外出求学掏空了家底,若是连田产都卖掉,他如何能心安理得求学?
要知道田地对于农人来说可是命根子啊!
看着阿弟面上的坚定之色,陈伯重重叹息一声,沧桑的脸上满是愁容。
他自然舍不得田产,可阿弟中了秀才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了,再继续考下去说不定真能入朝为官、改换门庭......
“阿弟,不如收下那些商人的贺礼吧?”
“阿兄,所谓的贺礼不是那般好拿的,拿了便是承了情,日后恐怕要十倍还之。”
“况且要是接下来我没考中的话,该如何应对?那些商人可都不是善茬。”
无功不受禄的道理陈平自然知晓,真以为商人们是乐善好施啊?
实际上一个个利欲熏心、不择手段,要是接了这份礼,等着他的就是被吃干抹净。
听到弟弟的分析,陈伯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性子憨厚,大半生只和土地打交道,哪里见过多少险恶人心、阴谋算计?
陈平注视着满脸后怕的兄长,余光瞥见摇摇欲坠的木门,浓密的眼睫缓缓垂了下来,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阿兄,我不去学宫了,届时直接参加郡试......”
“不行!这一次阿兄就算卖掉田产也要让你去学宫。”
话音未落,陈伯就反应十分激烈地打断了未尽之言。
一向和善质朴的人忽然变得格外执拗,他腾得站起身来朝床边走去,想要拿出田契。
聪明机敏的弟弟一直都是他的骄傲,这次中了秀才更是让他无比自豪。
去年没能送弟弟去学宫已经成了一个心结,今年哪怕是变卖家产他都要凑齐束修。
陈平见状赶忙去阻拦,一时间两人争执不下,双方皆不肯退让,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高喊声。
“陈平!陈平!陈平可在?”
“在在在!陈平是我阿弟,不知官爷找他有何事?”
陈伯急匆匆跑出来,待发现是一名小吏后,立马毕恭毕敬地应答。
后面的陈平也追了上来,挡在兄长面前,面色坦然,语气不卑不亢。
“我正是陈平,不知所为何事?”
面对有秀才功名的陈平,小吏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他拱了拱手,温和出声。
“陈秀才,三日之后可乘坐官府车队前往咸阳。”
“另外,束修也不必忧心,陛下与皇后娘娘仁慈,贫寒学子均能得到补助。”
“当、当真?!”
“自是做不得假,三日后辰时县衙门口,陈秀才别误了时辰。”
小吏告知完事由便转身离开了,陈伯依旧满脸不可置信,像是沉浸在无边美梦之中。
一旁的陈平望向咸阳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眼里似有泪花闪现。
与此同时,泗水郡,沛县,周勃家。
“阿母,我还是不去学宫了吧,在家我也能练习武艺啊......”
“瞎说什么呢,不去学宫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别以为考个武秀才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你自己瞎学的那两下子顶啥用。”
“唉,学宫可是要交束修的,我怎么能为了求学让您二老因此受饿?”
“勃儿,听你阿母的,阿父还想你考个举人回来呢!托你的福,今年回去祭祖,阿父都能站在最前方了。”
看着还有心情开玩笑的老爹,周勃无奈地扶额苦笑。
他环视着简陋狭小的屋子,又凝视着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父母,虎目不禁闪过一丝晶莹。
忽然之间,门外响起了高喊声。
“周勃!周勃!周勃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