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主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时,眼底一片平静。
“陈静姝,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为了让自己好过些,你可以让所有在乎你的人不好过。
要不要为沈氏去见赵将军夫人,都在你一念之间。若是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当年做的事,大可继续保持沉默。”
这本就是你陈静姝最擅长的不是吗?
等沈家主离去,陈静姝终究忍不住,伏在桌上,痛哭出声。
——
沈若轩看着从屋内走出的父亲,焦急上前,“陈静姝可是同意为沈氏求情了?”
沈家主下意识沉了脸,“这名字是你叫的,你父亲还没有休妻,她还是你的继母,这么多年的教养,都被你吃了!”
有什么好慌的,当年沈氏家道中落,一切不也重新起来了,谁也不能打倒他沈寒!本就是在饥寒交迫中长大成人的,难道回到这样的日子,他还过不习惯。
就是可惜了这个儿子,明明有比他当年更优秀的资源,可还不如他年轻时候沉得住气。
沈氏有今日的危机,都是他教子无方。
“父亲如此爱重母亲,可惜母亲却像是钻了死胡同般,怎么都不能感受到父亲的爱意。当初父亲送走母亲,不就是为了迎娶她。
哪怕明知道她在婚前失贞,还是义无反顾的娶了她。
可她是怎么报答父亲的爱重,她将自己的妹妹……她还一直提防父亲,觉得父亲恨她,一手将后院权势窝在手中,哪怕怀孕生子,也不放松片刻。
她任人唯亲,任由陈氏的钉子扎入沈氏,父亲放纵;她将心腹侍女送上父亲床榻,父亲也咬牙收了。
父亲就差让她将整个沈氏带回送予陈氏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若不是沈若轩发现了父亲的心意,怕还在做梦等着父亲将沈家交给他,可正因为知道了父亲对陈静姝的看重,他才铤而走险,瞒着父亲投靠了郭将军。
沈若轩不傻,知道那个时候,根本不是投靠的好时机,可他有什么办法,这是他想了好久,想出来唯一能对抗父亲的办法。
他瞒着父亲给陈静姝下毒,果然陈静姝将这件事记到了父亲头上,眼见着父亲与陈静姝决裂,他也成了郭将军身边的红人。
总以为一切都会变的越来越好,没想到郭将军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倒下了,什么都没有了,还沾了一身腥。
连累父亲出来,为他这个不孝的儿子奔波,甚至到了不得不算计陈静姝的地步。
沈若轩终于看到了父亲的抉择,在陈静姝与他之间,父亲选择了保他。
现在,沈若轩倒是安定了,可付出的代价也太惨痛了些。
若不是之前得意忘形,也不会直呼陈静姝的名字,也许继母对父亲一如既往的重要,而且有了今日这一遭,以后也会多两分怜悯,但只要能过了这一关,沈若轩也能松口气了。
大约是真的放松,一时忍不住说了气话。
“这次投靠郭将军,是儿子闯的祸,儿子一力承担,绝不连累沈氏家族。”
沈若轩是不明白父亲为何会爱上这样的女子,甚至为了她步步退让,但沈家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他冲动行事,他愿意接受惩罚。
“你一力承担,你承担的了吗?这次哪怕有之前的退路,沈氏也得大出血,只要人能保得住,沈氏就还有未来。赵将军不用你的命,他缺的是军资,我们北方不是有个马场,你去求见赵将军,早早送上去,也许多两分生机。“
说来说去,沈家主还是不愿太为难陈静姝,真不知她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珍惜的。
“哪怕她错了再多,她起码没有出卖她妹妹,也没有说出韩灼华是你妹妹的话,就凭这点,我——”
后面的话,沈家主说不下去了,他能原谅陈静姝吗?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与陈静姝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他是对那个女人旧情未了,还是终究在一日日的蹉跎中,少了激情,多了冷静。
他当年答应过若轩的母亲,会好好待若轩,会将沈氏交给若轩,这是承诺,也是誓言。
韩仲琼知不知道他的女儿韩灼华不是他的孩子,沈家主不清楚,但陈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给这个女孩一个‘韩’姓,大约是很重要的吧。
陈氏种种谋划,沈家主是越发看不懂了,世家们都想在这最好的世道,谋划更高的身份地位,更多的权势财富,自然各显神通,沈家有的也不过是万贯家财,本没想过卷进来,只是因为沈若轩的激进,这才走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可能怪谁呢?
怪日日偏袒陈静姝这个继母的沈家主,还是怪沈若轩没有眼瞎,看出了家中的风向。
沈若轩怕自己的父亲变成后爹,这才孤注一掷,他错了吗?
沈家主以为,将沈家传家宝交给沈若轩,他就能明白,却不知沈若轩一日是沈家少主,就有可能将到手的东西,被他这个父亲拿回去。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他错了吧。
他早该将当初与若轩母亲的约定,告诉沈若轩,而不是担忧沈若轩有了依仗,成了纨绔子弟。
当年吃了多少苦,花费了多少代价,才换来沈氏的东山再起,可现在看来,不过是徒增烦恼。
看沈家主这个态度,就知道对于韩灼华这个女儿,他是根本不在乎的,这对沈若轩是个好消息。
陈静姝这个女人,真的很傻,若是父亲真的爱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妹妹,又怎会对韩灼华不闻不问,就像是个物件,随意陈静姝摆弄。
可就是这样傻的女人,却得到了沈家主的爱情,他那个贤淑的母亲,为沈家主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陪他吃苦受罪,最后还不是只能带着遗憾,远走他乡。
冬雪洋洋洒洒的飘下来,不过片刻,就白了头发,沈家主一直等待的人,却不会走到他身边,对着他,笑的烂漫。
陈静姝终究是怕的,或者说,对陈氏而言,陈瑾音的下落,是掩藏的最深的秘密,为了这份谋划,陈静姝终究是去见了赵将军夫人。
血脉能是那么轻易割舍,也就不会让无数聪明人犯错了。
有了北方的马场与陈静姝的人情,赵将军终究是罚没了沈氏一大笔银钱,算是揭过了。
可其他早早跟随郭将军的人,却没有沈氏的好运,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在乱世,死亡总是轻易的,不需开堂过府,也不用斩首示众,只要随意挑个日子,去对方府中走一圈,人没了,财没了,连宅子也保不住。
过上两天,又有人欢欢喜喜住进去了,没人在乎这宅子原先的主人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