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敛被说的不敢吭声,跪伏在地,神情小心。
“说话!”南辞厉声怒目。
阿敛身子微颤,急得双眼通红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无可辩驳。
一旁的司里也同样是被吓了一跳,指尖止不住的颤抖,连想要握合都做不到。
“我,我错了……”阿敛只能不停的认错,希望能够让南辞稍稍的消消气。
南辞看着他这副模样,轻呵冷笑:“是不是等到哪天,你看我也不顺眼,我便也不能够容于世,必须得去死才行?”
“阿敛不敢的!”阿敛只觉得南辞这句话重如千斤,仿佛能够瞬间击碎他的心脏一般。
他急急忙忙的否认,甚至怕南辞真的就认定了他会有如此狼子野心,不停地磕头,极尽卑微,极尽哀求。
“阿敛万万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您是阿敛的师父,纵使您从未承认,可在阿敛的心中,您就是师父一样的存在。
阿敛敬您爱你,孝顺您还来不及,怎么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不能够有。
不然同那白眼恶狼有什么区别?
师父,大人……这话太重了,求您不要再说了,阿敛真的知道错了。”
他再次一叩首,眼泪鼻涕混着流了下来,沾上灰尘,狼狈的不行。
“重?”南辞冷笑,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说的重。
她现在完全相信,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与阿敛站在对立面上,他会毫不犹豫的倒戈相向。
呵!
何况,她这样子的人,还未降生,便就已经被写好了命运。
无外乎就是终生与天道不合,甚至不死不休的。
好一点,便要取代天道,成为新的天道,直到寿命耗尽。
要说起这个来,她也是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她并不愿意当什么天道,所以选了阿敛,也是觉得神族多半不会真心待他好,十有八九是会将人打发给她,让她来教导。
且一定是认为她性子懒散,最讨厌麻烦,必然是不会认真教导的。
这样等到他们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就可以顺势将人给换下来。
可她还真就是存了心,仔仔细细将自己毕生所学,悉数教给了阿敛。
就想着,他若是能够当好这个天道,那么自然就不会有她取而代之的机会。
至于他们以后会不会反目成仇……那根本就不在她思考的范围内。
若是她想要躲起来,一个小小天道还能够找得到她不成?
就算是找到了,也奈何不了她。
别忘了,当初百里可是被天道供奉的存在。
她虽然与百里不同,可也能够说是同根同源,是个姐妹儿。
可现如今的种种,无一不是在告诉她,她之前的想法究竟有多天真。
想来也是,她也不过就是教导了阿敛几日,恐怕这微薄的情谊,是无法敌过连任天道一职十数万年这么大诱惑的。
南辞虽然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可阿敛还是从她的神色里,读懂了许多。
他忍不住有些失落。
师父根本就不相信他……
“事已至此,我在说什么,也扭转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南辞板着脸,维持冷淡的模样:“如今我也没什么能够教你的东西,你也能够独当一面,你没必要再同我说这些事情了。
路是你自己选择的,有什么后果麻烦,也要你自己承担。
回去吧,以后莫要再来了,也免得授人口舌。”
南辞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阿敛就震惊的抬起头:“师父?”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南辞会说了那样狠的话之后,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给他留下。
“师父,你真的不要阿敛了么?阿敛以后真的会听话,绝对不会再这样任性了……”
这一次,南辞倒是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不过,也就仅仅只是如此而已了。
“回去吧!”南辞甚至还多了几分耐心:“我并非神族,与魔族又多有往来,你同我往来频繁,并不利于你作为天道施行管理。
若你还愿意听我几分劝告,便也远着些各族,天道宫虽然冷寒,但胜在清净。”
阿敛闻言微微颤抖。
天道宫何止冷寒,南辞这是想要让他独自在天道宫孤苦万年么?
如果是放在从前的话,他想他大概也很享受那样子的生活。
但是如今却再难忍受了。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司里的聒噪,南辞虽然极少同他们说话,但这里有她的气息,就足以让他觉得安心。
可如今她却不再要他了,还要他住回天道宫,同外界断了联系。
他不在乎与旁人是否有联系,可他在乎南辞和司里。
“师父,阿敛不想孤零零的待在天道宫,宫中冷寒,院墙高耸,求您垂怜阿敛几分,不要赶走阿敛好不好……”
他重重的叩首,苦苦哀求:“阿敛愿意为自己的冒失恕罪,求您不要赶我走。”
阿敛哭的十分可怜。
南辞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今个她若是松了口,再想将人给赶走就难了。
所以她始终冷漠。
冷漠到阿敛渐渐的绝望,终于放弃了哀求。
“阿敛知道了。”他哑着嗓子,仍旧忍不住的难过:“阿敛这就回天道宫,从此……从此紧闭宫门,不在与外界接触。”
南辞嗯了一声。
阿敛恋恋不舍的又看了南辞许久,见她仍旧是一脸冷漠,丝毫不见挽留之意,终是咬牙转身走了。
可他心底仍旧还是存了一丝奢望,也由此埋下了祸根。
阿敛走了之后,南辞目光冷冷的看向司里:“还不出来?”
司里懵了:“什么?”
下意识的问了这么一句之后,他就感觉眉心处一团火热,像是被烙铁烧灼,痛的他眼球都跟着发胀。
“啊……”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但是剧烈的疼痛,并没得到丝毫的缓解。
“好痛…师父…我好痛。”他伸手向南辞求救,在地上来回的打滚,随即就抱成了一团,瑟缩着打颤。
南辞还是很心疼的。
“好了,你也出过气了,差不多就得了。”她目光盯着司里的眉心处:“凡事留有余地,日后也才好相见不是?”
“留有余地?原来你也会说这样子的话,我还以为你这个人从来就不讲任何感情,只要是决定了一件事情就必然会赶尽杀绝。”
司里的眉心处,传来一个女声,很妩媚的声音。
“我这个人,也是一个俗人,并没有舍弃到七情六欲,自然也就会有私心,自然也会偏向自己人。”南辞伸手一抓,一缕雾气从司里的眉心出来,落地瞬间变成一个小姑娘。
只是眉眼之间的沧桑感,可丝毫不像是一个小姑娘。
司里在那缕雾气出来的那一刻,就脱力晕了过去。
南辞抬手一挥,将人送回了自己的屋里。
而后抬眼看向那个小姑娘,淡淡的喊了一声:“南妤。”
南妤听到这久违的一声,不由得心生感慨。
“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一声南妤了。”她咯咯地笑着:“久的我都快要忘记了,我还有这样一个名字。
姐姐,我们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是你不愿意见我。”南辞冷淡道。
南妤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是啊,我并不愿意见你。
在你身边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了。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行差踏错,你都丝毫情面不留,我又不是什么受虐倾向的狂热爱好者,哪里会愿意留在你身边呢?
可是真是让人觉得稀奇,你竟然会有一天,说出留有余地这样的话。
姐姐,你当初若是能够对我稍稍的留有余地一些,我们姐妹二人现如今是不是也能恩爱如初?”
南辞闻言,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我当初若是真的不留有余地,你现如今怎么可能还会如此的不着调。
好歹是一母同胞,我总不好对你赶尽杀绝。
免得落个手足相残的名声,让人去看热闹。”
“姐姐,你还是如此的无趣。”南妤笑了笑,花枝招展的:“虽然你是姐姐,可我降临这世间的时间可比你久。
原本该是我教导你领略这世间风骚才是,可你未免有些太过于天赋异禀,着实让妹妹毫无用武之地。
本以为我守护了这么多年的你,得到的会是一个软萌萌的小团子,谁知道你却如高岭之花一般,只适合孤傲的立在无尽山巅。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真是后悔,想着如果没有尽心的守护,让你经受点儿什么风雨摧残,不定你就没有办法降临到这个世界。
那样子我说不定还能有个软软萌萌可可爱爱的妹妹。”
南辞懒得同她闲扯那些陈年往事,也不感兴趣,开口打断她的臆想,直接步入主题:“这么多年,你一直藏在妖族,俨然已经成了妖族的守护神,这一次又为何突然间做出毁坏妖族之地的事情?
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毁坏力有多么惊人吗?
一旦稍有不慎,整个世界都会被你牵连。”
“牵连就牵连,又能如何呢?”南妤满不在乎道:“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族群罢了,就算真的毁灭了又能如何?
古往今来万万年,被灭族的,难道还少吗?
若不然的话,现如今合该还是在白垩纪时代。
可事实却是,白垩纪不过是一个传说中的地方了。
这个族群灭亡,下一个族群可能就会崛起,日月更替,朝来夕往,这一切不都是由姐姐你所说的定数吗?
既然都是定数了,姐姐又何必如此建议呢?”
南妤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还是说姐姐,你其实就是心疼,一手娇养长大的孩子。”
她一副我已经看透你的样子:“这可真是太让人伤心了。原来姐姐你不疼我,就是因为我没有被你给养大,反而是在你未降生之前对你照顾颇多,我可真是委屈呀。”
那个声音,那个模样,要多造作就有多造作。
“南妤,你该知道,作孽太多,会遭报应的。”南辞实在是不想承认这是她妹妹。
南妤却满不在乎:“报应就报应,咱们这样的人,生来不就是等着被天道所除,以政天道的么?
那不做些坏事,怎么能让天道师出有名?”
她眉眼间有淡淡的嘲讽:“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欺负一个晚辈后生,不会牵连到你那个小徒弟的。”
“那你自己呢?”南辞并不赞同她这种心理:“命运是命运,你不是一向最不愿意说着命定二字?怎么现如今,反而处处做的,都是顺应着命运的事情?
就算我们生来就注定成为正天道的牺牲品,又能如何?
只要我们能够严于律己,不落人以话柄的话,天道又如何,命运又怎样?
难不成你没有行差踏错,他还会无端生事不成?
如果真是那样子的话,那这天道便不留也罢。”
南妤闻言愣愣的看着南辞,好一会儿之后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姐姐,你居然也有如此天真的时候?
怎么,是现任天道对你露出了几分孺慕之情,你就天真的以为,他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么?”
她笑的很是厉害,都快要直不起腰来:“姐姐,你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竟然会以为你不出去找事情,事情就不会来找上你。
做妹妹的还是奉劝姐姐几句,早点把这种天真的想法给抹去,免得到时候太过失望,失去理智,做出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反而还不如我如此逍遥快活呢。”
南辞拧眉,并不赞同她的话。
“你既然如此认为的话,想来无论我再说什么,你也不会听进去了。”她冷漠的说道:“那你便早早回妖族去吧,以后不要再见了。”
南辞觉得她大概是个冷血动物,对血缘亲情这些实在是淡漠的可怕。
所以现如今直接斩断了同南妤的关系,并没有什么不舍之情,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再见啊?”南妤忽然笑了起来,只是却不似之前那般,反而看着有几分凄凉:“恐怕以后我和姐姐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今日一见,还得多亏你那个小徒弟。
虽然这小东西皮了一些,不过倒也是个有趣的。
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够有如此顽皮的心思。
可见你这一座冰山,也不见得能够冻住所有人。
就当是感谢他带我来见你一面,送他一场造化。
希望他以后能逃脱像你我那般的命运。”
南妤说完,转身离去。
南辞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拧眉,只是最后仍旧还是没有追上去。
不过直到南妤的背影消失,她仍旧在原地站立了许久,始终望着那个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