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萧洪涛面露迟疑,杨梦尘指着地图:“府城离流沙江太近且地势略微偏低,仅靠疏通和修葺河道治标不治本,迁徙府城倒是能避免水患,但工程浩大不现实,只有从水利入手,否则一次稍微大点的洪灾就会将我们的心血全部化为乌有,而我的法子,不仅最大程度的解决水患问题,在东楚各地也适用。”
“此话当真?”萧洪涛眼睛一亮。
从古至今水患都是大难题,可惜一直没有人能想出好办法解决,这也成了皇上和朝廷最忧心的事。
杨梦尘轻轻点点头。
“第一我们可以在这些地方修建水库,雨季蓄水,水库存满后再开闸放水,一层层直到下游,水就会减少,到了旱季,水库里存放的水就可以灌溉周围地区的农田;
第二象金泉村那样挖河开渠,将流沙江的水分流出去,同时连接各县各村的小河道,各县各村再挖掘小水库和池塘,既起到疏导作用,还可以单独蓄水;
第三用水泥和大石修建水库堤坝,坚固又耐用;
当然,在实际操作前最好问问当地老农,比问当地官员更有用,每年疏通和修葺河道的工作也必不可少,这样一来,无论雨季或旱季就都不用担心水患问题。”
“此法不仅治理水患,还解决了偏远地方的干旱,简直是精妙绝伦!”萧洪涛激动兴奋得脸色通红:“我立刻写折子奏明皇上!”边说边往书房而去。
看着萧洪涛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杨梦尘好笑地摇摇头,萧伯父素来关心国计民生,对水利这么上心半点不奇怪,毕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过了几天,龙玄墨亲自带着几名官员前来,几人关在萧洪涛的书房里密谈,紧接着清河府,乃至东楚各地开始大兴水利,龙玄墨是主要负责人。
杨梦尘没再关注,忙着和杨成宏(以萧洪涛名义)指导村民们种植茶叶和桑树,以及烧制瓷器。
不知不觉三年时间过去,如今清河府已成为名扬天下的茶叶之城,丝绸之城和瓷器之城,各地客商们蜂拥而至,其繁荣富饶堪比经济重镇,尤其吏治清明,百姓们安居乐业
“九儿回来了!”看到杨梦尘,花园里正在逗小重孙的杨周氏,高兴地招呼着孙女。
杨宗瀚(杨成容和萧晚雪的儿子)连忙放下手里的火龙果,从凳子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朝杨梦尘走来,嘴里欢喜叫着:“姑姑!”
“慢点,甜糕慢点,姑姑不走!”杨梦尘上前接住甜糕,掏出布帕轻柔擦去他脸上的水果渍。
当初孩子出生时不象别的孩子那样红通通皱巴巴的,反而白白嫩嫩,八哥说干脆叫包子,樱彤则认为象甜糕,甜甜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全家人都觉得好,现在小甜糕已经一岁多。
双手搂着杨梦尘的脖子,甜糕跟往常一样‘吧唧’亲一下她脸颊,咯咯地笑着。
杨梦尘也亲了亲他两边小脸,抱起他走到石桌边坐下,笑着对罗老夫人和杨周氏道:“两位爷爷奶奶不是去清河府了么?怎么回来呢?”
前几天四位老人说去游玩,她在医院教导学员们解剖课,不知四位老人已经回家。
眉目精致,鼻梁挺直,唇角圆润,温柔恬淡的笑意浅浅溢出,如墨发间戴着一支紫玉花簪,配以同色罗裙,衬得肌肤白皙细腻如凝脂,初春并不刺眼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周身仿佛淡然流动着一层明净清流的光,当真丽质天成,清贵淡雅。
罗老夫人和杨周氏脸上都露出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模样,宝贝去年刚及笄就有很多人来提亲,想到娇宠养大的宝贝很快就是别人家的,两位老人跟罗老爷子和杨家其他人一样郁闷不舍。
“这几天会有殿试结果,我们回来等喜讯,免得赶不及回家给成宥庆贺。”罗老夫人笑呵呵地回答:“梦儿也是因此回来?”
杨梦尘点点头。
春节后四哥和三个表哥跟海老去京城参加二月春闱,四哥考中第一名的会元,三个表哥也考中进士且名次比较靠前,三月十五参加殿试。
据鸟儿们的汇报,皇上亲点四哥为状元,不到十九岁却连中三元,自然引起了轰动。
而雨泽表哥考中二甲第一名的传胪,子俊表哥和立诚表哥赐进士出身,喜报明天就会送来。
除却杨成容,杨成宁和杨成宥,以及杨成宾,其余四兄弟接到妹妹的密信,均于下午相继赶回了家。
第二天,差官来报喜,同时告诉杨家人,皇上授予杨成宥为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古代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说),顿时整个安平县,乃至清河府都沸腾了,杨柳村人更是个个与荣有焉。
三个表哥为翰林院庶吉士,三年后考试合格者,连同状元,榜眼,探花等进士会分别授予翰林院编修,检讨等官职,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等职务,或者以知县优先委用,称为散馆,庶吉士出身的人升迁很快。
六哥早在京城买了一处宅子,也安排好奴仆打理,故杨梦尘没有去京城,安心教导学员们解剖学。
这天,杨梦尘和学员们刚从实验室出来,就看到墨云等在外面,说龙玄墨在醉仙楼等着杨梦尘一起吃午饭。
去年应龙玄墨要求,又顾念二哥安危,杨梦尘安排六个医科班最优秀的学员去边关,恭亲王那里也派去六个人(恭亲王痊愈后就回到边关),龙玄墨很上道,十二人都授予从七品的官职,据说十二人表现极好,后来分别有了不同的升迁。
想必龙玄墨尝到了甜头,此次又来跟她要学员,杨梦尘遂带着金嬷嬷九人,随墨云前往醉仙楼。
二哥和学员们都来信,说很多将士因为感染而牺牲,希望杨梦尘能想想办法解决,酒精已经研制成功且送往边关,这几天她一直在试验制作抗生素。
杨梦尘边走边想着抗生素制作方法,在大门口不小心和正好出来的人撞个满怀,回过神来的她急忙后退几步,抬头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蓦然止住话音,呆呆看着眼前的男子。
见杨梦尘呆愣惊喜的模样,男子眼底划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随即越过杨梦尘大步离开。
“姑娘(小姐)认识那位公子?”金嬷嬷九人注意到杨梦尘的异样,个个疑惑不解。
杨梦尘没有回答,反倒朝着男子离去的方向飞跑而去,转眼间就不见了身影。
金嬷嬷九人大惊失色,海棠冷静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追小姐。”说完,疾步追赶杨梦尘。
而墨云正要去雅间告知王爷,谁知一道淡蓝身影从楼上飞身落下,很快也不见了踪迹,墨云松了口气,相信王爷会找到杨姑娘,于是招呼着金嬷嬷八人往楼上雅间走去。
再说杨梦尘心神俱乱之下,忘记自己能唤鸟儿带路,仅凭着男子离去的方向追下去,结果追了好几条街也没有追上那个男子,已经精疲力竭的她背靠着一处僻静墙壁,蹲在地上,贝齿轻咬着双唇,泪水无声地簌簌而落,浑身弥漫着悲凉凄苦的气息,象一个被人遗弃的破碎娃娃,让人见之心疼怜惜。
海棠随后而至,看着默默流泪的杨梦尘,眼瞳里蕴含着疼惜和疑惑,不过并没有上前打扰。
离两人不远处的地方,龙玄墨面色肃冷阴郁,眸光晦暗难辨,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负在背后的双手紧握成拳,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翻江倒海。
刚才那一幕,他看得一清二楚,自认识阿九以来,阿九还是第一次用那样痴迷的目光看一个男子。
难怪你要拒绝我的情意,原来你心里早就住进了那个人,一直在等着那个人,对不对?
如今那个人出现了,你便不顾一切去追寻,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五年了,阿九,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是不是?
良久之后,海棠终是忍不住走过去:“小姐,我们回去吧。”
抬起泪水迷蒙的双眼,望着满目关切和疼惜的海棠,杨梦尘敛去飘散思绪轻轻点头,然后缓缓站起身,却不想蹲得太久,以致双脚有些麻软,身影一晃,若非海棠及时伸手扶住她,险些跌坐在地。
“小姐没事吧?”
“没事。”杨梦尘笑了笑,可惜那苦涩凄婉的笑容反而让海棠更揪心:“扶我回去宅子里。”一来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二来她不想金嬷嬷她们见了担心。
明白杨梦尘的心思,海棠随即抱起她飞快赶回杨家在镇上的宅子。
而龙玄墨依旧动也不动,眼睛直直盯着杨梦尘刚才待的地方,冷魅容颜冰寒刺骨,眼底的阴霾全都染上自嘲,心仿佛被一把尖锐的刀子狠狠割着,痛得他几乎连走回醉仙楼的力气都没有,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好似雕像一般。
“除了你,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梦尘阁(当初买院子,杨成宏将最清雅且独立的阁院安排给妹妹),通知金嬷嬷她们住在酒店。”
海棠恭敬应下,然后给山茶等人传了信,又警告了奴仆们,这才回到梦尘阁,可杨梦尘已经紧闭房门,轻声询问杨梦尘是否用午饭,得到回答说不用,只好守在门外。
房间里。
杨梦尘站在书桌边不停练字,可最后一叠白纸上全是一个名字‘杭清铭’,自然练不下去,焚烧了白纸改为画画,一直画到夜幕降临,结果分明是那人的音容笑貌,不禁苦笑,扔了画笔,干脆躺在床上。
睁开眼睛,看着故乡香色的陈设,杨梦尘唇角扯出一抹苦涩,刚才她梦里全都是前世的老公杭清铭。
杨梦尘穿了外套走到窗边,透过敞开的窗户,望着漆黑浩瀚的夜空。
月光清冷孤傲如霜雪,清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冷色,夜幕中几点疏星微微闪烁,阵阵清凉的夜风轻拂,隐约间透着几分凄凉之意。
前世她刚开始摆地摊卖服装没多久先遇到方辰旭,接着就遇见杭清铭。
杭清铭每天都会按时到她的地摊买东西,从来没有间断过,即便下雨天她没有摆地摊,同样会来。
一来二去,她和杭清铭就熟识起来,才知道杭清铭是毕业留校的大学教师,只比她大五岁。
杭清铭话语不多,但天热时,会给她送伞送凉开水,天冷时,会给她送衣送暖手袋,忙碌时,会在旁边给她帮忙,闲暇时,会安静地陪着她看书,时不时还会送她一件实用的小礼物,有时候她忙得忘记吃饭,会亲自送来饭菜,然后去招呼顾客,让她有时间吃饭。
这份默默的关心和体贴,好象细雨润无声般慢慢占据她的心房,令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宁,一年后,她接受了杭清铭的情意。
在方辰旭和杭清铭的帮助下,她的事业渐渐步入正轨,她自然也越来越忙碌。
杭清铭没有半句怨言,不仅包揽下全部家务,还更加细心地照顾她,有什么困难也会跟她一起想办法解决,结婚后同样如此。
面对婆婆刁难,他总是站在她这一边,想方设法开解婆婆,努力调和她跟婆婆之间的关系。
那几年是她过得最幸福快乐的时光,可惜好景不长。
刚开始他顾及她年龄小,故而无论婆婆怎么催促,坚决不同意她生孩子,直到她快二十四岁了才答应,可是一年多时间过去,她始终没能怀上孩子,到医院一检查,全是她的原因。
自那以后,婆婆千方百计逼她跟他离婚,甚至找来中意的儿媳妇人选设计跟他有了夫妻之实,还故意让她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他没有辩解,只是变得很沉默,面对她时更是充满愧疚,但对她的关心和照顾一如既往。
她相信他是无辜的,也不想跟他分开,想尽办法想有个他们的孩子。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不仅没有怀上孩子,还查出身体过度耗损,活不过三十岁。
那一刻,她觉得天塌地陷,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和绝望之中,她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会对她这样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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