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逸洋用尽了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去寻找可以救爷爷的那颗至关重要的器官,他在全国范围搜寻,甚至将网撒到了国外。可是得来的回复依然是没有,没有,没有。
他几乎被逼疯,难道老天在跟他作对?
他很清楚目前器官资源的短缺,这也是最令人无奈的地方,有钱有权,并不一定可以买到这个。
院方已经连续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每一次,都无疑是对他精神上的凌迟。
爷爷命在旦夕,而他却束手无策。
他忿恨地在走廊上原地打转,暴躁地耙着自己的头发,隔着病房门上的小圆窗,他看到了老人快速消瘦下去的容颜,心里酸涩难当。
他仰脸深呼吸一下,拿出手机继续拨出各种可能有用的电话。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放弃任何的希望和挣扎。
林睿晨,他不能放手。
父亲关景程过来医院让他回去休息,他已经连续不眠不休了好几天,眼里的血丝已经布满了他整个眼瞳,眼圈下是一片青黑,一直都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上布满新长出来的杂乱胡渣,关逸洋,关大少何曾这样狼狈过?
他揉了揉眉心,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他们两个人的小窝。
准岳母袁悠端来一杯参茶,略带担忧地看着他。他强颜欢笑:“阿姨,谢谢。”
袁悠叹了一口气,艰涩地开口:“逸洋,我准备搬出去。”
他愣了一下,却莫名其妙地松下了一口气,这几天,他有些无法面对她带着探寻的目光。
“阿姨,最近家里确实有不少琐事,你不住在这里,也可以避免被骚扰。”有些狗仔已经无孔不入地找到了他这个住处,他也不想袁悠因为自家的原因而不堪其扰。
“阿姨,我为你安排一处住处。”
“不用了,我已经看好了地方,明天就打算搬过去。”
“这么快?”他有些讶异,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袁悠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他也有些触动:“谢谢阿姨。”
打开卧室的门,扑面而来的,全都是她的气息,她不过离开一周的时间而已,可是却像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好想她。
他从她的专属衣帽间里翻出她穿过的一套衣服,紧紧拥在怀里,顿时紧绷的神经便瞬间放松下来。电话再响起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居然搂着她的衣服,躺在床上睡着了。
看到是父亲来的电话,他连忙接起。
“洋洋,爷爷情况很危险,你快来医院。”
一路上,他握紧方向盘的手一直在发抖。
爷爷,您千万不要有事。
他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医院,父亲马上迎了上来。
“爸,爷爷到底怎么样?”
“你爷爷做透析的时候引起了并发症,现在还在抢救。”
“医生怎么说?”
关景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医生说,你爷爷的情况不适宜再做透析治疗。”
不适宜做透析?那要怎样治疗?这无疑进一步说明肾移植必须尽快进行。
爷爷再醒来时,竟然笑着让关逸洋坐近些,用他几十年都没有过的低缓语气说:“洋洋,如果你真的喜欢姓林的那个丫头,那就趁爷爷还活着,尽快结婚,生个大胖小子。”一向中气十足的人,说完这番话竟有些气喘吁吁。
连着几场手术做过来,几乎将他的身体掏空,本来依旧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瘦骨嶙峋。
关逸洋鼻子一酸,笑着安慰:“爷爷,你说的什么话,你还这么年轻,身体好着呢,能活一百岁。”
关老爷子哈哈大笑:“活一百岁?那不成了老妖怪了?”笑着笑着,他又连连咳嗽起来。
“李医生,我爷爷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老首长目前的状况,只有尽快进行移植手术,不然实在不太乐观。”作为整个军区,乃至整个领域都作为翘首的泌尿科专家,李医生已经做出了判定。
“他――还能等多久?”
“最多半个月,这还是一切顺利的估算,如果还有任何反复,可能还会有变数。所以……越早手术越安全。”
“半个月?”关逸洋咀嚼这这几个字,他心里清楚,不要说半个月,就算是半年时间,他也不能等到一颗合适的肾。
“你还没有联系上那个志愿者吗?做做他的工作,也许他想通了。”
“谢谢李医生。”
出了医院,关逸洋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心里一片惘然。
不知不觉他就开到了游乐场,他停下车,倚在车身上看着摩天轮上面五彩的灯出神。
彼时的欢声笑语言犹在耳,小夕,我想你。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摸出手机,他想要听听她的声音。
“喂……”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但是听到他耳里还是很窝心。
“喂,老婆,我想你了。”他抛开一切烦恼,只想她开心。
“关逸洋,我很快就回去了。”
“……”
“你怎么不说话?”
“我想听你说话。”
“想听什么?”
“叫一声老公。”
“……”
“老婆,叫一声老公。”
“老……公。”
“亲一个……”
“关逸洋,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老婆,亲一个。”
最后,听筒里终于传来了轻轻的啄音,他可以想象她脸上微微泛起的含羞带怯的红晕,他的心里胀满着鼓鼓胀胀的幸福感。
收了线,关逸洋脸上的笑意迅速地敛去,天知道,他有多努力才能抑制住马上飞奔到她身边的冲动。
驱车回家,他并不急着开灯,仿佛这样,她就藏在屋子的某一处,与他同在。
燃起一支烟,他将自己笼罩在浓烟里面。一支又一支,直到整个房间布满呛人的烟雾,他伸手到抽屉里,发现所有的烟已经被他燃尽。而手边的烟灰缸里面塞满了烟蒂。
稳了一下心神,他拿起手机,他拨通了那个电话。
过了很久,他以为对方不会再接起了,突然话筒里传来了一声“喂。”
“梅媚,你的条件能不能换一个?除了结婚,任何事我都可以接受。”
“呵……”梅媚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关逸洋,你觉得除了你,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梅媚,我不*你。”
“我知道。”
“我的心,除了林睿晨,不可能再装得下任何其他女人。”
“……”
静默了片刻,梅媚艰涩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提出这样的要求?”关逸洋被她的执拗搅得心烦意乱。
梅媚的声音略显落寞:“关逸洋,就凭从过去到现在,只有你能走进我的心里,这一点就足够了。我*你,从未改变!”
关逸洋陷进身后的沙发里,万念俱灰。
这样不顾一切的*,只会让人感到负累。
压抑的气息氲绕在两人之间,他们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关逸洋,只要跟我结婚,我会马上签捐赠同意书。”
“……”
“关逸洋,除了这个,任何条件,我都不会接受。”
“……”
难耐的沉默再一次弥漫在两人之间,仿佛经历了一万年那样久,关逸洋才艰难地开口:“好……,我――答应你。”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
“明天,我们……民政局见。”梅媚带着笑意的声音结束了漫长的谈判,她终于得偿所愿。
划上挂机键,关逸洋感到有什么瞬间抽离了他的躯壳,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一般,从头顶盖疲累到了脚趾头。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要怎么样开口告诉她?他将要跟另一个女人结婚?他简直不敢想象,那将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他真想跳起来告诉梅媚,他不会接受她的威胁,可是,想起爷爷面无血色的脸,他就丧失了拒绝的勇气。
所以,小夕,对不起!
“你们真的是自愿的?”
民政局的大姐看着面前的一对男女,感到很蹊跷。别人来登记都是喜气洋洋的,可是这两个人连坐在一起都显得别扭。而男方更是显得被人逼迫着似的。
梅媚笑着扫了一眼关逸洋,对热情的工作人员说:“我刚才惹他不高兴了,他在生气。但是并不影响结婚。”
说完,她主动挽起关逸洋的手臂,轻声说:“对不对?”
关逸洋捏着手中的签字笔,仿佛它有着千钧重,迟迟不能落笔。
“关逸洋,你可以后悔。”梅媚浅笑着收回了手。
关逸洋终是低垂着头,在签名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从没有像这一刻让他觉得这样丑陋。
当工作人员将证件递给他们时,关逸洋眼皮也没有抬,站起身,转身就走。
“关逸洋……”梅媚在背后喊,他的步子迈得更大,他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再呆着这里多一秒,就会窒息。
“关逸洋……”梅媚大口地喘着气,终于追了上来,“你的。”她递给他一个红色的小本本。
“梅媚,你满意了吗?”关逸洋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并没有去接。
梅媚笑一笑:“不,我不满意,我们结婚,少了一场隆重的婚礼怎么行?”
关逸洋猛地将烟掼在地上,怒火中烧:“梅媚,我已经跟你领证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关逸洋,这些都是你自己选的,我可没有逼你。”
关逸洋仰起头,苦笑:“你是没有逼我,可是我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我真是个窝囊废……”说完,他猛的出拳,打在了面前的一颗大树上,顿时,梅媚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鲜血顺着粗大的树干流淌下来,红得刺目。
梅媚顺利签下了同意书,关逸洋的心稍稍有些释然,总算有一样,他还能保得住。
三日的时间,对于关逸洋来说,形同炼狱,他整日都徘徊在生不如死的情状中。
婚礼定在林睿晨归国的那一天,他要如何开口告诉她?
正如梅媚所说,他们的婚礼盛大,隆重,奢华,这一切他都交由别人的手,他形同一个提线木偶,扮演着新娘旁边最华丽的道具。
林睿晨打来了电话,看着屏幕上闪烁着的头像,关逸洋恨不得自己立刻从这个世上消失。
当那个高挑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之中,关逸洋立时如遭电击,他不假思索地随着她的脚步出了酒店,她苍白如纸的脸,让他的整颗心像是被绞肉机狠狠地搅拌着。
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他毫不犹豫地拦下了紧跟随后的一辆,一只纤白的手,止住了他关门的动作。
“关逸洋,手术前,捐赠人还有反悔的机会。”
淡淡地抛下一句话,梅媚潇洒地转身。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破碎,关逸洋迈出车子,垮着肩回到了他今天应该站着的位置。
他知道,他所有的喜怒哀乐也一同被那个人带走,从此他便是一个没有灵魂,行尸走肉的人。
他终是用了最残忍的方式告诉了她一个残酷的现实――他结婚了,而新娘不是她。
放手,这样艰难,可是他却真的做了。他伤害了他最*的人,他该死!
没有她,每一天的日子都是煎熬,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恍惚间,会拿出锋利的刀片,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每想她一次,他便划上一道,一道又一道,几乎横亘了他整条手臂,左手满了,他便换上右手。
只有疼痛,可以让他暂时忘记,失去她,到底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