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石桥村,冷凝霜渐渐减慢了速度,怕把大伤初愈的白兔再颠出毛病来。
白兔坐在她身前,歪着脖子,脸上挂着傻兮兮的笑,一双黑宝石般闪亮的眸子目不交睫地望着她。
冷凝霜被他瞧得不自在,硬邦邦地问:
“干吗这么看着我,哪里疼吗?”
白兔摇摇头,笑问:
“你真是我娘子?”
“嗯。”冷凝霜生硬地点头。
她以前听说过,人的脑袋在撞击过后也许会产生短暂失忆。只是不知道他这种情况,是短暂性的还是像九年前一样,一直持续了六七年又从树上跌下来,才重新记起来。
她要不要拿他的头去撞树试一下?
……这一招听起来有些凶险,搞不好就会演变成谋杀亲夫了。
“那我们成亲了吗?”白兔傻啦吧唧地追问。
“只有成亲了我才能是你娘子。”冷凝霜满头黑线地回答。
白兔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欢喜,还有些腼腆,咬着嘴唇窃笑道:
“我真走运!”
“啊?”
“我竟然能娶到你这么美丽的女人为妻,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灼灼的目光似快要把她融化了。
冷凝霜愣了愣,心里忽然有一股奇妙的感觉在澎湃地翻滚着。
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她却并没有太过慌张。
难道是因为共同走过这么多年。他已经让她在心里坚信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对彼此的那份感觉永远都不会变么?
即使会有无数的有心人想要从中破坏,即使他们或许会分开很长时间,即使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彼此的存在,他们的心里依旧深埋着对方的影子,那影子恍若和心脏融为一体,只要心脏在跳动。那抹身影任何人也替代不了。
他曾说,他们是宿命……
冷凝霜被自己突然涌上来的文艺范儿,深深地恶寒了一把。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没好气地瞥了白兔一眼,道:
“什么都忘了,还这么油嘴滑舌。回去让桑葚子给你看看,你的脑袋撞过那么多次,要好好治一治。我真担心若是你因为撞过这几次,老了以后痴呆了,生活不能自理。我还得照顾你。”
白兔双手环住她的腰肢,心满意足地贴近她的胸脯。像只慵懒餍足的猫咪,笑呵呵地点头。
“还有你啊,也太没戒心了,明明什么都不记得,我说我是你娘子你就信,万一我骗你,你现在不就被人抓走了。”冷凝霜板起脸教训。
白兔呵呵一笑,轻声摇头道:
“不会的,我肯和你走,是因为我对你有感觉,我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冷凝霜闻言,心跳漏掉一拍。
顿了顿,白兔忽然将手覆上她勒紧的胸脯,皱起眉,嘟囔道:
“干吗缠着,若是变形了可怎么办……”
冷凝霜哑然无语:这货现在居然还有心情想这个!
北宫雅等人远远地跟随,刻意给他们留出独处的空间。
“刚才不是说皇上失忆了么,那应该不记得娘娘了啊,怎么和娘娘却一点都没有生分,反而粘得那么紧!”雷电摸不着头脑地咕哝。
“如果只是因为不记得了,就生分了,那以前的生死相许岂不就成了一场笑话。”冷飒望着正前方让人艳羡的身影,眯成月牙似的眼睛饱含笑意,“我最喜欢伺候娘娘和皇上了,他们之间的那种纯粹,让人心里暖暖的,我可看够了宫里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说到这里,她的眸子里闪过一道浓浓的阴霾,但因为转瞬即逝,并没有人发现。
“你们,别在背后议论主子。”云蔷沉声警告,一向沉默寡言的她素来只会说这句话。
冷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回到禹州城,桑葚子翻出自己都快生虫子的药箱,慢吞吞地过来给小白兔瞧伤。
从白兔的精气神来看,他早就知道他并没有致命伤,最麻烦的便是脑子。可是脑子,他除了用针灸给他活活血,让后脑勺的大包尽快消肿,也只能是让人买来药炉,想办法给白兔炼制活血化瘀、愈合外伤的十全大补丸。
桑葚子也不知道白兔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从前的记忆找回来,他告诉冷凝霜的和冷凝霜自己知道的一样,这种失忆要么是短暂的,要么是长久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冷凝霜皱了皱眉,虽然白兔失忆也是没办法的事,可缺失了从前的记忆,对她来说却是件麻烦事,想了想,问:
“他上次就是从树上掉下来又摔了头,才好的。你说,若是让他再撞一次,会不会就又好了?”
话一说完,就看见桑葚子一脸“惊悚”地望着她,倒退半步,感叹道:
“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
“我只是想让他恢复过来。”冷凝霜生硬地强调。
“你的想法很有可能会让他还没恢复过来,就先去和阎王爷下棋了。”桑葚子回答,双手撑在脑后,见她皱着眉不再说话,似乎很不爽,便安慰道,“你也别急,也许恢复一段时间他自己又会记起来。我师父说过,有这样的病人,因为外伤或受到刺激,会短暂性的忘记过去,过了一段时间又会自己记起来。反正他就算忘了,你们俩也还腻腻歪歪的,又不影响生活,顺其自然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冷凝霜无奈地叹了口气。
慕吟风花了一下午时间,已经把该讲的都跟白兔讲完了。当然某些无聊事,冷凝霜就让他直接跳过了。
白兔卧在床上静养。对于自己是晋国皇帝。他也并没有太多吃惊。只是翻着眼皮眨了眨睫毛。
冷凝霜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咕嘟嘟地喝汤药。
慕吟风如今在她面前灰溜溜的,起身恭敬地请了安,见她没理他,自个儿怀着满腹的愧疚与难过,讪讪地出去了。
白兔笑眯眯地对冷凝霜说:“你也别太苛责他了。”
“我没有责怪他,是他自己觉得愧疚,浑身不自在。”冷凝霜淡淡地回答。坐在床沿,把他手里的碗接过来,放到一边,重新给他脑袋上的伤换药,皱眉道,“你以后也该深刻地理解一下作为皇帝的重要性,别总是以身犯险。”
“身先士卒,身先士卒。再说这禹州城也只有我能进来,若他们都像我一样,也不至于攻了那么久还攻不下来。还是娘子你厉害。居然做了二十只鸡,就把这么难攻的城打下来了。咝……”因为伤口疼痛,他倒吸了口气。
……鸡?
冷凝霜觉得还是别去纠正他,免得浪费口水。
“娘子,我们还有三个孩子么?”伤口被用纱布包扎上,药膏凉凉的感觉让他舒适起来。
“嗯。”
“你把孩子扔在宫里,自己跑出来了?”
冷凝霜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这都是因为谁啊!”
白兔愧疚地咬咬嘴唇,顿了顿,说:
“看来要尽快把战事结束掉,我不放心三个孩子独自呆在宫里。等和慕仁汇合,攻下丽州和汴州,咱们就可以鸣锣收兵回家去了。”
冷凝霜嘴角抽抽: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二十四孝老爹这一点还真是“万古长存”呐!
就在这时,门外通报北宫雅来了,白兔让人进来。
北宫雅拿了军报大步上前,先请了安,才沉声开口道:
“皇上,娘娘,慕仁将军已经攻下湖口,如今主力军已经进驻徽州城了。另外华国和燕国的军队已经逼近京州,京州城指日可破。从京州那边传来消息,汉国皇帝似乎带领群臣弃了都城,南下遁逃。”
白兔沉默了片刻,冷笑道:
“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弃了都城逃走……”
冷凝霜则不以为然,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不认为梁子君做法有错。
这就是国君与商业领袖的根本区别。
“留下人打理禹州,整顿队伍,明日出发,前往徽州城。”白兔吩咐北宫雅。
北宫雅应下,转身刚走,云蔷从外面进来,与他擦身而过,手里抱着一只鸽子,笑道:
“娘娘,鸽子回来了!”
冷凝霜心中一喜,连忙解下鸽子背上的信筒,从里面取出一封信展开。
纸张有限,大兔发挥了他一贯的老成稳重作风,大笔一挥,写下一行小字——
安好,爹娘勿念。
冷凝霜嘴角狠抽:这也太简练了点吧,怎么看起来一点不像很想念她?
二兔更绝,他写了三行字——
我每天都乖乖地上朝,乖乖地写功课,乖乖地保护大兔三兔不受欺负。
别忘了买礼物。
大兔不让写了……
冷凝霜满头黑线。
不过信纸背面却写了另一则消息,让她有些意外:一个月前,燕国皇帝意外驾崩,七皇子燕冠群继位成为新帝。
……总觉得很突然。
“写的什么?我看看!”白兔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好奇心满满,伸手夺过来瞧,信上笔触稚嫩却端正有力的字迹让他愣了愣,继而哈哈一笑,“这两个孩子,真是!”
翻到信纸背面,看到燕冠群登基的消息,不由得皱了皱眉。
在国内主力军队攻打汉国之际,燕国迅速而低调地更换了君主,虽说燕帝年迈忽然驾崩也不奇怪,可凭借皇族对宫廷天生的敏锐,白兔隐隐感觉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