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沙极大,即使用面巾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亦能感觉到碎砂砾打脸。幸而队伍窝在沙丘底下属于避风处,还不算太难过。
没有柴禾无法点火,又因为冷凝霜沉默,众人窝在沙子里也不敢多言。
黑如泼墨的天空上点缀了许多钻石般璀璨的星辰,星星很大,很亮,仿佛触手可及一样。
冷凝霜仰望天空,心里头又有点担心白兔。这一路她都把这份担心深深地埋在心里,以免时时刻刻想着,让心里越来越乱。可这份担忧依旧如千钧巨石,压在心间,让她偶尔会难以喘息。
“公子,您擦擦手吧。”夏侯英将一块浸湿的帕子递给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冷凝霜看了她一眼,淡淡说:“谢谢。”
然而帕子却让冷飒接过来,并没有使用。
夏侯英虽然有些失望她没有使用自己递来的帕子,不过听到她道谢,顿时诚惶诚恐起来,腼腆地笑道:
“公、公子您……奴家担不起……”
她磕磕巴巴地低下头,顿了顿,憋得满脸通红,忸怩了半晌,轻轻地问:
“请问公子,您、可有妻室?”
一旁正在咕嘟嘟灌水的桑葚子闻言,瞪圆了眼睛。
冷凝霜淡定回答:“我孩子都有三个了。”
夏侯英很失望,犹豫了一阵,有些不甘地咬咬嘴唇,嗫嚅问:
“那,公子可有妾室?”
“没有。”
夏侯英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双手绞着。眼神闪烁地说:
“公子救了奴家。奴家无以为报,愿、愿以身相许。”她紧接着忽然一把握住冷凝霜的手,双眼灼灼地看着她,大声道,“奴家不求名分,只求能一直在公子身边日夜伺候着!”
噗!
噗!
桑葚子领头,一票侍卫喝进去的水全部华丽丽地喷了出来,瞪圆了眼。被呛得直咳嗽!
一个年轻姑娘居然要对堂堂皇后以身相许,姑娘喂,你的眼睛能不能长正一点,这么多铁铮铮的纯爷们儿你不看,居然看上一个假汉子!
冷凝霜望着夏侯英握在她手上的手。
这只手带给她的触感很细腻,虽然不是十指不沾春水的那种,却比需要每天干粗活的小家女儿要柔软得多。她明明说自己只和一个阿婆相依为命,祖孙相依为命,姑娘应该从小就干粗活吧……
她眉头皱了皱,眸光深沉了许多。冷淡地抽回手,平声回答:
“你不是我喜欢姑娘的类型。”
噗!
噗!
这次冷飒领衔。刚刚没喷出来的侍卫这一把终于也喷了!
皇后的这个回答也忒……彪悍了!
冷凝霜抽出帕子,沾湿了水,一边擦被触碰过的手,一边清冷地警告:
“沙漠里,你们别浪费水!”
只是猛烈的咳嗽声淹没了她的声音。
夏侯英见她毫不掩饰地擦拭着手,低下的眸子里暗芒微闪,委屈地红着眼眶,语气急迫,大有豁出去的架势:
“那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奴、奴家可以改的!”
冷凝霜歪头想了想,淡漠地回答:
“绝色、听话、聪明,最重要知进退、不麻烦。”
一干男人齐齐点头:嗯,这样的姑娘他们也想要,皇后不愧是皇后,这么了解男人的心思,也难怪会宠冠后宫,让皇上神魂颠倒!
“单单第一条你就够不上。”冷凝霜毫不留情地续道。
众侍卫嘴角狠抽:皇后若是个男人,必是那种风流起来柔情百种,冷酷起来铁面无情的类型,既能让女人如痴如醉,也能让女人寸断肝肠。瞧这狠心,居然当着人家姑娘的面毫不留情地抨击人家的长相,这得多毒舌呀!
夏侯英低着头,脸涨红,有些羞恼,紧咬了嘴唇,顿了顿,从牙缝里蚊子似的挤出一句:
“是、是奴家唐突了,公子勿怪。”
冷凝霜似笑非笑地问:“夏姑娘念过书吧?”
夏侯英心里一惊,抬头望向她,见她面平如水,嘴角僵硬地扯了扯,讪笑道:
“小时候爹爹是教书先生,因而识得几个字。”
冷凝霜眉一扬,笑了笑,不再言语。
半夜里,一只雪鹰从前方扑棱棱地飞回来,落在冷凝霜的肩膀上。冷凝霜便明白前头云蔷他们已经动手了,微微一笑,拿出自己不吃的肉干喂它,雪鹰愣头愣脑地啄着。
桑葚子满腹好奇,悄悄地问:
“你打算怎么对付梭瓦族那一窝沙匪?”
冷凝霜推开用头蹭她的掌心,想让她帮忙瘙痒的雪鹰,淡淡回答:
“明早就知道了。”
一夜过去,次日天大亮,冷凝霜却迟迟没有启程。直到午后,云蔷骑着骆驼回来,唇角带笑地禀报道:
“公子,成了。”
冷凝霜浅浅一笑,站起来拍拍屁股,吩咐队伍赶路。
一行人皆面面相觑,满头雾水,不明白什么成了。但娘娘有令,大家也不敢问,急忙整理好大车,顺了骆驼,向前方进发。
桑葚子好奇地悄悄问云蔷:“你们到底是怎么弄的,什么成了?”
云蔷抿嘴一笑,低声回答:
“临出来前娘娘向云鹤道长要了两大包强力泻药,昨夜我和雷电趁他们全睡了,投进他们的水缸里。今日早饭过后,一直拉到现在,估计半条命都去了。桑葚子大人,云鹤道长的泻药可真强,刚吃下去没半刻钟就不行了。那些人这会儿拉得没了力气,雷电他们正在拿绳子绑呢。”
桑葚子嘴角狠抽:这是什么损招啊!也是,这大沙漠里。梭瓦族人独霸一方。谁会想到某天半夜里。水缸里会被人下了泻药!
原来她早就知道沙漠里有个梭瓦族,看了冷凝霜一眼,桑葚子无语地想,难怪师父喜欢和这个女人凑在一起。那种强力泻药师父做出来根本不为治病,而是用来修理他看不顺眼的人的。
思维一样,难怪这么对盘!
行了一个时辰,才远远地看到一片绿洲。这绿洲虽面积不大,却郁郁葱葱。里里外外支了不少毛毡帐篷,生活用品和兵器堆得乱七八糟。
一百个大汉和几个坦胸露乳的女子面色蜡黄,浑身发软,被雷电等人绑着,肚子里仍旧乱响,嘴里只哎呦。有大喊要上茅厕,却没人理,结果不一会儿就扑哧哧臭气熏天。
冷凝霜没往跟前去,雷电笑嘻嘻地迎过来,道:
“公子。人都绑好了,有几个反抗的。被奴才几个等制服了。现在一百号人全在这儿,听候公子发落,是杀了还是怎样?”
“只是几个小打小闹的沙匪。去,把他们值钱的物件儿都搜出来装车,再问问他们往汉国还有多远了,敢撒谎就割肉。”冷凝霜淡淡吩咐。
雷电领命,招呼上众侍卫,大伙一起上。
“咱们要抢劫沙匪?”桑葚子惊异地问。
“不抢白不抢,反正没人知道。”冷凝霜不以为然地回答。
桑葚子风中凌乱。
跟在后面的夏侯英闻言,低着头,唇角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笑。
御林军从没打过劫,觉得新鲜,欢天喜地去挨个帐篷抢,从毛皮马匹到金银珠宝,全都搜刮一空,连布片和粮食都不放过。
梭瓦族老大被绑着,见他们这么缺德,悲从心头起,一边挣扎一边大哭道:
“你们不能拿啊,别的也就算了,粮食和马匹骆驼都抢走了,我们这些人可怎么活啊!你们到底是哪来的,老子这两年怎么这么背啊,一年前刚被一个小白脸下了药打劫,这才消停一年,怎么又被抢了!老子在沙漠呆得好好的,这是招谁惹谁了!你们别碰,还给老子,还给老子!”
哭得那叫一个惨呐!
桑葚子却在听到“小白脸”这个词时,狐疑地瞄了冷凝霜一眼。
冷凝霜别过头去装无辜:没错,小白脸就是她相公,主意还是她出的。相公在一年前刚打劫了沙匪,一年后娘子又来了,活该梭瓦族倒霉,谁让这帮沙匪呆的不是地方呢!
梭瓦族一年前被洗劫一空,过了一年刚刚恢复了点元气,结果五大车装好,他们又一贫如洗了。
懒得再听老大干嚎,拿刀逼着问明了方向,和之前知道的信息一样,往东一直走,再有三四天就能看到汉国的城墙了。
手一挥,队伍拿上战利品继续前进。后面远远地传来老大的哀嚎声,竟让人心中不忍。冷凝霜不由得掏出自己少有的良心来反省一下,结果一想那帮人也是抢来的,他们再抢回去,也没什么,就释然了。
三日后,霸州城在望,冷凝霜这才知道原来汉国边陲小镇真的靠近沙漠边缘。
能够顺利走出大漠,一行人都很欢喜。
望山跑死马,虽然看见了高高的城墙,又走了一夜,直到次日正午时分,才来到霸州城巍峨的城门前。
彼时霸州已经被晋**队占领,城楼上的小兵压根没想到有人还能从沙漠里走出来,虽然他们就是从那里来的。瞪圆了眼睛,满脸警惕,不待队伍走近,便拉开弓弦大声喝道: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长安城来的大人要见你们长官,把吊篮放下来,拿了我们大人的印鉴,拿去给你们长官看。”雷电从云蔷手里接过装在盒子里的凤印,走上前。
小兵一听是长安来的人,满腹狐疑,不敢怠慢,放下吊篮拿了印去。
冷凝霜从骆驼上下来,跺了跺脚。不到半刻钟,大门被吱嘎打开,霸州城长官带领一干幕僚出得城来,也不敢抬头,扑通通全跪下,颤声道:
“不知贵人驾到,臣等有失远迎,望贵人恕罪!”
冷凝霜觉得这长官耳熟,皱了皱眉,淡道:
“抬起头来。”
那长官垂眸抬起脸,让她扫一眼,忙又低下!
冷凝霜失笑,此人竟是赵连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