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手拉着手一直逃出了老远,才呼哧呼哧地扶着一棵柳树大口喘气。
“真险,差一点就被拐子拐了!”二兔摩挲着胸口,怕怕地道,“幸好幸好,还好没被抓去当猴子!”
“当猴子?”大兔一愣。
“娘说的,那些拐子会把小孩子抓起来,逼他们当猴子去大街上表演耍猴戏,不表演就会被用鞭子抽,好可怜,我不想去当猴子!”二兔把头摇成拨浪鼓。
“唔。”大兔匀称了呼吸,闻言睫毛颤了颤,“原来会被抓去当猴子,那我也不想当猴子!”忙忙地扯住他的手说,“好了,快回去吧,都是你非要出来撒尿,一撒尿就跑出老远。再不回去爹该急了,若是让娘知道我俩逃学堂……”
双胞胎仿佛回忆了很可怕的事,齐齐打了个冷战。
大兔扯着二兔的手大步往村子的东南角去,二兔迈着小短腿走得也不快,他本身又懒,还没走上五分钟,就扁起嘴哀怨地道:
“我走不动了!”
“你才走多远就走不动了!”
“我走不动了!”二兔任性地说,一个熊扑扑上前去,一下子扑在大兔的后背上,晃着他的身子耍赖道,“你背我吧!”
“不背!”
“为什么嘛,你不是我哥哥吗?”二兔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
“我只比你早出生半个时辰。”
“我不管我不管,早半个时辰你也是哥哥,爹说了哥哥就该谦让弟弟,我走不动了,你背我!”二兔不依不饶地扯着他的胳膊,蹦着高叫唤。
“爹也说了,好孩子不许任性。快走快走!”大兔不耐烦了,生拉硬拽地将他往前扯,对着像只小牛犊似往后拽、死活不肯走的二兔道,“你再不走,我就告诉娘,说你昨天晚上把该吃的青椒偷偷埋进菜园里去了。”
二兔浑身一个激灵,接着不爽地对大兔做了个鬼脸,不情不愿、慢吞吞地被他哥哥拖着,往村子东北角的蒙学馆走去。
蒙学馆是三年前京城的周员外回乡祭祖时,为了回馈故乡。发挥善举,出资在村子里修建的一所义学。
凡村子里的孩子只要想入学读书,向里正报名后均可入学。束脩视家里的贫富交纳,并没有定数。
周员外任名誉馆长,每年都会往学堂里拨一笔钱用于日常开销。里正任副馆长,学堂内的琐事由他全权打理。先生只有白兔一个,全能教导学童。
因为不收女孩子。所以学馆内的学生并不多,只有十四五个,年龄也大小不一,小的才三四岁,大的已经十四五了。
学馆是一间红砖砌成的瓦舍,和普通民居差不多。由一道杨木篱笆围着,院子里有一口水井。学童们一般早上辰时左右来上课,下午太阳要落山时便散学了。中午还有半个时辰回家吃饭的时间,因此白兔教得也很清闲。
大兔牵着二兔的手,离老远便听见蒙学馆里清脆的读书声。
两人悄悄地从后门溜进去,一路猫着腰儿钻到最后一排的空座上,才端端正正地坐下。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像是刚刚根本没有出去过一样。
学馆上下午有两次诵读的时间。上午学习正规的《千字文》,下午会抽半个时辰讲解《诗经》或《乐府》。
白兔穿了一身竹青色的细布长衫,正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着书卷,一字一句清脆悦耳地念着: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他念一句,底下的孩子们也摇头晃脑跟着念一句。
双胞胎刚从外边回来,听见他们这么整齐划一地念,也跟着摇晃着脑袋大声诵读起来。
白兔早在他们刚进来时就瞧见他们了,一直担着的心放下来,严肃地瞅了兄弟俩一眼,意在生气地警告。
大兔低着脑袋装看书,二兔则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黄昏时分,散学的时间到,一群学童拎着布书抱出笼的野马似的撒欢地往外跑。
白兔用藤编的小书箱装了书背在身上,一手拉着一个儿子,父子三人出了学堂往家走。
“你们两个以后不许在上课时随便乱跑,听到没?”白兔板起脸教育道,“你说要去撒尿我才让你去的,结果你们俩半天不回来,又跑哪儿玩去了,不知道我会担心吗?最近这附近拐子可多了,你们要是被拐了去,那可怎么办!要是你娘知道你们逃学堂,又该罚你们抄书了!”
“我才不要,上次抄《三字经》,手到现在还好痛。”大兔皱起一张脸,瞥了弟弟一眼,不爽地道,“是你说便秘了想出去走走,我才跟你出去的。若是这次再被罚,两本全由你来抄。”
“为什么?!双胞胎应该同甘苦共患难才对!”二兔正义凛然地强调了句,接着也皱起一张小脸,“爹,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娘知道。”
“知道怕下次就别调皮。”白兔拍着他的小脑袋瓜说。
“我们刚刚出去时,在田地那边碰见了两个拐子。”大兔又说。
“拐子?”白兔一愣。
“嗯嗯嗯,是拐子,两个看起来好有钱的拐子,身上金闪闪的,好刺眼哦。”二兔一遮眼睛说。
“有钱的拐子?”白兔满腹狐疑。
“大概是因为拐卖了许多小孩子表演猴戏赚了许多钱,所以才会金闪闪的。”大兔口气凝重地说。
“对啊,那个拐子古里古怪,问我姓什么,还要把我拿去拐卖!我拼命大喊大叫,那拐子怕了,才松手放开我,我和大兔就赶紧跑回来了!”二兔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地说。
“是这样,你们可真勇敢。看来要把这件事告诉村里的其他人,拐子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拐卖小孩子,太没有王法了!”白兔义愤填膺地道,又说,“你们两个,爹娘不是告诉过你们吗。遇到陌生人一定要离得远一点,千万别和陌生人讲话……”
“我们都很乖,所以才赶快跑回来了。”二兔自满地笑说,顿了顿,扭股糖似的在地上蹭啊蹭,不肯再往前走,可怜巴巴地皱起眉道,“爹,我累了,你抱我吧。”
白兔为难地往前方看了一眼。不是他不想抱,是娘子说不能把孩子惯出毛病:
“再走走就到家了。”
“我不嘛我不嘛我不嘛……”二兔拼命地扭着身子,跺着脚不依地叫道。
白兔站着看他撒娇。无奈地叹了口气,笑道:
“好了,我知道了。”说着蹲下身,一手搂住一个,高高地抱起来。一颠一颠地笑说,“回家喽!”
双胞胎一边一个搂住他的脖子,坐得高高的,笑嘻嘻地往家去。
爷仨回到家,哈二正在树下打盹儿,见他们进来。只是抬了下眼皮,就接着睡。
二兔一落地便扑过去搂住它,热情地叫了声“哈二”。梆梆亲两下,差点把哈二勒死。接着跃起来,冲着屋里高声喊:
“娘,好渴,我要喝桂花蜜!娘!”
喊了两声没人应。
大兔从磨盘上取下一张字条。歪着头不太认识地读道:
“我去卖东西,日反自己做。大兔二兔回来要先先手什么口。娘留。”
“是‘我去买东西,晚饭自己做。大兔二兔回来要先洗手漱口’。”白兔从他手里拿过字条,好笑地道,“好了,你们两个快点去洗手漱口。”
双胞胎懒洋洋地应了声,凑到一起窃窃私语:“太好了,娘去买东西了,今晚终于不用再吃她煮的菜了。”
“为什么娘那么爱煮东西呢?”
“因为娘只会煮东西,炒的炸的还不如煮的呢。”
白兔在一旁听了直想笑,忍俊不禁地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问:
“晚上想吃什么?”
“炸鸡腿!”双胞胎异口同声地回答。
白兔噗地笑了,对着他们的屁股拍一下:“知道了,快去洗手去!”
双胞胎跑进浴室,从墙根的小水桶里舀了两瓢水,在盆子里洗了手,又咕嘟咕嘟地漱过口,刚走出门,只听院子外边突然传来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
“请问有人在吗?”
小哥俩回过头,映入眼帘的两个华衣公子让二人浑身一抖,惊惶地瞪圆了眼睛,张大嘴巴,哇呀呀地喊道:
“爹,爹,拐子来啦!拐子上门来啦!”
白兔正在厨房切菜,听到儿子在外头大喊大叫,他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直觉却肯定是儿子有危险了,围裙也没解,提着菜刀冲出去问:
“怎么了怎么了?!”
“他们就是那两个拐子!”二兔挺起小胸脯往门口一指。
白兔狐疑地望过去,只见门外站了一蓝一青两个俊俏的公子,蓝衫子的那个虽然表情平静,但望着他的眼神却有些呆怔。
绿袍子那个更奇怪,一双漆黑的眼眸如点亮了焰火般,激烈地颤抖着绚丽得难以压抑的波光,连嘴唇都在微微地哆嗦着。
白兔心里有点不自在,上前一步,冷声问:
“是你们两个想拐我儿子吗?”
“不是,你误会了……”兰墨凉回过神,连忙说。
然话音未落,慕吟风已经激动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激烈起伏的声音里带着情意满满的悲喜交集:
“殿下,我可找到你了……”
吧嗒!
吧嗒!
吧嗒!
父子三人下巴掉地上了!
白兔满眼惊诧与同情地看着他,这是哪里来的疯子啊?
二兔怔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问哥哥:“哎,他那是怎么了?”
大兔将慕吟风看了半晌,欣慰地回答:
“良心发现,在为自己的罪行忏悔……”
二兔半信半疑地鼓鼓嘴。
就在这时,院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冷凝霜的声音响起:
“大兔!二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