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飏也明白自己完全被算计了,说起当时的情形心中很是懊恼。
冷凝霜沉吟了片刻,问:“你确定当时只有你一个人?”
“我没发现还有别人,若是有,我就抓住了。”
“那封信呢?”
“信?我当时脑子一乱,怕这事被人知晓再生枝节,就吩咐绿云烧掉了。”
冷凝霜的眸子沉了沉。
谢宛飏静默了一阵,瞥了一眼她凝重的脸色,咳了咳打破沉寂,轻笑道:
“我也是活该倒霉,你不用太放在心上。若是这次能侥幸出去自然好,若是出不去……我也做好准备了。你出去叫我夫人给我母亲的娘家写封信,我母亲虽说只是个庶女,但我出了事,外祖家应该不会放任不管的。”
冷凝霜没言语。
就在这时,孙贵过来催促道:“夫人,时辰差不多了,你快着点吧。”
冷凝霜回过神,急忙从怀里掏出纸笔递给谢宛飏:
“写张条子,你应该有自己能动用的私产吧。这次的事必会花许多钱,你写了条子,我好让绿云拿了去筹银子。”
谢宛飏会意,二话没说提笔写了张条子,签了名。
冷凝霜望着他的字迹,忽然问:“那封信上的字迹你可认得?”
谢宛飏没头绪地摇摇头。
冷凝霜接过字条,收好,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嘴里说:
“我会尽量想办法的。孙长官会关照你,你自己小心。对了,你夫人很担心你。”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沉重的铁锁复又锁上,谢宛飏隔着铁栅栏望着冷凝霜快步远去的背影:真是个无情的女人,难得他还想表现得帅气潇洒一点给她看的说!
出了北牢。走到背人处,孙贵轻声道:“夫人,我就送到这儿了。”
冷凝霜再次递上一枚银锭,低声说:“谢三爷拜托了。”说罢,沁着头离去。
拐进一条小巷,一辆很普通的马车正停在那里。她迅速钻进去,还没坐稳,衣服下摆就猛地被人扯住,一张白中发青的脸映入眼帘,徐镜儿心急如焚地问:
“三爷怎么样?”
黑灯瞎火突然看见这样一张脸。纵使冷凝霜再胆大也被吓了一跳。暗自吸了一口气,推开她的手,一边换衣服一边说:
“还活着。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儿?”
“我把嫁妆银子要到手了,听说你今晚去看三爷,就出来了。”
“这么快?!”冷凝霜突然觉得自己要对她刮目相看了,才两天时间就从恶婆婆那儿把银子要到手了,果然不能小觑她。
徐镜儿压根不想提这个。二十几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撒泼,自己想想都脸红。
“你擅自出来不要紧吗?”冷凝霜问。
“你没看我丫鬟打扮嘛,屋里也有萍儿顶着。反正我一个不受相公宠爱的女人,相公又正关在牢里,也没人理会我是不是在府里。”徐镜儿冷笑着自嘲。
说话间。马车逐渐停稳,冷凝霜也不用扶就跳下马车。徐镜儿却不行,又没带丫鬟。绿云见状急忙用袖子遮住手,伸出来给她当了扶手。
徐镜儿有些狼狈地下了马车,跟着早已远去的冷凝霜从后门进入同济堂。
同济堂的后院有几间空房,掌柜的冷凝霜也认得,城门已关无法出城。她今晚暂时在这儿落脚。
今天她是顶着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进城的,临来前已经饱饱地喂过双胞胎一顿。也不知道他们晚上会不会闹白兔。虽说他们已经改掉喝夜奶的习惯了……
第一次夜不归宿,居然担心起家里来了,这是以前的她从没有过的。
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感慨的笑意。
“看着你笑真让我觉得不舒服。“徐镜儿冷硬地坐在窗边。
“我想我儿子和相公,你有什么好不舒服的?”冷凝霜无语反问。
“就是这样我才不舒服。我的日子因为你变得一团乱,你却和睦美满地想着你的儿子和相公。”
“不懂反省只会责怪别人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幸福的。”她似笑非笑地道。
徐镜儿瞪了她一眼。
绿云见她们俩又在斗嘴,一阵焦虑,大着胆子插嘴问:
“白夫人,三爷……如何了?”
“还好。我把十全大补丸给他留下了,有驱虫药,老鼠也替他清理了,孙长官也会尽量关照他。”
“老鼠?!”徐镜儿头皮发麻地惊呼。
“这是他写的条子,你拿着尽量多筹银子吧。”冷凝霜从怀里摸出谢宛飏的亲笔字条递过去。
绿云连忙接过来,见上面的字迹整齐不凌乱,这才稍稍安心。
冷凝霜接着说:“这案子有许多疑点,而且还是一场精妙的算计,时辰掐得刚刚好。”她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现在最首要的就是决不能让乔知府亲审。虽说因为女儿惨死他病倒了,一时半刻没法起来主审,不过为了争取时间,最好让他在床上多躺一段时间。”
“这个没问题,乔知府的病是同济堂看的,药也是从同济堂抓的,我会请顾掌柜想办法。”
“啊?乔知府难道不知道同济堂是谢宛飏的吗?”
“同济堂不是三爷的,它是谢家的一门产业。只不过三爷曾搭救过顾掌柜的孙儿,并让同济堂在丽州的药场起死回生,还求李老郎中出山,免了同济堂关门倒闭的局面。同济堂上下因为心怀感激,所以暗地里支持三爷。”
冷凝霜恍然地扬眉:“既如此,对付乔知府就交给你了,拖上一段时间。最终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官大一级的人来进行三堂会审,知州是指望不上了,他是知府的直系下属,没有发言权。这也是最难办的,我不认得当官的……”
她对徐镜儿说:“听说谢宛飏的外祖父之前是江南省布政使。后来犯了事被贬为秀州知州。你给他写封信吧,虽然不知道谢宛飏和外祖家关系如何,母亲又只是庶女……”
“这你放心,三爷生母的娘家正房老太太早就过世了,如今掌家的老太太是三爷的亲外婆,最疼三爷了。我回去就写信。乔老爷子虽说被贬为知州,如今的江南省布政使赵洪发却是他的门生。我求老爷子请赵大人出山,一定能压得住乔知府。”
冷凝霜沉吟着道:“就怕对方是白眼狼……”
“的确是个白眼狼……”绿云接口道,“赵大人对乔老爷子只是表面上恭敬,自老爷子被贬官后。不仅连续几年没再去参加老爷子的寿宴,还在背后搞些不干不净的鬼。其实老爷子之所以被贬,也有他的原因在里头。老爷子灰了心也懒怠计较。”
冷凝霜微微拧眉。
徐镜儿急忙笑道:“不要紧的。只要表面上恭敬就好。我会再给我父亲写一封信,我父亲与赵大人交情极好,一个恩师一个朋友,再使些手段,必能让赵大人出山。还需要什么?”
她双眼灼灼地追问冷凝霜。
“熟悉《汉国律》的讼师。越狡猾越好,越能说会辨越好,越能让审判官哑口无言越好。无论什么案子,选择合适的讼师是最关键的一环。”
“汉国四大讼师,京城徐千一,庆西卢俊仁。关北杨惠武,江南何明净。虽说何明净在江南,可他那个人……”绿云挠挠后脑勺。
“见钱眼开。欺压良民,只要给钱他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良心狗都不吃的坏蛋,讨厌得紧,连老子娘都和他断绝关系了。”徐镜儿接口。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不是久居内宅什么都不知道吗?”冷凝霜狐疑地问。
“别的我不知道。他我却知道,他是我奶娘的儿子。”
冷凝霜从牙缝里吸了口气。直直地看着她,摇头叹道:
“你的底子果然硬!给何明净写信,让他过来做你相公的讼师!”
“可是……”徐镜儿或许真的很厌恶何明净的为人,还想反驳。
冷凝霜已经将手指抵在她的唇上:“要的就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一个讼师若能做到让恶名远近皆知,那也是一种非凡的能力。只要给钱就能打赢的讼师,他是绝对不会进行主观臆断的,这一点对谢宛飏非常有利。”
徐镜儿不甘不愿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紧闭的大门外突然出现一阵细微的响动,屋里的人不由得全戒备起来。
门被从外边推开,进来的人却让三个人大吃一惊。
冷凝霜急忙迎上去,惊诧地低呼道:“你怎么来了?!” 抱过坐在双胞胎婴儿背带左侧的大兔。大兔一脸超无趣地看着她,小嘴微张,像是在打哈欠。
白兔托着仍坐在自己右侧胸前的二兔的屁股,二兔脸贴在他身上,已经睡着了。
“你没回来,他们又哭个不停,我后来一想果然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城里,就带着他们过来了。”白兔轻飘飘地回答。
一旁绿云的嘴角抽抽:话说城门已关,这位到底是从哪儿进来的?果然如三爷所说,深藏不露啊!
那头徐镜儿的心里已经被双胞胎萌翻了,可又不愿意开口说想抱,就努力让自己看着双胞胎的眼神闪烁起喜爱和羡慕。
让她很火大的是,冷凝霜明明看出来了,却对她说:
“那今天先这样,你回去写信吧,我若找你会让绿云传话。绿云先去办乔知府的事,之后过来找我。你们注意点,在城里时咱们还是别走太近,免得惹人注意。乔青青停灵在哪儿?”
“城南秋月庵。”绿云回答。
冷凝霜点头,接着送客。
徐镜儿因为没抱着双胞胎,赌气先走了。
绿云弯了弯腰,恭敬地告退。
屋里只剩下冷凝霜和白兔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