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时。
冷凝霜在东屋听见孩子一直在哇哇哭,却没人哄,便披上衣服下了床来到西屋。却见白兔正坐在婴儿床边上,手肘支在床沿,手托着头。大概是这些天太累了,睡得很沉,连孩子在耳边哭都没听见。
冷凝霜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将哭个不停的小二兔抱起来哄,坐到一旁的床上,掀起衣服喂他喝奶。
白兔迷迷糊糊的,脑袋突然脱离手的支撑,一下子惊醒过来。定了定神,一扭头看见冷凝霜正坐在床上哺乳,大惊失色:
“娘子,你怎么起来了?你不能下地乱走的!”
“都过了七天了,已经没事了。”冷凝霜笑说。
“可是……”
“明天开始把孩子搬东屋去吧,你连着熬了这几天,恐怕也撑不住了吧?”冷凝霜望着他挂着一对熊猫眼,好笑地说。
“我不要紧的!”白兔急忙道。
“还说不要紧,二兔明明在你耳边哭,你都没听见。”冷凝霜笑道。
白兔愣了一愣,反应了一阵,才懊恼地一拍额头:
“是我大意了,下次我一定能听见的。”
“已经过了七天了,不会再发生出血的情况了,我这身子也算歇过来了,你不用担心。”冷凝霜明白他的顾虑,生产的那一夜,白兔估计被吓破了胆,那一晚或许会成为他这辈子的心理阴影,顿了顿,她笑道,“从明天开始我跟你一起照顾,他们两个你一个人照顾是不行的。放心,用不了太久,等熬过了两个月。就可以慢慢地改掉他们喝夜奶的习惯了。”
“可是……”白兔扁起嘴,还是有很多担心。
“就这么决定了。”冷凝霜扬眉,坚决地说。低下头望着吮吸得正欢的小二兔,叹了口气,笑道,“他可真能吃啊,好像比他哥哥贪吃得多。”
“说得就是,每次吃奶总是他先哭闹呢。”白兔凑过来,满眼温柔地望着嫩嫩圆圆的小粉团,笑不可支地说。
就在这时。大兔突然在摇篮里哇哇地大哭起来,声音相当洪亮。
白兔一怔,慌忙冲上去将他抱起来。努力去哄让他别再发出噪音,连珠炮似的问:
“大兔乖,怎么了,你也饿了吗?不行啦,等弟弟吃完了你再哭好不好?不然你娘一次喂你们两个会很辛苦的!乖啦乖。不要哭,咦?不是饿了,啊,原来你是拉便便了……你明明才这么点,为什么会拉这么一大坨呢……”
他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念叨着,一边把大兔放在换尿布的小柜子上。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尿布给大兔换上。
冷凝霜坐在床沿望着他十分熟练,嘴里虽然在傻啦吧唧地念叨着,可望向大兔的眼眸里却闪烁着满满的温柔与喜爱。
噗地一个轻笑。她是真的觉得他很逗!
低头望向二兔这货嘴里吸着奶,居然还能闭着眼睛惬意地眯着,哭笑不得。
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总觉得忽忽悠悠地,她就晋升为娘了。即使怀胎九个月。到这一刻她仍然有点是在做梦的感觉。
然而望着他拍孩子睡觉的样子,她的脑海里突然在一瞬间闪现出一个想法:为他生下两个孩子。哪怕经历过那么艰险的过程,可她并不后悔,反而……欢喜!
当然这念头是一闪即逝的。
这个想法她也绝对不会亲口承认出来!
这个月子冷凝霜坐得极其悲催,悲催到她这辈子也不想再做第二次了。
开始时白兔死活不肯让她洗澡,后来听她说产妇不讲卫生不仅自身会生病,也会让孩子生病,便忧心起来。然而也只是每天把地龙烧得热热的,再打了温水来帮她擦澡。
话说春分都过了,他居然还烧地龙,简直就是浪费柴禾!
冷凝霜因为担心身体,对只能擦澡这一点虽说很不满,但也没反对,毕竟她产后出了那么多血,也不敢在月子里太莽撞。可连头发都不能洗,这日子还让不让人活了!
在她的软磨硬泡、百般讲解以及下了死命令后,白兔才委委屈屈地答应,打了水来在卧室帮她洗。反正就是不许她出正房的大门,怕她出了门受风着凉落下毛病。
于是,在七天洗一次头、每天只能用温水擦澡的折磨中,冷凝霜还算顺利地度过了地狱般的一个月。
就在她终于从月子里解禁出来之时,双胞胎的满月之喜也随之而来。
檀溪村的小孩子办满月宴通常都是在家里摆上流水席,宴请全村人过来吃酒。前来道贺的人越多,小孩子受到的祝福也就越多。
之前白兔答应过在镇上交好的人们,满月时会请他们来吃满月酒。像这样既邀请村里人又邀请镇上较亲近的朋友们,一天恐怕请不下。
因此冷凝霜和白兔早就商议,这次的满月酒分为两天,前一天摆流水席宴请村里的乡亲,满月当天再宴请镇上的掌柜以及城里的郭掌柜他们。
摆流水席其实很简单,只要材料备得齐全,提前和交好的几家打过招呼,摆席当天自然便会有交好的女人们过来帮忙掌厨,并不用冷凝霜亲自动手。
村里的人吃饭也没那么多讲究,不用什么超高的厨艺,通常都是炖菜煮肉。
现砌的大灶就架在院子外头,由贾大娘她们掌勺。酒席从院子里一直蔓延到院外直至好远,都快到姚仙仙家门口了。
村里近百口人全都携带礼品前来捧场,场面相当热闹。前来道贺者络绎不绝,冷凝霜家的小院内从早到晚人头攒动,几乎快要被撑爆了。
好在大家都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冷凝霜只是上午时露了几脸,下午时一直呆在房间里照顾孩子。
进屋来瞧双胞胎的女人们几乎踏破了门槛,这是十几年来檀溪村头一对双胞胎,大家都觉得很新鲜。
宴席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天黑。
黄昏时分,许久未见的虎子和姚仙仙一起从镇上回来,被还没走的客人们热闹地围了起来问东问西,足足被追问了半刻钟,才得空从人堆里挤出来。
“师娘!”虎子进屋来,看见冷凝霜神采奕奕地坐在床边摇着婴儿床内的摇篮,松了一口气似的笑道。
“哟,虎子回来啦!”冷凝霜很意外,本以为他会三场试全部考完以后才能回来,“才考完一场吧,孔先生准你回来了吗?”
“我向先生告了假,明儿就回去。”虎子笑答。
“考得如何了?”冷凝霜笑问。
“我自己觉得还不错。”虎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不愿多谈,顿了顿,上前,探出脑袋好奇地望向躺在婴儿床里熟睡的双胞胎,笑道,“这就是小娃娃吗,还真是两个!”停了停,微抬起头,眼神闪烁似乎犹豫了一阵,才有些腼腆地笑问,“师娘的身子如何了?我听姐姐说,当时很凶险……”他越问声音越小,好像有点不好好意思似的。
“已经不要紧了,多谢你挂心。”冷凝霜含笑回答。
虎子点点头,别开眼神,轻笑道:“那就好。”
“才一个月不见,感觉虎子突然长大了不少。“白兔含笑步进来,揉揉虎子的头,说。
“师父。”虎子腼腆地叫了一声。
“下了一次场,长了不少见识吧?”白兔笑眯眯地问。
虎子闻言,顿了顿,颇有感慨地点点头,仿佛想到了些什么。
白兔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不管怎样,考完了第一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出去多吃点,把心放松一下。走吧。”说着,搂着虎子的肩,笑眯眯地把他带了出去。
姚仙仙站在门边,望着虎子被白兔带了出去,扬眉轻叹道:
“真是个傻小子啊!”
“你说什么?”冷凝霜没听清楚,疑惑地问。
“没有。”姚仙仙连忙笑说,把参鸡汤放在桌上,“我娘让你趁热喝了。冷姐姐,不是我说你,就算你出了月子,也该多套件衣服,抽空尽量多躺躺。那身体又不是说只要过了一个月,就完全没问题了。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多可怕,害我以为……骗我掉了那么多眼泪。”
一说起这个她就愤愤的。
冷凝霜狐疑地问:“难道当时你哭了?”
“我才没有!”姚仙仙坚决不承认,“总之开春天也凉,我娘让我告诉你,别以为出了月子就结束了,不好好保养身体,老了你会后悔的。”
冷凝霜无奈地道:“知道了。”
姚仙仙啰嗦起来,居然也跟老妈子有一拼!
最后一桌是宴请今天在流水席上出力的妇人们,主要是贾大娘招待着,冷凝霜只陪了一会儿就进屋了。大家知道她这次生产是九死一生,身子不好,也都没挑理。
别看是一群妇人,却是极能喝酒的,推杯换碗,直到夜里方散。
第二天则是宴请镇上和城里的熟人,请的人包括钱满贯和钱胖子、文掌柜夫妇、柳掌柜夫妇、宝砚斋孙掌柜夫妇、茶人庄的叶掌柜夫妇以及其他一些交好的朋友。还向城里的郭掌柜、博雅斋的罗掌柜、同济堂的孙郎中和李老郎中、如意楼的郑妈妈一家发出邀请,也给谢宛飏下了帖子。
城里的那些都是大忙人,冷凝霜当初下帖子时,也只是走个过场尽个礼数,并没真以为他们会来。没成想中午一过,那些人居然陆续到场。
谢宛飏是第一个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