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痛的频率越来越快!
宫口开了!羊水破了!人已经疼了一个时辰了,可还是生不出来!
两个稳婆累得满头是汗,不停地大声叫喊让冷凝霜用力。
白兔死死地抓着冷凝霜的一只手,脸色刷白,嘴唇刷白。一会儿看看痛入骨髓的冷凝霜,一会儿又看看两个汗流浃背的稳婆,眼神忙碌地闪来闪去,心脏仿佛在嗓子眼里怦怦乱跳。
他敏感地察觉到现在的情形有点不对,可是又不敢问,怕打扰她们让情况变得更加危急。只得死死地握着冷凝霜的手,整个人都失去了血色,如一尊雕像般,呆呆地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
冷凝霜一声没有喊叫,白兔没见过别人生孩子,所以也没想过奇不奇怪。就算他见过,以他此时一片空白的大脑回路,他也无法产生疑问。
他不奇怪,可外边的人却感觉奇怪,姚大娘皱眉道:
“怎么这么久一声也没有?”
“娘,冷姐姐会有危险吗?”姚仙仙一把攥住她的手,紧张地问。
“有事里边的稳婆就喊了。小白媳妇怀了两个,不喊叫也能省些力气。”贾大娘沉稳地说。
姚大娘点点头:“是这个理儿!”
姚仙仙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在院子里没头苍蝇似的走来走去,心里默默祈祷冷凝霜一定要顺利!
半刻钟过去了,第一胎的小婴儿终于露出了一小丛油黑油黑的头发。汗如雨下的稳婆见状,不由得欢喜了一声。
白兔心脏一提,惊喜地凑过去看,又开心地坐回来,对着冷凝霜傻乎乎灿笑道:
“娘子,已经能看见头发了。你再坚持一下,他马上就出来了!”
冷凝霜勉强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又闭上,拳头握紧,狠狠地用力。
白兔连忙用帕子帮她擦汗,望着她失了血色的唇,表情僵硬下来,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久,稳婆突然皱紧了眉,为难又焦虑地说了句:
“不行啊。孩子的头卡住了,出不来!”
白兔心脏一沉,仿佛世界毁灭般的恐惧海潮一般地席卷而来。他呆呆地望着稳婆。哆嗦着嘴唇,讷讷地问了句:
“什么意思?”
“白公子,你夫人的情况很难办,孩子胎位不对,头卡在里面出不来。她怀的又是两个。头一个都折腾了这么久,第二个在里面还不知怎么样。时间越久情况就越危险。”
白兔呆了一呆,忽然唇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冷笑,周身上下散发出浓厚的暗黑之气。他站起身,一把掐住那稳婆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阴森森地道:
“你跟我说危险?那我花钱让你来究竟是干什么的?若我娘子今天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两个老东西也别活命!”
稳婆被掐得两眼翻白,恐惧地看着白兔。哆嗦着道:“白、白公子饶命!”
另一个正在给冷凝霜接生的稳婆更是被吓得大气不敢喘,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冷凝霜神志尚清,努力缓了一口气,虚弱地道:
“兔子。你去城里找谢宛飏,让他请两个好郎中过来守着。今天怕是要有用到郎中的地方了。”
白兔闻言,慌忙放开稳婆,脑袋一片空白地点着头:
“好,我去让虎子他姐跑一趟!”
“你亲自去,你快。”冷凝霜闭了闭眼,说。
白兔被一语点醒,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娘子果然了解他的底细,只是从来不说罢了。
他也明白此时最该去找个郎中,然而他怕,他怕自己走了之后再回来就永远也看不见娘子了。
他红着眼圈,满脸悲伤,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泫然欲泣!
“快去!我死不了!”冷凝霜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喝道。
白兔被吓得浑身一颤,接着挂了两泡眼泪,掩面飞奔而去!
冷凝霜无语地闭了闭眼,沙哑着嗓子对两个稳婆说:
“好歹孩子头朝下,虽是难产也比不上脚朝下危险,不管怎样继续生吧 。”
此时这两个稳婆刚从被白兔制造出的恐惧中脱离出来,又听她这么说,心里忽然升起了浓浓的佩服。
果然这对夫妻都是神人呐,哪家产妇在折腾了一个半时辰后居然还能挺住不叫、思路清晰、脑筋清醒啊,搁在别人身上还不早就鬼哭狼嚎、手软脚软、喊爹骂娘了!
外边的人见白兔哭着飞奔出去,吓得魂飞魄散。贾大娘和姚大娘着急忙慌地奔进来,连姚仙仙也心急如焚地跟了进来。一听说冷凝霜难产,全都唬得白了脸。
很奇妙的是,冷凝霜在难产的时候想的不是自己,她最最担心的居然是还没出生的孩子!
头朝下的难产必是枕后位,因为脸朝上在受到挤压时孩子会下意识地昂头,这样极容易导致孩子窒息。而且如果第一胎用的时间太久,到第二胎时力气不够,孩子很有可能会因为缺氧胎死腹中。
她不想这样!
两个孩子,一个都不能有事!
似乎当心理够强大了,人的身体也会很神秘地跟着变强。
当白兔从城里一路飞驰而归时,刚奔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哇的啼哭声从门板里传来。
他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丝丝地注入他的心脏,蔓延至全身。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向前飞冲的姿势,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生了……
生了!
他猛然一个激灵,慌忙奔进去。一股血腥味迎面冲来,他的心害怕得如擂鼓。贾大娘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一屋子的女人眉眼带笑地对着他说恭喜。
“是个大胖小子!”姚大娘抿嘴笑说。
白兔却左耳朵听右耳朵冒,直扑到床边,见冷凝霜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满满的汗,虽然呼吸还算平稳。但却疲累不堪,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睚眦欲裂地呼喊道:
“娘子!娘子……”
冷凝霜的睫毛动了动,忽然皱紧了眉,启唇,沉声吐出三个字:“开始了。”
两个稳婆会意,知道是第二胎的阵痛开始了,慌忙各就各位。
贾大娘见白兔回来了,又没顾得上看孩子,便把孩子抱了出去。给等在门外的两个婆娘照看。大家都是生过孩子的,很有经验。
姚大娘怕冷凝霜力气不够,和贾大娘又去厨房炖鸡汤。
姚仙仙在西屋和两个婆娘一起照看小婴儿。忽然听见外边一阵马嘶,似乎有人进院了。她愣了愣,慌忙迎出去,却见谢宛飏一手抱了两个盒子,一手提着一个脸色惨白、快要吐了的中年人步履匆匆地进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宛飏先劈头盖脸地问:
“里头怎么样了?”
“正在生第二个,头胎难产,我怕冷姐姐快没力气了。”姚仙仙也不含糊,清晰地回答。
谢宛飏皱了皱眉,催促郎中先进去,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姚仙仙:
“这里头是人参。你去煎了汤拿过来,给她补元气用的。”
姚仙仙点头,小心地接过来就往厨房跑。
谢宛飏也不避讳。转身进了产房。隔壁屋出来的婆娘见他锦衣貂裘,满身贵气,也不敢阻拦。等回过神时,对方已经关门了。
谢宛飏一进屋就听见白兔带着哭腔大声喊:“娘子!娘子!”
他心脏猛地一沉,慌忙上前。问正在给冷凝霜诊脉的郎中:
“怎么样?”
郎中面色凝重地从药箱里拿出一枚催生丸,塞进冷凝霜的嘴里:
“这位夫人生的是双胎。头一胎又生的时间过长,导致身体无力。我给她服了催生丸,希望能帮助她催产。”
“李郎中呢?”白兔问。
“李郎中年纪大了,不能骑马,坐了马车随后就到。这位孙郎中是他的门生,对妇科也很擅长。”
白兔呆呆地点点头,望向因为力竭几近昏厥的冷凝霜,双眼噙泪。
冷凝霜安静地躺在床上,脑袋里只剩下一丁点意识。
身体仿佛被万吨卡车碾过似的,粉碎粉碎地疼,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疼痛感已经让她的神经彻底麻木了。
她隐隐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明明在努力地推啊挤,迫切地想要钻出来,可她的身体却不争气地软弱无力,收缩得很慢。她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了,她只是觉得心里难过。
此时的她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过去,然而脑海中残存的一点执念却在不断地告诉她,不能睡,不能睡。
就在这时,她隐隐觉察到孩子的力气似乎不如刚刚了,她心急如焚。
耳边传来说话声她听不太清楚,突然,有啜泣声准确无误地传入耳膜,黑暗中她听得异常清晰。她的神智略微清醒过来,闭着眼哑着嗓子说了句:
“我都没哭,你哭个毛啊?!”
“娘子!”白兔瞪着两只红肿的眼睛,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她刚才一动不动,呼吸微弱几乎感受不到,他还以为她死了!
冷凝霜缓缓睁开眼,在场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她刚刚的情况有多危险,收缩无力导致孩子只露出半个头却出不来,她又几乎没了气息,人们以为她快死了!
白兔见她睁开眼睛,心情从大悲到大喜,挺着脖子,傻啦吧唧,竟然哇地一声哭了!
冷凝霜剜了他一眼:“我还没死呢!”别没出息!
谢宛飏刚刚心脏差点停掉,此时从地狱飞上天堂,心情舒畅,又开始嫌弃白兔没用了,一把揪过他,给李老郎中腾地方。
李老郎中用针灸在她的穴位上扎了几下,让她含了参片,声音凝重地道:
“大娘子,你再加把劲!”
“是啊白夫人,孩子的头已经露出来了,你再用点力,马上就能生下来了!”稳婆满头大汗,高声鼓励道。
冷凝霜疲惫地闭了闭眼,双手握紧了床单,粗重地呼吸了几下。
她就不信了,一个孩子她却生不下来!
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身体里的孩子仿佛感觉到母亲强大的意志,也跟着用力往外推……
半晌之后,平息了许久的产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沙哑尖锐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叫,穿透了屋顶,直冲云霄!
白兔站在床边,心脏骤然揪紧,腿一软差点没坐在地上。
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划过静寂的夜空!
稳婆满是疲惫绝望的脸此时写满了喜悦,大声报告道:
“恭喜白公子,又是一个胖小子!”
白兔此时的心情已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了,悲喜交加。仿佛绝处逢生,又似死而复活。心情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让他差点又哭出来。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床前,望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冷凝霜,拉起她的手轻轻一吻,哽咽着轻唤道:
“娘子!”
语调里浓浓的情愫让人动容。
谢宛飏站在窗前望着他颤抖的身影,眸子黯了黯。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鲜红的血突然不要命地喷涌而出,室内霎时弥漫了一股铁锈般的味道,让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大吃一惊!
白兔惊恐地瞪圆了眼睛,望着血流了满床、已经昏死过去的冷凝霜。
李老郎中眉头紧皱。
最怕的事终于发生了,产后血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