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这个春节,冷凝霜和白兔二人过得极其郁闷。从早到晚,胎动频繁,幅度极大,弄得他们几次三番地以为是要生了。白兔连夜数次去敲村里稳婆家的门,把那个老婆子气得鼻子差点歪了。
博雅斋的动向在冷凝霜的计划之内。
冷凝霜的第一部书出给博雅书斋时,总共交上十本。罗掌柜有些不满意,因为根据契约上的协议,她只要出一本成书即可,剩下的翻版工作由他们博雅书斋来做,以降低成本。
因此他并不想十本都收。
冷凝霜也不恼,笑吟吟地说他们只是闲着没事干,就多抄了几本。除了第一本五两银子,其余的按博雅斋的抄写价格来计算就行了。
罗掌柜这才放心,露出点笑模样。既然都是抄写,谁抄都一样。
他是这么想的。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冷凝霜摆了他一道。
正版和翻版出售时价格相同,可插图的优劣程度、字迹的笔法在懂行的人看来完全不一样。而肯买这种书的人都是一些有钱人,这些有钱人偏偏又都是懂行的。就算不懂行,和懂行的人成天花天酒地,闲聊时把各自买的书翻出来一比较,优劣立显。
于是开始有人频频找茬,说正版和翻版卖一样的价钱,这根本就是欺诈。
罗掌柜没想到正版和翻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更没想到会产生这么坏的影响。
更让他想吐血的是,冷凝霜在自己亲笔的书的封面右下角自制了一枚防伪标识。只要加热,就会显现出一个漂亮的浪蝶形状,等温度降下来又会消失。
这只是简单的化学,可对于古代人来讲,要理解这个实在太困难了。
罗掌柜抓耳挠腮地想也找不出破解方法。可买书的人却纷纷觉得新奇,并为买到这本正版书颇以为傲。
富贵圈子里这种无聊的攀比是流行得很快的,没过多久,博雅书斋就乱了套,每天来问有没有“笑笑生手写的正版春宫”的人络绎不绝,差点踏平门槛。
于是纵使罗掌柜心里很火大,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冷凝霜了。
冷凝霜笑意盈盈地接待了他。
双方经过半个时辰的谈判,罗掌柜败退而归,因为她死活不肯退让,而知名度又已经打出去。并迅速扩散了。他只好答应她的条件,双方重新拟订协议,以后凡是冷凝霜手写手画的。双方六四分成,她拿大头;凡是工人抄写完,用她上插画的,双方五五分成。
罗掌柜匆匆地来,悻悻地归。非但没占到便宜,反而被拔去了一身羽毛。拉长了一张老脸,他郁闷得要死!
进入二月,离冷凝霜的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白兔提前从城里请来由谢宛飏介绍的两个很有名的稳婆入住家里的书房。
两个稳婆不太满意这间农家小院,见惯了大场面的她们觉得实在是太寒酸了。可因为是谢三爷介绍来的。谢三爷又在暗地里嘱咐她们一定不许怠慢,她们也不敢把嫌弃表现在脸上。好在薪酬不少,每天也被好吃好喝地供着。住下之后二人还是觉得挺满意的。
二月份也是虎子正式去参加童生试的月份,先考四五场县试,过了之后再依次参加府试和院试。一套考试下来,大概会从现在一直持续到夏天结束。等这几项考试全部都通过之后,虎子就能变成秀才。有资格进入官学,并踏上科举之路。
第一场县试在兴隆县上。作为孔德先生的得意门生,虎子到了镇上自然有孔德先生关照。
村里的里正得知他们村居然马上就要出一个秀才了,与有荣焉之际,很大方地将自己家的毛驴借给虎子,让他骑着驴去镇上。
平常虎子都是自己去上学的,可今天姚仙仙仿佛有点神经质,百般担心,央求贾小七送虎子去镇上。
尽管虎子一个劲儿地说不用,可贾小七还是点头应了,答应会把虎子送到镇上,亲眼看到孔德先生接应,他再回来。
姚仙仙这才放下心来。
姚大娘和大福特地从河田村赶过来。
姚大娘模糊着一双眼,摸着儿子的脸哭得稀里哗啦的。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这么快就可以去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了,她以为以儿子执拗的性格,说不定将来真的只能当个木匠。没想到曾经固执认死理的傻小子也终于要踏上这一步了,孩子他爹的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虎子,快给你师父和师娘磕个头。你记着,你能有今天全靠你师父和你师娘。不管你去考了之后中不中,你也不能忘,他们是你一辈子的恩人。”姚大娘拉着虎子的手,泪水纵横地说。
冷凝霜的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被白兔搂着腰,站在低矮的房子里,像一只矮胖矮胖的狗熊,闻言,连忙笑道:
“姚大娘,快别再说这话了,就算是我们帮了虎子一把,但能有今天也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
话音未落,虎子已经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师娘,你们放心,我这次去一定会好好做文章,你们就好生等着我的喜信儿罢。”
冷凝霜微微一笑:“快起来。结果先不论,你只要仔仔细细地答,别马虎了回头让自己后悔就行。”
白兔笑道:“你师娘说的也是我想说的。结果不重要,就当试炼一场,保持平常心,别太急功近利了。”
“是,我省得了。”虎子重重地点头,应下。
因为姚大娘的眼睛不便,外边又冷,姚仙仙和虎子都没让她出去送,她只好带着大福坐立不安地呆在家里。
冷凝霜对白兔笑说:“咱们也去送送他吧,反正就送到村口,也不远。好长时间没在外边走走了。”
“不好吧?”白兔犹豫着道,“外边天又冷,再说你身子重,还是别乱走的好。”
“马上快要生了。我有点担心胎位,所以才想多走走,矫正一下胎位。这一个月在家里你都不让我好好走,正好今天出来一趟,只在村子里走几步,把虎子送走咱就回去。”
白兔听见她这么说,纠结了一阵,只好应下。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出了姚家,在后面跟着虎子等人慢慢地往村头走。
行了没多远,便远远地看见村口处通往镇上的那条土路。
今天天气不暖和。虎子怕姐姐和冷凝霜冻着了,就回过头要几个人别送了。既沉重又有些兴奋地重新与他们道了别,和贾小七一人骑一头驴子。往镇上去了。
姚仙仙满心复杂,胸口处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都有。
她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呆呆地站在冷硬的地面上,目送弟弟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土路尽头。她才怅然地叹了口气,既骄傲又自豪还挂着忐忑。
冷凝霜笑道:“别担心,孔德先生不是说了,以虎子的实力,只要稳定发挥,就没问题。”
姚仙仙听她这么说。心微微安定下来,叹息着笑道:
“希望他能稳定发挥。”
白兔笑说:“他去考试都没紧张,你怎么比他还紧张?”
姚仙仙愣了愣。旋即想想还真是那样,这好像就是那句俗语“皇帝不急太监急”,不由噗地一声笑了。
三个人转身往回走,白兔扶着冷凝霜小心翼翼地走在不算太平的村路上,姚仙仙并排走在另一边。
就在这时。一辆楠木包裹着毛皮的豪华马车迎面驶过来,从三个人身边擦过。
马车的车厢大而宽敞。拉车的马高大结实,赶车的车夫衣着鲜亮,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座驾。
不过冷凝霜他们三个人对这种与己无关的事向来不在意,也没有围观的习惯,所以这辆马车并不能吸引他们。淡定地擦身而过,然而还没走出几步远,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惊喜又娇媚的惊呼:
“白公子!白公子!”
白兔愣了好半天,才察觉到这个声音好像是在叫自己,皱眉回过头去。这是下意识的,人在确定听到有人叫自己时都会回头。
后来他万般后悔地想,如果当时他不回头就好了。
那辆豪华马车早已停下,一个裹着狐裘,全身红通通像只灯笼的年轻女子从上面跳下来,直冲着白兔飞奔而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声音如清脆的铜铃。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白兔的脸,满是痴迷,欣喜若狂地道:
“白公子,真的是你!你让我好找!我问宛飏表哥你住在哪儿,可他总是推脱不肯告诉我!白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让我去你家坐坐吧?!”
声音娇嗲得让姚仙仙直搓鸡皮疙瘩。
她瞠目结舌!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居然当着娘子的面跟人家的相公调情,还非要厚着脸皮去男人家做客,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廉耻”二字该怎么写呀?!
白兔厌烦地皱皱眉,一言不发,搀着冷凝霜就走。
又被无视了,乔青青见状,眼里划过一抹阴冷。
顿了顿,她偏不信邪,脸上重新挂起妩媚的笑容,娇俏地奔上前去,一把抱住白兔的胳膊撒娇道:
“白公子,别这么冷淡嘛,奴家是真心喜欢你的!自从上次看见你,这几个月以来,奴家每天都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夜里睡不好!白公子,我为伊消得人憔悴,难道你都不心疼吗?”
姚仙仙恶寒,她以为自己当初倒贴沈丘、还鬼迷心窍向白兔表白就已经够不要脸了,她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跟眼前这位比起来,她姚仙仙简直就是绝世好姑娘啊!
白兔的眼里写满了浓浓的厌恶,眉心皱着,仿佛有什么脏东西粘在了身上让他觉得很是恶心。一股凛冽的阴鸷从周身的毛孔里汹涌而出,凝聚成实质,泛着黑紫色,恍若幽冥炼狱。
他一个甩手,重重地将乔青青甩到一边去,鲜艳的嘴唇带着厌恶,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滚!”
那凌厉的警告,仿佛她再敢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他都会出手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