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衣着鲜红的姑娘正是刚刚在大街上疾驰怒马的那位!
红通通的颜色刺伤了谢宛飏的眼,他愣了一愣,继而皮笑肉不笑地道:
“原来是青青小姐,这么巧,你来药铺抓药?”
“啊呀,宛飏表哥,何必这么生分,你叫我青青就好了。虽说我姑母是你的继母,但既然两家结亲,大家就都是亲戚了嘛。”乔青青鲜红的嘴唇抿出一个妖娆到豪放的弧度,笑盈盈地说。
谢宛飏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悄悄拂去一层鸡皮疙瘩。他不讨厌美人儿,乔青青的容貌也的确美艳明丽。可不知为什么,他每次看见她红唇之间那两排白森森的牙齿,都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看见她,他总是会很莫名其妙地联想起深山老林里吃人的女妖。
看来美女也不全都是能让人心动的。
白兔扶着冷凝霜从楼上下来,紧张地道:
“娘子,小心最后一截楼梯!”
冷凝霜拽着他的手,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抬起头,柳眉一皱,望着前方那个红得跟灯笼似的姑娘满脸喜悦和惊叹,正在那里呆呆地注视着白兔,脸色霎时沉郁下来。
白兔的眉头也皱了一下,周身的气息逐渐阴寒起来。或许面前的这个痴痴呆呆的女人是他生平最讨厌的类型,被这样类型的女人直视,他从未有过地,产生了一种自己被视奸了的愤怒。
胃因为感觉到侮辱,开始不舒服地翻搅。那双充满了痴迷与渴望的眼神,让人讨厌到恶心!
干脆挖掉算了!
他阴狠地想。
就在这时,冷凝霜拍拍他的手臂,淡淡地说:
“回家吧。”
白兔顿了顿,乖巧地点点头,跟着冷凝霜越过乔青青。想走。
乔青青的嘴角微微下垂,这个俊美无双的男人居然连一眼都没有瞧她!
再看看冷凝霜的大肚子和两人亲昵的举止,就算脑筋再迟钝,想也知道这两个人是夫妻。
如此年轻貌美的公子居然已经是有妇之夫了。
她很不甘心!
使劲儿剜了冷凝霜一眼,乔青青收敛起狂傲的神情,佯作淑女之态,碎步上前,款款地拦住二人的去路。秋波暗送,声音柔软得能酥了对方的骨头:
“这位公子,小女子乔青青。家父是新上任的広平府知府。之前因为赶着要替家母买药,所以走得急了点,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她再刁蛮任性也是个女人,女人要在心仪的男子面前表现得温柔娴静,这一点她很明白,也很乐意对着他表现出来。
冷凝霜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女人,如果一个姑娘能至始至终贯彻跋扈刁蛮的本性。不管在谁面前,不管应对什么事,她永远都是骄横霸道的。这样的女子虽说任性了点,但至少她不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算得上率真纯粹。
可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既不承认自己的本性。还挂着粗劣的伪装污染别人的眼睛,假得让人恶心。
冷凝霜直接无视乔青青,率先迈开步子走了。
白兔是扶着她的。她一走,他自然也跟着走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乔青青的眼里顿时划过一抹阴冷!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青衣小鬟仿佛很明白自家小姐的怒意,指着冷凝霜厉声大喝道:
“大胆!你们竟敢对我家小姐无礼!”
冷凝霜这段时间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噪音。因为随着身子日益笨重,她心脏的负荷很大。一点点噪音都能让她产生心悸的感觉。
她的眉头皱了皱,怀孕之后,她的火气也比从前大了很多,仿佛一串危险的炮仗,点上就着。深黑的眸子倏地沉了下来,溢出一团阴恻恻的地狱之火。
谢宛飏亦心中震怒,冷冷一笑:“好个奴才,主子还没开口,你倒先嚷起来了!知府大人家的规矩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又将眸子瞥向被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乔青青,语调里带着凌厉,似笑非笑地道,“青青表妹,出门在外还是少惹些是非,免得让舅老爷忧心。”
就在这时,青衣小鬟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叫,蹲下身子缩成一团,抱住膝盖。
她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乔青青也被震得心脏直突突,愣了愣回过神来,怒声喝骂道:
“你这个死丫头,平白无故叫唤什么,吓了本小姐一跳,找死啊!”
“好疼!好疼!奴婢的腿好疼,小姐……”青衣小鬟哭得稀里哗啦的,抱着腿脸色青一阵紫一阵,额头上已经沁出豆大的汗珠。
谢宛飏心脏一沉,下意识瞟了白兔一眼。
白兔面色阴沉地对冷凝霜说:“娘子,咱们走吧。”
他本来就因为娘子怀了双胎,生产时会有危险的事焦躁不安,这两个让他厌恶的人的出现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
那个臭丫头居然敢吼他家娘子,他家娘子连他都没吼过,万一吓坏了他儿子,导致他儿子五个月之后因为害怕了不肯出来,娘子若是难产,他绝对不会让这主仆俩好过!
冷凝霜因为这对主仆俩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找茬,也内心烦躁。那丫鬟又太吵了,吵得她心悸,见他这样说便点点头,两人出了同济堂。
“喂,你们……”乔青青玉拳攥紧,这两个人居然敢无视她。从小到大她还没受过这等屈辱,当即就要直冲上去,先将那个碍眼的女人撞翻,再抓住那个男人好好地说道说道。
哪知谢宛飏已经先一步拦住她的去路,皮笑肉不笑地道:
“青青表妹,你这丫鬟好像病了,赶紧带她进内堂去给郎中瞧瞧。她好歹也是和你一块儿长大的,你不能那么狠心不管她不是。你们几个,还不快请青青小姐进内堂,给她这个小丫头看看。”
远远站着等待吩咐的两名伙计闻言。会意地迎上前,恭敬地堵住乔青青的去路,请她进内堂看诊。
乔青青手里的帕子都快拧断了,愤恨地瞪着他们三个人出了门,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离开,而她却被拦着来不及跟上去,最后也只能恨恨地一跺脚。
鬼哭狼嚎的青衣小鬟已经被紧急抬进内室,因为她说她的腿疼得动不了了。
然而即使医术最高明的郎中也诊断不出她腿部的肌肉里已经扎了一根细长的针。除非动手术,否则那根针也只能永远地在她的肌肉里游走,说不定会刺痛哪个部位。
回去的路上。冷凝霜靠在白兔身上,从周身毛孔散发出来的阴郁之气几乎要把整间车厢冻成冰块。
很明显,她现在很火大。
白兔也感觉到冷凝霜的愤怒。怕她气坏了身子,一边拍着她安慰,一边把刚刚在大街上发生的事讲给她听,接着温声劝慰道:
“娘子你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小心咱们宝宝对你抗议哦。”
冷凝霜冷冰冰地盯着坐在对面的谢宛飏,嗤笑道:
“你那个小表妹好神奇啊,父亲不过就是个正四品的知府,连个京官都没挣上呢,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被革职查办、满门抄斩,没想到也敢在大街上那样嚣张跋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汉国公主呢。”
谢宛飏哭笑不得,她说话好恶毒:
“乔青青是老四的表妹,跟我可没有半文钱关系。乔青青之所以那样。和她爹娘也有很大的关系。她爹在她之前一直膝下无子,直到四十来岁时才有了她,因此百般宠爱,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虽然等她五岁时,家里又有了一个弟弟。可她爹娘对她的溺爱一直没有变。她现在那副嚣张的样子,纯粹是她爹纵容出来的。”
冷凝霜冷冷一笑。看来那知府大人也不想好了,纵容那样一个坑爹的姑娘,她爹早晚要被她给坑进去!
以后还是别再让白兔去城里了,城里可是有一个觊觎他脸蛋的女流氓!
城北码头。
一个废弃的货仓里,大半夜的篝火通明。六七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在这深秋季节里偏偏全打着赤膊,黝黑的皮肤肌肉虬结,正围在一张破桌子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桌子中间放了一盆热腾腾的狗肉火锅,旁边的篝火里还烤着一只外焦里嫩流着肥油的乳猪。
一碗又一碗粗劣的酒喝下肚,几个汉子早已面红耳赤,眼睛也红了起来,抡圆了胳膊畅快地划拳,大声地笑着或骂着。
其中坐在上首的一个三角眼脸喝得酡红,愤愤地放下缺了口的海碗,啐了一口,骂道:
“妈的!眼瞅着就要过冬了,还是没有个好生意接,这丽州城里啥时候变得这么平静了?!”
“大哥,说不定是因为新知府老爷上任,各家各户都收了尾巴,没人再雇打手了。不是有句话叫那什么,那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也不敢顶着风口跟知府大人对着干吧。”一个歪歪扭扭、站都站不稳的汉子乜斜着眼,含糊不清地说。
“滚蛋!听说昨儿下午知府家的小娘皮还在街上骑着马横冲直撞翻了几个人呢,他家一个小娘皮就比咱们这些痞子豪横,去他妈的三把火,我呸!”三角眼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就在这时,外边一叠声惊喜的呼唤由远及近:
“老大!老大!老大!有生意接了!有生意接了!”
一个瘦小枯干的“猴子”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直冲着三角眼的脸,兴奋地道:
“谢府三少奶奶花了一百两要咱们做掉一个人。”
“谢府三少奶奶?一个外地过来的病秧子,居然这么大手笔,做了谁?”
“檀溪村,冷凝霜。”
三眼角闻言,顿时吊起眼梢惊呼一声:
“你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