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子的到来让婚礼现场出现一阵骚动,钱满贯两眼放光,笑意盈盈:
“先生就是汉南第一才子桑葚子先生?”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桑葚子,只是略通文墨而已,至于这‘汉南第一才子’的名号,那都是大家抬举!”桑葚子笑眯眯地拱拱手。
在场的都是村民,一听说来的是汉南第一才子,脑子都有点蒙,男人们不自觉地收拢起刚刚的随便,束手束脚,看起来有些拘谨。小贾氏更是露出一脸崇拜文人的表情,被她婆婆狠瞪了好几眼都没发现。
还是李媒婆见过世面,帕子一甩,笑道:“行了,都快坐下吧,等会儿再唠,吉时不等人!新郎新娘子,赶紧拜堂,误了时辰就不好了,钱老板你快点主婚呐!”
钱胖子内向,刚刚鼓足勇气好不容易喊出一嗓子却被打断了,这会儿扭手扭脚起来,憨笑道:
“那个啥,我实在不会主婚,先前小白兄弟来拜托我,我不好意思拒绝,既然桑葚子先生来了,先生又是大才子,一定比我合适。要不,这婚就由桑葚子先生来主吧?”
“这位老兄,今儿我就是来蹭杯喜酒,既然小白请你主婚,那是觉得你合适,你就别推辞了。”桑葚子笑道。
两人互相推脱了一阵,最后还是李媒婆看不过去,可能是觉得读书人主婚有面子,当下亲点了桑葚子,让他赶紧主婚,别耽误时辰。桑葚子推不过,只好走上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冷凝霜和白兔牵着同心结站在供案前,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冷凝霜被盖头盖着,眼前一片大红,什么也看不见,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被钱满贯扶着行过叩拜大礼之后,站起身,竟有些喘不过气来。夫妻对拜时,她还云里雾里的,只觉得有股熟悉的味道从对面飘过来,钻进鼻子里,暖暖的、甜甜的,让她有些迷蒙。
钱满贯扶着冷凝霜进入洞房,洞房门口贴着喜联,窗上贴了双喜字,桌上也烧着龙凤烛。在小孩子的喧闹中,冷凝霜和白兔坐在喜床上。贾氏手捧装了金钱彩果的盘子,一边唱着《撒帐歌》,一边把彩钱杂果抛向喜床。
钱满贯笑盈盈地递过秤杆,一群人开始闹腾。
“新郎官,赶紧的,挑盖头吧,让咱们看看新娘子!”贾小七带头起哄。
“挑盖头挑盖头,早挑盖头早洞房,明年抱个胖小子!”
“小霜姐当新娘子一定好看!”
“你咋知道?”贾家小儿问。
“小霜姐送我姐回家时我见过!”大福挺起胸脯回答。
七嘴八舌的热闹让冷凝霜心下好笑,一束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她不由眯了眯眼,待再张开时,发现盖头已经被搭在床头上。白兔正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一袭大红色的衣袍,美如冠玉,俊朗不凡,如果能忽略他傻乎乎的笑的话。握着秤杆的手正在微微发颤,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墨玉般的眸子里荡漾着的是满满的笑意,满满的柔情。
“小霜姐真好看,等长大了我也要娶这样好看的媳妇!”大福兴奋雀跃地说。
虎子一巴掌糊在他的后脑勺:“你才多大就想媳妇!”仔细看,却不难看出他泛红的脸。
贾氏上前,将冷凝霜的衣角压在白兔的袍襟上,小贾氏权充嫂嫂,动手脱去冷凝霜的绣鞋,换上另一双,意为“换新鞋,守新规”,嫁到婆家就要守婆家的规矩。贾氏又捧过酒杯,两人一人拿起一杯,双臂交缠,对饮了合卺酒。
白兔傻兮兮地笑着,贾氏把红枣和栗子笑眯眯地捧到他和冷凝霜面前,故意问:
“这是什么?”
冷凝霜哭笑不得,两人齐声回答:“枣、栗子!”
众人再次大笑,贾氏眉眼带笑放声吆喝道:
“早立子,早生贵子!”
白兔被热闹的气氛感染,含着腼腆的笑,偷眼望向冷凝霜,刚巧她也看过来,两人眼神碰撞,心脏一颤,都有点不好意思。
闹哄哄地折腾了好一阵,李媒婆才把人都赶出去,大家在外头热热闹闹地开喜宴。饭菜全是钱胖子做的,贾小七和钱满贯给打的下手。喜宴总共开了两桌,男客们在厨房开一桌,由白兔陪着喝酒。女客带孩子在堂屋开了一桌,钱满贯招呼着。
两大坛酒把一群男客喝得东倒西歪,开始天南海北、胡言乱语。桑葚子的脸却只是泛着微红,兴致勃勃地蹲在火还没熄灭的灶台前烤苞米。白兔惊奇地问:
“哪儿来的玉米?”
“找我看风水的那家送的,你要不要,我给你也烤一个。”
“你去看风水,他们才只给你一包玉米?太抠门了吧,你不是说对方是高门大户吗?”
桑葚子满头黑线:“风水钱已经给了,这是我自己顺来的!”
“你顺手牵羊?”白兔惊呼。
“顺你个鬼!道爷我还用顺吗,只要道爷想要,那帮富得流油的龟孙子就会巴巴地把好东西往道爷的手里送!”桑葚子把烤好的玉米塞进白兔手里,看他被烫的手忙脚乱,拼命吹气,骄傲满满地笑道。
白兔啃着苞米,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说你不是道士吗,还自称道爷?”
桑葚子磨了磨牙。
停了停,白兔又问:“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当初不是你说让我随时过来做客吗,难道你那时只是客套,不是真心的?”
“当然是真心的。”白兔急忙说,“我只是没想到你真找着了,当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在哪儿落脚。”
“要不是我前两天在这一片闲逛,看见茶人庄的对联,我还不知道你居然在兴隆县卖对联。你那副对子写的还真有点意思。”
“那不是我写的,是霜霜、是我娘子写的。”白兔与有荣焉地笑说。
桑葚子怔了怔,眉一挑:“果然是个生猛的女人!”
顿了顿,忽然说:“对了,新娘子的喜服哪儿买的?上面那朵牡丹花,我怎么记得好像是晋国国花‘紫鳞蓝凤卧粉池’啊?那花特罕见,我也只是看过画。”
白兔眼眸微闪:“镇上买的,大概是绣娘配色的时候突发奇想绣了个三色的,未必就是你说的什么国花。”
桑葚子眉一挑,也没在意,停了停,忽然笑眯眯地揽过他的肩:“小白啊,咱们是兄弟吧,兄弟这两天想在附近落脚,却没住的地方,不如在你家借宿几天,你看如何?”
白兔想了想,点头道:“行,等会儿我跟娘子说一声。”
桑葚子咂舌道:“啧啧,才拜了堂,就学会凡事跟娘子商量了,你小子这辈子注定是个怕老婆的。我也不白住你,看,兄弟给你带了好东西!”
说着,四下瞅瞅没人注意,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摸出一本画册,偷偷塞给他。
白兔接过来好奇地翻看,刚看了一眼,就满脸通红地合上掷给他,道:“这是什么东西?真恶心!”
“恶心?”桑葚子眼睛一瞪,“这可是左功全的极品春/宫,而且还是孤本,看在你马上要入洞房的份儿上,兄弟才忍痛割爱送你临时抱佛脚。你家那小娘子,没出阁时对青楼的事就门儿清,我带你去楼子里呆了半宿你都不知道那是青楼,却被她三言两语就给知道了!跟她入洞房,你若不好好学习,等上了床成了银样?枪头,中看不中用,她非把你踢下床不可!”
白兔两耳赤红,犹豫地看了看他手里的画册,又纠结地皱了皱眉。桑葚子心下好笑,佯装不耐烦:
“算了,费力不讨好,你既不要,我就收起来!”
刚要将画册揣回怀里,白兔一把夺过去,飞速收进喜袍内,脸通红地道:“我要!”
桑葚子背过身去,无声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