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残漏尽,繁星满天。
山里的夜晚是如此宁静,晚风徐吹,明月的银光洒满大地,似水的光辉涂抹了无际的山野,浮光粼粼,静影沉璧。
冷凝霜和衣躺在厨房的铺盖上,双眼炯炯地瞪着天棚,灶膛里火苗微弱得让她什么也看不清。就在这时,一阵纷乱的嘈杂声隐隐从远处传来。她眉一皱,这大半夜的,谁不睡觉出来胡混呐。
侧耳倾听,似乎听见一大帮人在七嘴八舌呼喝着什么“狼来了,狼来了”。她云里雾里的,不由得站起身,打开厨房门想瞧个究竟。哪知刚打开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个硕大的黑影便从木篱笆外头跃过来,急冲刺了两步嗖地从她身边擦过去,直接窜进厨房里。
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冷凝霜压根没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唬了一大跳,心跟打腰鼓似的咚咚咚地响。浑身发毛地回过头,只见厨房的窗子下,一个嘴长口阔、尾巴下垂、浑身灰毛的玩意儿正站在那儿双眼绿油油地望着她。
……那是狼吧?还是一头看起来很眼熟的狼。
冷凝霜差点背过气去,怎么开个门也能遇上这玩意儿!
强压抑住急促的心跳,她全身紧绷地站在厨房外头瞪着灰狼,同样双眼炯炯。耳听着远处嘈杂声越来越近,大片火把产生的光芒已经映过来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喊叫,灰狼却突然从喉咙里尖锐地低哼一声,仿佛在请求,接着前爪前伸伏趴在地上,脑袋乖巧地靠在前爪上,竟做出一副小狗讨好的姿态。
冷凝霜瞠目结舌,耳闻七嘴八舌声越来越近,她眉尖一皱,咬了咬牙,还是进了厨房,顺手把门关上。和狼共处一室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抱膝坐在铺盖上,屏息垂眸。灰狼卧在她对面也一声不吭。
一人一狼就这样呆在黑暗里,须臾火把就把窗纸映红了,灰狼抬头去看,外头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不多时冷阿牛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冷凝霜隐隐听见村长大儿子王富跟冷阿牛说,他发现有头狼潜进村里,正在招呼村民一起去捕杀。
冷阿牛一听也来了精神,拿上弓箭就跟了去。
吵闹的声音渐行渐远,冷凝霜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刚松到一半时忽然回过味来,她干吗要松一口气,好像灰狼没被人发现让她多庆幸似的。她现在可是跟一头狼共处在一个房间里!
虽然这头狼看上去没有攻击性,她下意识瞥了它一眼,却发现它吐出长舌头,正亮晶晶着一双眼瞅着自己。它盯着她的眼神让她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就是她前些日子每次出门时都会感觉到的诡异眼神。
难道她被一匹狼给盯上了?不会吧!想到这里,她一阵头皮发麻,该死的她干吗要脑袋一热,跟一头狼关在一起!
她不敢轻举妄动,怕灰狼攻击;也不敢松懈下来,她必须打起一万分精神防备灰狼的攻击。黑乎乎的房间里,她能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却又竭力抑制,怕被狼听出来被小看了就被吃掉了。
这一夜她过得极其悲催,倒是那头灰狼,人家可自在着,呼呼大睡了半宿,明明狼是夜间活动的才对。
好不容易熬到破晓时分,捕猎的人因为没收获早就回去了,大家都说是王富眼花看错了。天刚蒙蒙亮,连公鸡都还没有打鸣,冷凝霜听见外头宁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便站起身。灰狼立刻跟着她站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将厨房门拉开一个缝,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往外瞧。突然觉得屁股处有什么东西在顶,回头一看,竟然是灰狼用鼻子在她身上闻味儿。她满头黑线,真想揪着它问一句:哥们儿,你是狼还是狗啊?
悄声说了句:“在这儿等着。”她先出门去,像个间谍似的,四面调查清楚了院子里没人,大门外可视范围内也没人,才放心。站在院子里,对站在厨房内只探出个头的灰狼招招手,灰狼就迈着小快步嗖嗖地跑出来。
冷凝霜觉得这匹狼的智商实在有点诡异,但也懒得多想,对着它低声说了句:“快走吧,别被人抓住,以后别再到人住的地方来了。”说罢,转身要进院子,不料灰狼竟用嘴叼住她的裤腿将她往后扯。
冷凝霜诧异地回过头,灰狼咬着她的裤腿,一边往后拽,一边从下往上亮晶晶地看着她,好似在恳求,又好似在焦急地催促。她抽抽着眉角,不可置信地问:
“你……该不会是让我跟你走吧?”
灰狼的眼眸里闪过一喜,像是在恭喜她你答对了,放开她的裤腿回身向前跑了三步,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跑了三步,再次回过头来看她,似在让她跟上。
狼居然有这种智商,这事实已经让冷凝霜震惊到哑然无语、满头黑线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咬咬牙跟着它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想她干吗要陪一头狼发疯?当然了,如果她不陪它发疯,它说不定就会发疯把她当成祭品祭它的五脏庙。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早上的山里感受不到一丝暖意,简直就像寂寥的深秋一样,让人心里发寒。
灰狼引她来的地方她很熟悉,正是上次她和白兔遇袭地附近的一个长草掩映的山洞里。很大的山洞,充满了属于野兽特有的腐败臭味。山洞里卧着的也是一个熟悉的家伙,那个少了一条腿,又被她射伤了一条腿的公狼。
察觉到有对头靠近,孤傲的公狼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狠呆呆地瞪着她,眼睛里充满了嗜血和仇恨,跟她杀了他全家似的。它想站起来,却不能移动分毫,两条受伤的腿鲜血淋漓全都化了脓,被射中的腿上还直挺挺地插着一根竹箭。
公狼瞪了她一眼,愤怒地对着灰狼低吼了一阵。灰狼以尖锐的吼叫回应,似安抚似哀求,又充满希望求助般地看向冷凝霜。
冷凝霜觉得很搞笑,清了清喉咙,不可思议地问:
“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它治伤吧?”
灰狼从嗓子里发出一句近乎哽咽的哀求,蹲在她面前,硕大的头颅慢慢低下,似乎要低到尘埃里。满眼的祈求与希冀,那乞求的姿态近乎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