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诡异情形出现的前一刻,在林白和泰阿等人刚刚进入剑阁的那一刻。
在剑阁插满了飞剑的剑渊之前,剑阁二长老赤霄盘膝坐在地面,眉头紧皱,面上的神情有痛苦,又有亢奋,而他的双眼,则是痴迷无比的望着剑渊的那无数把飞剑之上。
此时此刻,在赤霄的注视下,这一柄柄飞剑正在颤抖不止,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恐怖的气机一样,想要从石壁飞离,但又像是受到了某种羁绊,却根本脱离不了分毫。
“如若能成就一人,却要毁掉无数人,这样做是对还是错……”茫然的望着那一柄柄飞剑,赤霄缓缓道,他的目光如同声音,都是充满了迷离之意,似乎陷入了一个两难的选择。
而且在他的话语中,更是有着问询之意。但在这广渺的剑渊,除却石壁上那一柄柄正在不断颤抖的飞剑外,便只有他一人。即便是赤霄,都不知道自己的话,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插在石壁上的那一柄柄,承了无数剑阁人厚重历史的飞剑。
“我剑阁自祖师以来,已传承千,但自始至终,除却祖师一人外,却是再无成就剑仙无上伟业之人!诚为剑阁之憾,也为剑阁之辱!只要能达成这个夙愿,就算死些人又何妨?!”
望着那一柄柄颤颤巍巍、颤栗不安的飞剑,赤霄面上的神情愈发癫狂,喃喃自语不止,而且在他的眼眸中,更是突然闪过了一抹回忆的神采,似乎想起了极为遥远的往事。
“入我之道,以身侍剑,剑即为我,我即为剑!剑阁所指,长剑所向!”
回想着,回想着,赤霄的面颊上突然露出了迷醉之色,口中喃喃出声,缓缓念出了所有剑阁弟子入门之时,向列祖列宗祭拜之时,所要发下的誓言。
但这迷醉之色并没有出现多久,旋即又被紧张和惊惧所取代,甚至于在他的额头上,还有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滚下,仿佛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画面:
那是一个月夜,也还是在这剑渊,正有一名身材颀长的年轻人自缢而亡,自缢所用的锁链,挂在剑渊密密麻麻的飞剑上。尸身、锁链、飞剑,看上去是那样的阴森而寒冷。
而同一时刻,在剑渊内,更有一名年纪尚小的孩童,瑟缩在大石之后。而且若是仔细看的话,在那孩童的眼眸中看不到惊惧,反倒是有兴奋。而且那孩童的目光所看向的,并不是自缢而死那人的尸身,而是地上那在清幽月光下,有一行闪烁着淡淡血色光芒的大字……
“够了!”就在这一瞬,赤霄面上的紧张和惊惧之色瞬息间悉数消散,而他眼眸中的迷醉和犹疑也荡然无存,而是完全被一种近乎癫狂的神采所取代,长身而起,向着石壁上那正在瑟缩颤抖的利剑扫视了一圈后,他低喃道:“我知道,你们为了等待这一刻,等待了无数年。你们的夙愿,我马上就为你们完成!我会用你们,来重铸独属于剑阁的荣光!”
话音落下,他的手朝前虚虚一招,只见自剑渊石壁上,那无数柄飞剑中,陡然有万千道剑气骤然而出,而后向着距离石壁只有寥寥数尺之遥的一座木屋汇聚而去!
剑气如汹涌狂潮,如狂风骤雨,只是冲袭到那木屋,瞬息间便将木屋冲击得七零八落,完全没了之前的形态。而在木片化作木屑,随剑气消散后,在那木屋中,赫然出现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年轻人的双眼紧闭,仿佛是陷入了沉眠中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分毫的气息外漏。不仅如此,在剑渊那无数狂暴剑气倾巢坠降入他的身体后,他的神情竟然依旧平静祥和。仿佛刚才灌注进他体内的不是狂暴的剑气,而是春风润雨。
无数气息倾巢而降,只要碰触到那年轻人的身体,顿时便如泥牛入海般,没有分毫气息逸散出来。仿佛这年轻人的身体,就是一个永无止境,可以吞没一切的漩涡。不管是狂暴的能量,还是诡异的气息,只要与他相遇,都要陷入寂灭之中。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望着那年轻人似乎可将一切气息吞没的身躯,赤霄面上突然露出一抹喜色,不断的催动着掌中的飞剑,逼迫剑渊石壁上那些飞剑朝外喷洒剑气!
只是短短片刻的功夫,已经有飞剑的剑气和灵性尽数被抽取成空,原本璀璨夺目的飞剑,此时此刻看上去就和一块顽铁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凡铁都不如,在受到周围气息的波动后,如人指间抓着的沙子般,顷刻间便散化成为齑粉,飘洒在天地之间。
簌!簌!簌!如沙子从指缝溜走的声音越来越多,原本光华璀璨的石壁,在这一刻,颜色暗淡灰败。在飞剑化为尘埃后,石壁千疮百孔,破败无比,再无半点儿先前的神圣气息。
要知道这石壁上的每一柄飞剑,都承着一段沉重的过往。它们乃是有各种钟天地之造化的灵秀孕育,历经千锤百炼而生,陪伴着它们各自的主人,度过无尽漫长的岁月。时光虽然催人老,用剑的人虽然换了一茬又一茬,但飞剑的光辉和锋芒依然存在。
但在今时今日,这些剑却是迎来了它们的寂灭之时,所有的荣光都在这一刻化为灰烬。更为准确的说,此时此刻,正在毁掉的不是石壁上的这些飞剑,而是这些飞剑所承着的,所蕴含着的,属于剑阁独有的,记录了无数代人心血的历史。
轰隆!轰隆!陡然间,石壁上开始有碎石跌落,一块块滚石坠地之后,发出震天的轰响。飞剑不在了,历史不存在了,那光秃秃的石壁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不破不立,只有现在的牺牲,才能有更辉煌的未来。”望着那正在不断坍塌的石壁,赤霄面露悲悯之色,缓缓转头,向着盘膝坐在他身后,面上均是带着木然神色的一众弟子,淡淡道:“你们的牺牲,剑阁会永远铭记,我也会永远记得。”
“师尊……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就在此时,泰阿和龙彩二人在感触到气息异常后,已飞奔到了剑渊,但当他们进入剑渊的时候,却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只见往昔那些师兄妹,如今尽数如提线木偶一般,呆滞无比的盘膝坐在赤霄的身后;而原本用以给剑阁弟子提供飞剑的剑渊,更是在不断的分崩离析;而他们的大师兄定光,此时更是如一尊雕像般,独自一人,盘膝而坐,正在承纳剑渊释放出的海量剑气。
而更让泰阿和龙彩觉得疑惑的是,此时此刻,在他们面前的赤霄师尊,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面上满是癫狂的神采,整个人处于一种神神经经的状态,给人一种诡异感。
“师尊,你醒一醒!”看到赤霄这模样,泰阿心中一凛,隐隐有一种不妙感,向着龙彩使了个多加小心的眼神后,沉声道:“师尊,我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们找到剑冢和灵剑山了!它就在我们此前坠落的那个天坑之下,而且还和我们剑阁有渠道相连。”
“剑冢……灵剑山……,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听到泰阿的话,赤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嘴角更是挤出一抹古怪到了极致的笑容,紧紧盯着泰阿的眼眸,缓缓道:“泰阿,你还记不记得,师父曾跟你说过的,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师尊您老人家的愿望,不是一直希望我们剑阁出现一名真正的剑仙吗?”听到赤霄的话,泰阿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恭敬无比道。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剑渊内的这气息似乎有些不大对劲,且不说那些师兄妹的状态,单就是赤霄的精神面貌,似乎都出了什么偏差。
“对!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让我们剑阁出现一名真正的剑仙!而且那名剑仙,还必须是我们以剑入道这一脉的人,只有这样,我才能向所有人证明,我们是对的,他们是错的!”听到泰阿的话,赤霄突然癫狂大笑,然后眼眸中的神采愈来愈明亮,如夜枭怪啼般,对泰阿轻笑道:“现在,我的愿望就快实现了!但是想要我完成这个愿望,还需要你你来帮一些忙。”
“只要师尊您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听到这话,泰阿恭敬无比道,不过他眼角的余光却是不断向龙彩递眼色,示意她尽快从这地方离开。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都会答应我的。”赤霄桀桀怪笑一阵,然后眼眸中露出一抹迷醉的神情,盯着泰阿道:“我想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师尊,您老人家到底是怎么了?”听到这话,泰阿眼角不禁骤然抽搐一下,虽然他看得出来赤霄如今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对劲,但还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要用自己的性命来帮他去实现什么让剑阁拥有真正剑仙的愿望。到了这地步,已经不是不对劲,而是出大问题了!
而且在这一刻,泰阿更是惊惧莫名的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就像是陷入了泥沼中,就像是有人在自己的手脚带上了镣铐,想要挪动分毫,都变成了极为艰难的事情。
“我很好!”赤霄桀桀怪笑出声,指尖轻动,转头望着正在吸收剑渊那诸多飞剑散发出的剑气的年轻人,道:“十年磨一剑,定光,你这把剑我磨了这么多年,放出你的寒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