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声笑语半晌后,几位老人家这些天一直不停地忙碌,着实有些倦怠,实在是没精神陪林白他们熬下去。在几女的陪伴下出去散了会儿步,看几个小娃娃闹腾了一会儿后,便回了屋子,沉沉睡去。家人团聚,子孙满堂,这一梦自然是香甜无比。
把桌子上的几道菜吃了个杯盘狼藉之后,林白便带着领着这群小家伙,在院子里放起了烟花炮竹。一时间山上皆是噼啪之声,让这座寂寥许久的山脉,平添了些节庆的气氛。
放了会儿烟花,几个小娃娃便觉得有些困倦,一个个哈欠连天。林白也没勉强他们,便笑骂了几个小家伙几句,让他们尽快回几女所在的屋子睡觉。毕竟这些小家伙如今都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只有保证充足的睡眠,才能让身体健康,茁壮成长。
等一众小家伙走了之后,刘经天和张三疯神秘兮兮的向着林白摆了摆手,看到这俩家伙的表情,林白便知道他们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果不其然,走进他们的房间后,便发现这俩家伙已经拾掇了几样下酒的小菜,开了几瓶茅台,正准备跟自己来个守岁酒。
若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倒也罢了。可林白本就是武道巅峰的主儿,身体的健壮哪里是他们俩所能比拟的,即便是不用以法力排酒的法子,拾掇他们俩也是不成问题。
几巡酒过后,张三疯刘经天便已是脸红脖子粗,连舌头都麻了,含混不清的揽着林白的肩膀嘀嘀咕咕了半天后,均是四脚朝天,半靠在桌子上,鼾声震天。
“就你们这点儿功夫,也敢找小爷拼酒,再来几个也照样能把你们放趴下。”看着这酒酣耳热的憨货,林白大言不惭的嘲笑了他们几句,然后扔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但嚼着香喷喷的花生米,却是莫名想起李天元往昔最爱吃这一口。
想到这节,他心里顿时便有些酸楚。往昔在茅山的时候,自己总是盼着早点儿过年,因为只有过年的时候,自己才能见到老妈。但是那时的自己却是从来想过,自己下山之后,山上就只有师父孑然一身,也不知道那些年他老人家是怎么过的年?!
如今自己阖家团聚,师父他老人家在九泉下也不知道与师娘是否重逢?越是想,林白便愈是觉得悲伤,眼泪更是不自已的在眼眶里打转,双眸也是通红一片。
半晌之后,林白一抹脸,心中暗骂自己几句没出息。但眼泪虽然抹掉了,心里的酸楚却是难抹掉,想到这会儿家里人都已睡了,而且几女又跟那些小家伙住在一起,自己根本没有染指的机会,他便想着与其在这感慨,不如去山上师父的坟茔旁,陪着他老人家过个年。
越是想,林白便越觉得这法子可行。伸手从地上摸了两瓶茅台揣怀里,又抓了两把花生米,林白便顶着屋外的寒风,跌跌撞撞的向着后山赶去。
当林白赶到后山之时,已是后半夜光景,山上寂寥一片,只有夜风微微吹拂,拂动的坟头的那几株干草缓缓摇晃,仿若李天元在缓缓点头,欢迎林白的到来。
“师父,您看我这臭小子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吧,知道大过年的,您老人家在下面肯定有些孤单,就来陪陪您。”望着坟头的那些杂草,林白嘿然一笑,靠在墓碑旁,伸手拧开一瓶酒,朝着地上浇了半瓶,然后仰头给自己灌了口。
酒液入喉,烧的林白身子热乎乎一片,但他的心却是如寒冰般刺骨。
入夜之后,山上已是如此凄清,往昔那些年,师父他老人家怕都是在这样清冷的气氛里过来的,也难怪每当自己过完年再回茅山的时候,师父的态度总是会比往常慈祥许多。想来是这山中日子凄清,他一个人觉得孤独难耐,直到自己回来,才算是稍感温暖。
想到此节,林白眼前仿佛闪过一幅画面。山上夜风吹拂,清冷凄清一片,而山下却是万家灯火,漫天烟花暴鸣之下,一名青衫的老道人孤立山侧,望着山下喧嚣的一切,任由山风吹拂的衣衫簌簌作响,那模样单单是在心里想想,就着实叫人觉得空虚寂寞冷。
只可惜那时候的自己,回山的时候,都只为离开娘亲而感到不爽,从来都是只给李天元一幅臭脸。如今想来,却是实在不应该。一切都是这样,在拥有的时候,往往不知道去珍惜,直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但这时候,却是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就在此时,顺着遥远的天际,一片乌云如风帆般,缓缓向着茅山刮来。随着那乌云的靠近,天地之间更是断断续续的开始飘落雪片,甚至隐隐有雷声轰鸣。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雷自天幕起,悲发心中鸣!”听着耳畔沉闷的雷响,看着身前凄清的雪景,林白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仰头灌了口酒,脸上清泪两行。
雷声?!冬雪之中,怎么会有雷声?!抬手将仅剩下的几口酒浇在李天元坟头之后,林白心中陡然一滞,心脏猛然一紧,双目微眯,抬头向着天幕望去。
轰!轰!轰!就在林白抬头的这一瞬,天幕上的乌云却是骤然聚集在一起,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响声,恍如行军的鼓点一般,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冬雷震动,万物不成,虫不藏,常兵起!冬夜一声雷,大年初一纸钱飞;冬夜两声雷,开春准倒霉;冬天三声雷,来年没好景;冬夜连声雷,快把棺材备。
如今这雷声恍如鼓点,一声接着一声,已不知道敲动了多少下,声音震耳欲聋,仿若要把人的耳膜都震裂,把人的脑袋都震得低下三寸,低入那积雪之中。
不知是因为辞旧岁的爆竹声声,还是这突如其来的雷鸣,环绕着坟墓周遭的丛林中,倏忽一声,蹿出一群飞鸟,扑棱棱向着天幕飞去。与此同时,天幕上那团诡异的黑云,骤然抵达茅山之巅,恰好与那群飞鸟所要前行的方向对应在了一起。
看着身前的乌云,那群原本正以品字形飞行的飞鸟,如同遇到了生死大敌般,队形瞬间从中间裂开,无头无脑的向着四下仓皇飞去,试图躲开这片让它们感受到死亡阴影的乌云。
但在惊天的雷暴声中,这群飞鸟却是觉得翅膀上的力气像是被人完全抽离了一般,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只是瞬息之间,便悉数被乌云所吞没,连一丝鸣叫都没传出,只有寥寥数根羽毛在天地间盘旋不止,和那无尽的飞雪混为一体。
看着苍茫雪粉之中的那片羽毛,林白眉头顿时拧成了个疙瘩。事出反常必有妖,先是冬雷阵阵,然后又是这一群飞鸟被吞噬,这团乌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风乍起,云翻涌!虽然云朵距离林白遥远无比,但林白却是觉得从那云朵之中,有无数股阴冷的气息向着他吹来,那股寒意犹如天幕飘零的雪粉,冷的彻骨。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即便是有雪光的辉映,仍旧叫人觉得伸手不见五指,犹如一滴墨汁滴入了纯洁无暇的宣纸之中,不断的向着四下洇散。而天地之间的雷鸣之声,也愈发轰隆起来,而且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逼近,恍若雷云就悬在头顶。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哗啦啦一片,仿佛此时下的不是暴雪,而是雹雨。这声音混在山风之中,传入林白耳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了,而且从这天地间飘落的雪花更是无比的诡异,每一片似乎都沉重无比,落在地面,竟然发出啪啪的声响。
天地之间,开始有一股无法言说的诡异力量渐渐弥散开来。
轰!又是一声暴鸣,一道几乎要将这天地都连接为一体的雷光乍然亮起,犹如一道狂舞的银蛇,将四下照的惨白一片,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肃杀气息。
望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滚滚雷云,林白心口猛然有一股无法言说的郁意涌起,他的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他的心神说不出的惶恐!
而且不知为何,在望着天地间那铺天盖地的浓密乌云之时,林白更是感觉,自己就像是刚才被云层吞没的那些飞鸟一般,随时都有化为烟消云散的可能。
雷声不绝于耳,闪电疏忽闪烁,暴雪倾盆而下,一股股萧杀的气息陡然从天幕上那团团乌云中骤然爆发而出,突兀无比的顺着天幕直冲地下!
“不对劲,不对!”感受着四下肃杀的气息,望着天幕上那盘旋不止,几乎要将一切压垮的乌云,林白心头陡然生出一股如临大敌的感觉,仿佛他又占到了生死危机的关头,心脏更是咚咚跳个不停,心跳之声,甚至清晰可闻!
“天变!这是天变!”望着那越来越近的乌云,林白的瞳孔骤然收缩,猛然抬头,双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畏惧之色,目光幽幽,恍若要洞穿这天地,直达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