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艳丽花朵下那累累白骨的一刹那,林白心中对于这洞府的一切疑惑悉数明了。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洞天福地在华夏史书上没有分毫记,也明白了为什么六代祖师在得到这处秘洞后,也没有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白日飞升。这一切的原因很简单,这洞府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洞天福地,而是一个要把人引入其中,然后谋杀的阴谋之地!
布置这洞府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其中种种真相,却是已被时间所覆盖,一切不得而知。
不过林白对当初布置这洞府的人还是极为钦佩,不得不说,那人的每一步谋划,都紧紧的把握住了人心变幻的规律。费尽种种心机,才能进入水中,再等到打开洞府大门,看到其中异象的时候,有几个人能够想得到这一切不是洞天福地才有的异象,而是一个阴谋!
而且就算是有人对这洞天福地产生疑虑,可是只要进入洞府,就会闻到那股诡谲的香气。要知道但凡能进入此间的,在相术上绝对都有了不得的修为,对洞天福地的种种传说也了如指掌,闻到香气之后,怎能不会在心中生出种种绮念,认为洞府中藏了什么逆天宝物。
等到心神被那股香气迷住,他们的头脑便也会被欲望所吞噬,等到那个时候,就是阴谋落下帷幕,将它外表的那一袭华美皮裘褪下,露出其中暗黑的本质。
“特么的,小师弟,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让我觉得眼前的是一株五色仙芝!”张三疯惊疑不定的朝身前那株兀自在不断吐露香气的诡异花朵看了眼,心有余悸向林白问道。饶他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如今的情势下,心里也升起许多恐惧之感。
陈白庵也是眉头紧皱,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心底更是在不断痛斥枉自己一辈子精明,如今却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去碰触那五彩仙芝,导致如今退路被巨石封堵,困在此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曼陀罗花的一种异变种,叫做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林白皱眉思忖少许,沉声道:“此花只生长于阴暗腐烂之地,有人称它与冥界相连。此花虽然美艳,却是如曼陀罗般,极能祸乱人的心智,不过此花存世极少,却是不想此处竟然还有!”
张三疯闻言轻叹,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往往丑恶的东西会拥有华美的外表,因为它美得惊人,所以就算是有人死在这些美丽的事物之下,也还只以为这是人世间最为纯美的东西。
“断龙石落下,唯一的退路都被斩断了,咱们这该何去何从!”陈白庵转身朝阻断归路的巨石轻轻叩击几下,听到传来沉闷的响声后,轻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看着林白道。
林白也是微微摇头,古人的机括巧术极为玄奥,这断龙石更是沉重无比,饶是林白有从小横练的功夫,在这断龙石前面也还是不够瞧的,哪里能撼动它分毫!
“小师弟,你快过来,这里好像写了什么东西!”张三疯早被急的团团转,在石室内转悠了几圈后,却是觉得手电筒似乎照到了什么东西,不禁向林白摆了摆手,招呼道。
林白闻言脸上露出喜色,此处既然有如此之多的白骨,说明当初定然死在此处不少人,能够进入此处的绝非等闲之辈,说不得这些人就会琢磨出来开启生路的办法;哪怕没有记找出生路的办法,至少能通过这些写的东西,知晓这洞府的一切,就算死也能做个明白鬼。
林白等人疾步走到张三疯身前,然后把手电光亮调到最大,然后往墙壁上照去。只见在这墙壁上赫然写了一段话,而且这些字还是古体字,显然不是当世的人留下的东西。但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字迹有些模糊暗淡。
不过写这些话的人,心中显然有着极大的怨气,每一笔都深入石中,仔细观察还是能看个一清二楚。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分辨之后,林白他们三人,却是如坠冰窖之中,石室内静谧一片,在这一刻,他们几乎连心跳都停止,只有浓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姚广孝害我刘伯温!
字为竖起三排,一笔一划,皆像是被人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显然当初写下这段话的人,心中有着极强的怨气!事情到此已是昭然若揭,此地并不是六代祖师发现的洞天福地,而是旁人故意布置下来,坑害他的阴谋诡谲之地,而且很显然六代祖师就是丧命于此间!
此时此刻,林白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打死他都想不到,在天相派中已然成为神话的刘伯温,居然是死于此地!这个发现实在是无法让林白接受,这就像一个丝原本对班里一位女神朝思暮想,可后来发现女神原来是街边小店里的失足。
而且林白心中的这感觉,要比那丝的心情还要惨烈许多。因为后者只不过是失望而已,可林白却是信仰崩塌,要知道在历代天相派传人心中,六代祖师几乎已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之人,布置了诸如逆转五行法阵,还有八门锁龙局这种逆天之术。
可是这样一位传奇之人,怎么会被人坑害死在这破旧的山洞之中,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小师弟……你……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张三疯再没有往昔没正形的浮夸模样,踉跄后退,紧紧扯住林白的胳膊,声音有些哽咽,言语中都有了哭腔。
林白此时愁容遍布面容,泪水在眼眶不停打转,嘴唇翕动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敢想象,为华夏谋求了如此之多的六代祖师,居然死于此间。抬头不见天日,低头不见苍生,不闻市井鼎沸之声,只有寂寥一人,只能与枯骨腐肉相伴,最终在孤寂中死去。
看着这一对师兄弟的悲戚模样,陈白庵轻叹出声。他很清楚,天相派是一个何等团结的门派,他们师兄弟得知自己祖师惨死于此处,心中自然是悲愤交加,如何会有闲心思虑其他。
“姚广孝,没想到,着实没想到,这姚广孝居然会有这样阴狠的谋划!”陈白庵轻轻叹息,心里也是有些苦涩。姚广孝在华夏奇门江湖历史上也是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不过因为和刘伯温处于同一时代,所以光芒都被刘伯温所掩盖,并不为后人所知。
姚广孝是元末明初的一位著名政治家,还是一位高僧,他是明成祖朱棣自燕王时代的谋士,也是后来靖难绥靖之役的最重要谋划者,后世对他更是有‘黑衣宰相’之称。而且比起他的本名,他的法号知晓的人也许更多些,那就是道衍,僧道衍!
他生于乱世,饱读诗书,十七岁后出家,精通儒、道、释三教之学,而且在奇门江湖中的阴阳术数一道上更是有极深的造诣。不过此人虽然为僧,但却对政治博弈之学极为热衷,而且手段极为狠辣,燕王朱棣之所以发动靖难之役,他就占了七八成的游说功劳。
和他处于同一时代的面相师袁珙在观望了他的面相后,做了这样的评价:“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要知道袁珙相人之术,堪称古往今来第一,传闻中他夜中燃两炬视人形状颜色,然后配合那人的出生年月,所揆度之命理,百无一谬!
若是此处写上旁人坑害刘伯温的话,陈白庵也许会有疑虑,但是按照他对姚广孝其人的了解,刘伯温会栽在他手上,实在算不得什么蹊跷。此人手段毒辣,心思缜密,以往又于刘伯温交好,骤然动手,刘伯温绝对是防不胜防,定然会落入他设好的圈套中。
“世事早已变迁,伤心也无用。姚广孝也早已病逝,想要报仇也没法子。前人的恩怨,自由他们在阴间了解,你们师兄弟把这枯骨收拾好,等找出来出去的路后,葬在你们天相派的祖茔之中,也算是了却了他的心愿。”陈白庵轻轻拍了拍林白和张三疯的后背,劝慰道。
林白沉默以对,缓步走到那堆白骨之前,缓缓跪下,而后重重的叩了几个响头,哽咽道:“天相派不肖后辈,不知祖师被困于此地,营救来晚!等我出洞之日,定迎祖师骨殖回茅山安葬,让您老人家在地下不至于寂寞。”
叩拜之后,林白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抬头望着山洞深处黑地方。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一个是继续往前走下去,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寻找走出去之路;而另外一条则是留在这里,困死其间,再为这山洞留下几具白骨。何去何从,焉用考虑!
一路之上,张三疯和林白还是没能从那个状态反应过来,气氛异常的沉闷。而且再往前的地面,满是黑色的烂泥,上面覆盖着不知为何物的碎屑,而且在这粘稠的泥浆中,时不时还有几个惨白的骷髅头,露出惨白的额头和空洞洞的眼洞,似乎在嘲讽他们。
看着眼前的一切,诸人默然无语。看着眼前的这些情况,他们心中前所未有的沮丧,若是找不到出去的路,他们最后定然也会像这些惨死洞中的前辈一样,变成一堆白骨。
沉寂的山洞之中,时不时的发出水滴落的滴答之声,而后坠入烂泥中,不可寻找。
泥路前所未有的漫长,林白等人的心也悬在了嗓子眼,不知何时才能平稳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