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凝聚的乌云终于缓缓散却,而那盘旋的电蛇光弧也渐渐消散。一切出现的突兀,消失的也突兀,叫人根本无从理解,只能感慨大自然的天威不可揣测。
屋内此时也是狼藉一片,到处均是青砖破裂之后的青灰,先前在这些地砖上勾勒着的繁琐符和图案现在也尽是消失不见。
林白的身子软软瘫倒在地,双眼微眯,嘴唇翕动不止,胸膛犹如风箱一般抽搐不停,而额头上的冷汗更是如雨般往下流个不停,身上穿着的一袭白衣此时也尽数被汗水浸透,紧紧的黏在身上,看上去就像是落水之人刚刚被救起时一般凄凉。
“小师弟,你没事儿吧?”张三疯见状快步走到林白身边,伸手将他搀起,轻声问道。
林白刚想开口,但嘴唇刚一张开,便觉得胸腹间又是一阵翻天覆地的郁意涌上,喉头腥甜之味更是浓郁无比,一转头又吐出两口粘稠漆黑的腥臭血块后,极为费力的抬手擦拭掉嘴角的血痕,这才缓缓摇了摇头,大口喘息来平复胸口处那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之感。
“把我弄出去,这屋子里太憋闷了……”喘息了几口后,林白觉得屋内空气中满是粉尘,呼吸起来沉重非常,转头看着张三疯,颤声道。
阴煞气息尽数被建筑内的黑曜石吞没,莫愁湖这块因为林白对抗天道而产生的狂暴五行气息和天地元气也尽数消弭,是以天幕之上降下瓢泼大雨,以雨水内蕴含的天地元气,补充着四周在这般作为下已经几乎消耗殆尽的天地元气。
湖风本就清凉,更不用说此时更是下起了瓢泼大雨,站在屋外,隐隐然竟是有些许的冰冷寒意,叫人不觉想起宋词中那句乍暖还冷时节。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的击打在湖面上的十里莲塘上,声音虽然沉闷,但却如催眠曲般能叫人烦躁的心绪平和。
“外面这天气太冷,林白你还是进去吧?”陈白庵看着林白大口大口喘息的模样,生怕他因为在大雨下着了凉,是以急声道。
林白微微摇头,然后强撑着身体朝着雨幕走去,凉风阵阵,密集的雨点扑面打在林白脸上。这股久违的凉意,叫他忍不住张开双臂,仿佛是想要将自己的一切尽数暴露在天幕下。
随着天地间元气的平复,雨点也越来越小,而在这接二连三的暴雨清洗下,林白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人像是睡着了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雨后新鲜的空气,将自己胸中的浊气吐出,任由体内久违的法力运转大小周天,而且更是将身体的所有毛孔全部张开,贪婪的呼吸着久别重逢的天地元气,滋养体内干涸的经脉,还有刚才引太极入体时候受到的创伤。
雨后的夜空分外美丽,处处皆是明亮的星子,而那一轮皎洁的明月也像是玉盘般悬挂在天幕上,那圣洁的美丽叫人看之便不自已的从心中生出心旷神怡之感。
由于莫愁湖畔那建筑的效用,是以金陵城内的阴煞气息终于平复,所有的异象尽数消失。警察和官兵走上街头,开始忙碌的在各个街道逡巡,安抚那些因为突然外出导致受惊的民众。
夫子庙街头,江流看着天幕上的一切,还有渐渐开始重新归于喧哗的街头,心中有着一股不知道该如何说出的滋味昨夜的一切,仍旧如刀割般的铭刻在他记忆中,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林白的话,现在的金陵会是个什么模样?!
“江市长,您在看什么呢,也指出来给俺们看看……”一夜的接触,刷新了这些民工对官员的认识,他们心里也算清楚了这位江市长的为人,所以当他们发现江流紧盯着天幕看得起劲之时,不由得有些狐疑,轻笑着问道。
江流嘿然一笑,摇了摇头,将这些思虑尽数抛到脑后,朝身后诸人扫了眼后,朗声笑道:“现在夜市应该也要开张了!走,我带大家喝酒去,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好,既然江市长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陪你尽兴!”听到江流要请自己等人喝酒,这些人眼睛都亮了,他们这些人平常也不是没有和政府机构打过交道,但哪里见过这样平易近人的官员,尤其是像江流这样的一市之长,居然没有丝毫架子,更叫他们心中感动。
蝉鸣声终于响起,愈发显得莫愁湖畔的夜色安宁,莲花清香在夜风的传递缓缓传入诸人鼻腔中,叫人无端端便从心中升起一股舒畅之感。
而林白的双眼也终于张开,而且眼中更是凭空多了一抹精光,虽然光芒只是一转即逝,但还是叫一边的陈白庵等人心中暗暗惊疑不止。而且他们感觉此时站在身前的林白,身上多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仿佛隐隐然像是和周遭的天地融于一起般,叫人无从看穿。
“林白,情劫彻底祛除了吧?”陈白庵犹豫片刻后,朝林白扫了眼,问道。
林白点点头,嘿然笑道:“有两位师兄,沈哥和老爷子您出手,诸邪辟易,别说是什么情劫,就算是天道亲自下来,也绝对是有来无回啊!”
“得,你小子少在那贫嘴!我们几个还不是按着你小子的安排来的,要是我真有你说的那种能耐,早就上天揽月,下海捉鳖去了,还有闲空和你在这瞎扯……不过你小子感觉身体里面有没有什么异样的东西,比如感觉没什么情感之类的?”
虽然见林白生龙活虎,陈白庵心中还有些欣喜,但想起林白之前念的那句‘太上忘情’,就叫他心里没来由的一寒。这句广为流传的言语,其中之意便是圣人不为情感所动,要是这小子好容易把清洁治好了,但却成了个没心没肺的冷血家伙,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老爷子您肯定是想着我刚才念得那句太上忘情吧?”林白闻言嘿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陈老您说我是忘情,还是忘情呢?”
“哈哈,小子,还会打机锋了!这个情忘得好,忘得妙!”陈白庵看着林白促狭的神色,虽然觉着自己被一个小辈这般奚落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旧是厚着脸皮做一幅岸然模样道。
从林白的话语中,他已然明白了刚才林白那句话的意思。此时的太上忘情,并不是真正的忘情,正如陶渊明那句脍炙人口传唱的诗句‘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般,所谓忘言并不是真正的忘言,而是默默体会,不以说话来表达。
而‘太上忘情’便也是如此,所谓无情,实则有情,可是有情但却不为情所牵,不为情所困,将情处置的潇洒脱俗,如寂焉不动情,若遗忘之者。
“不管怎么说,这次也算是得了一个机缘!虽然之前情劫在身之时颇为痛苦,但是情劫解脱后,也算是叫我破解了一个屏障,道心更为清明,而且法力也更为精纯,若是施展起来,怕是要比往常还要通顺许多!”林白扭了下脖颈,然全身骨骼嘎嘣作响,朗声道。
这种失而复得,浑身上下重新又充满力量的感觉实在太爽!就像是一个明明中了五百万,但却怎么都找不到彩票,百般寻找无果,一屁股坐下,却发现彩票居然就在自己眼前的那种感觉一般无二。而且这种大起大落,更是叫心绪念头通达,轻松无羁。
“既然这样,那就最好,刚好趁着现在,咱们也可以好好来和那群人斗上一番!吃了他们这么多苦头,若是不还以颜色,如何叫人心中舒畅!”虽说陈白庵年事已高,但实际上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战分子,被孙星衍等人这么折腾了几次,不报复一下,心中如何能平。
这种事情张三疯如何能不掺上一脚,当即便深以为然道:“陈老这句话一点儿都没说错,他们坑咱们了这么多次,而且先前把小师弟害的这么惨,若是不好好收拾他们一番,用句老话来说就是枉为人子了!”
“说的没错,咱们忍耐那些人太久了!而且燕京城内的局势定然也是这些人搞得鬼,如果这次不尽快将事情抹去的话,不知道还要闹出什么乱子!”最近这些时日,大家心里边憋得怒火可不少,就连一向脾气温和的沈凌风闻言后都是深以为然。
虽然如此,但两脸上均还有些犹豫之色。毕竟逆转五行法阵不是一般的阵法,此阵凝聚天地之威变化五行,布下阵法之人定是耗费了极大心血!林白等人不但想要破阵,而且还想借着这阵法来回阴过去,谈何容易?!
“那咱们就准备开始吧!”林白拳头一捏,骨节嘎嘣响起,眼中满是坚毅光芒。
对于林白来说,只要情劫解除,法力寻回,一切都算不得大事!说实话,燕京的一切,他还真没看在眼里,若真不行,就单枪匹马杀过去,难道就凭自己的功夫还救不出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