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稀稀拉拉传来了学生们的回应。
喻封沉看着王教授,饶有兴趣地用手撑住下巴。
粉笔在黑板上留下苍劲有力的字体,王教授侧身书写了“心灵动势”四个字,放下粉笔,他温和的问:“有人知道,心灵动势是什么意思吗?”
底下的同学小声议论,除了最后几排打游戏和睡觉的,都能从字面上做出一番解读。
“这位同学不妨说说看?”王教授随手点了一个积极举手的女生,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女生那儿汇聚了一瞬。
喻封沉也侧过头瞥了一眼,站着的女生戴着厚厚的眼镜,桌上放着一本笔记本,摊开着,似乎随时准备记录知识点。
“您是研究心理学的,心灵动势必然是心理学上的一种现象,动势我在物理学中看到过,结合起来的意思应该是,我们心理上的一种在产生某种思想前拥有的趋势。”女生回答得很认真,一直盯着教授的眼睛,喻封沉估计这就是传说中想参与教授项目研究的那种学生。
她的回答看起来接近答案了,王教授带头鼓了鼓掌,下面一片掌声。
喻封沉没动,他天生就不喜欢凑这种热闹。
谁知下一刻,王教授就面带一丝让喻封沉觉得有些狡黠的笑容而转过头来,和他来了个对视。
“这位同学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哦豁。
喻封沉眯了眯眼。
这是看出我也是体验师,想把我叫起来联络联络感情?
体验师身上都存在一种属于资格证的独特气息,除非等阶压制且故意隐藏,否则一定可以认出来。
从王教授到达教室开始,喻封沉就已经感受到那种气息了,没有刻意隐藏,相当于打游戏的时候开了个和平模式,代表没有恶意。
于是他慢悠悠站了起来。
“没什么不同的看法,她说的很好。”
敷衍的话语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每个人想法不同,你可以把看法跟各位同学交流交流嘛。”王教授坚持不懈,语气温和,仿佛面对年轻人耐心十足,循循善诱。
底下的同学也想法各异地看着他。
喻封沉低声笑了下,要是这位教授这么想试探他,他就认真说一说好了。
“势这个字是一种发而未发的趋势,心灵动势估计就是让我们学习怎么通过自身的行为,去预知或干涉别人想法的走向吧,这在任何行业里都很有用。”他余光瞥见守鹤正看热闹,接着道,“就比如您刚才在礼堂后排坐了很久,没人注意您,直到接近上课时间,您才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门进来。
“这之间,已经有不少人因为您的未出现,而猜测您是否会迟到了,您通过自身的行为,干涉了学生思考的方向,这应该就是心灵动势吧。”
他话说完,不少人神色惊讶的议论纷纷:“教授刚才在后排坐着?”
王教授站在台上,笑容更深了。
“真是精彩的发言,不仅理解能力不错,连观察力都很出色。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喻封沉。”
教授点点头,伸手示意他坐下了。
一坐下,守鹤就轻笑了一声,偏头小声问:“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关注他了?”
“知道了。”喻封沉瞥了一眼开始讲课的教授,“他是为了我来的。”
“没错,我之前就在观察,他一个满世界跑研究的教授,为什么会选择在我们系上一节课,后来我发现,前天你出去……打游戏的时候,他也在北道市,而且和你坐在同一列地铁上。”守鹤低下头,书桌里突然伸出一只半透明的黑色小手,手里还抓着什么东西。
喻封沉没留意,一转头看见守鹤从黑色小手上接过了什么,吓了一跳。
这只手分明是个鬼物!
哪来的鬼物?一点气息都没有!
除了他,周围的人都看不见这只手,就连近处的王教授和远处的安以岚都没有任何反应。
小手送完东西就消失了,见这鬼物大概是守鹤的,喻封沉便没再问,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守鹤的话上。
进行团队游戏时,王教授和他在同一列地铁上?
他们以前素不相识,看实力,教授应该也没有突破抗衡级,不会从论坛上找他。
那就是巧合?
不,喻封沉从很早以前,就不相信巧合这个东西了。
他回忆起游戏中的一切,突然想起了在占卜小屋里的那个活人占卜师。
那似乎也是个体验师,就是不知道是以什么身份存在于游戏里的。
游戏是团队游戏,莫非,占卜师也属于某个团队?王教授就是占卜师团队中的一员?
守鹤接着道:“不过,调课调整是上周,我有理由相信,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你了。”
喻封沉皱了皱眉。
如果他猜得不错,王教授和那个女占卜师是一个团队的,那还真不一定是以前就知道,说不定是占卜师一个占卜,教授就在不知道会见到谁的情况下把课给调了,这也不好说。
王教授整节课都在认真讲课,也没有再在表面上多关注喻封沉。
他用投影等技术展示了一下目前为止他和他的研究团队对心灵动势的挖掘,由于脾气好,讲法也很风趣,成功把学生给调动起来了。
下课的时候,早有准备的学生一窝蜂冲上了讲台,带着各种专业问题请教他,喻封沉看了一眼,似乎没有让他插进去交流的机会。
“走吧。”喻封沉把手插进口袋里取暖,礼堂里开了空调,可这一下课人来人往的,门也开着,暖风早没了。
“不再等等吗?”守鹤看着台上被团团围住的教授。
“等个鬼,那么多人,等到猴年马月。”喻封沉直接走了出去,经过门口时他感觉一道目光从教授的方向注视过来,回头看,教授正在给一个学生解释问题。
他到底想干什么……喻封沉面无表情地转身,装神弄鬼的,似乎有事找他又不主动说,难道非要他巴巴地跑去问吗?
他最近很忙,没有功夫管其他的。
有个妹子见他在门口逗留了一下,磨磨蹭蹭挤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粉色的信封。
喻封沉一看,好像瞬间坚定了离开的信念,加快脚步往外走去,没有丝毫留念。
“你就不给小姑娘一个表白的机会吗?”守鹤跟在他身后,有些想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弄哭一个又要说我无情。”他无奈死了,以前他拒绝女生表白的时候,有些还好,放弃就放弃了,有些非要让他等着,说什么“变优秀了再来表白一次”,还有的就直接哭。
这心理素质还喜欢他?
看到他诅咒形态的话不得直接吓死过去。
他觉得他应该会喜欢那种独立的、有想法的、绝不拖后腿的女生。
……
公开课结束时是上午十点半,外面雨仍然很大,从远处看去简直形成了一片雨幕。
守鹤先回寝室了,喻封沉撑着伞往执政楼走去。
最近走在校园小道上,偶尔看见树上挂了个身影,路边蹲个穿白衣服红衣服的人什么的,对他来说都已经成为了习惯。
充其量就是学校里那几个爱玩的小执念又在搞恶作剧,还仅限有缘人能看到。
今天大雨倾盆,小执念也不出来玩了。
这个时间不是上课下课的时候,路上没什么人,喻封沉乐得清闲。
走到执政楼,他把伞收了放在大门口收纳箱里,然后前往201找他的辅导员老徐。
老徐年轻时是个很厉害的新闻工作者,干过娱记,干过地方台前线记者,也在杂志社当过编辑,有段时间还成了自由撰稿人,后来才来了母校教书。
不过当初大一自我介绍的时候,老徐的娱记一词深入人心,这个班里的同学私下里会戏称老徐叫徐狗仔。
喻封沉敲门进去的时候,徐狗仔正泡着杯枸杞茶,盯着电脑,慢悠悠地享受有空调的舒服日子。
他默默走过去,徐狗仔看屏幕看得有些入迷,完全没发现有人走到身边来了。
“辅导员——”走进了些,他才用不打扰其他老师工作的音量叫了一声。
“哎哟!”老徐不出乎喻封沉意料的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枸杞茶差点从保温杯里洒出来,面带惊恐和迷茫地回头看他。
“是你啊!”很快,老徐便反应了过来,揉着心脏瞪他,“你小子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抱歉了辅导员。”喻封沉有点想笑,他刚才余光一扫,依稀看见老徐正在浏览一篇新闻报道,大致是说什么警属精神病院有人越狱之类的。
报道上写了些关于那个精神病人在关进去之前的恶行,估计老徐太沉浸了,才会被他吓到。
“哎哟我这心脏啊……”脆弱的老徐还在哼哼,他平时爱和同学们开玩笑,戏挺多,能和同学打成一片。
待他哼哼完了,终于想起来问喻封沉来意的时候,喻封沉才道:“我想请假。”
“请假?不是刚请没多久吗?”老徐盯着他,其实他非常喜欢喻封沉这个学生,虽然他没能从这个学生身上看到对这个专业的热情,但每一次作业、专业课考试,喻封沉都是出类拔萃的那一种。
还帅。
和他年轻时做娱记看见过的那些个娱乐圈明星相比一点都不逊色。
可最近,这孩子已经让他同样出类拔萃的室友替他请了好几回假了。
老徐看着喻封沉平静的神色,双手插兜这种有些随意的姿态,不禁道:“我真想打开你脑子看看里面都装的什么!”
“啊,应该是脑浆之类的吧。”喻封沉回答。
“……”
老徐捂着胸口:他只是开玩笑的,不用这么认真回答。
被这个回答噎住,老徐表面不动声色地喝了口枸杞茶:“这次因为什么请假?”
“我父母说,找我有事,我得去一趟国外。”喻封沉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好歹有一半说的是真的。
喻封沉的父母?老徐一愣。
到了大学,学生和学生家长的联系少之又少。
但因为很看好喻封沉,又有种记者本能,老徐曾经找守鹤了解过这个学生的家庭情况,守鹤没多说,只说喻封沉父母都在国外,从很小开始,喻封沉就是一个人生活。
在老徐异常活跃的思维中,他已经脑补出一个童年没有父母疼爱的可怜孩子了,甚至连这种冷冰冰的性格都有了解释。
现在一听是父母要见喻封沉,老徐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一周的假。
他们新闻媒体系上课本身就比较自由,天知道哪天哪个学生就要出去跑采访做调研,所以这个系给假给得很松。
喻封沉临走前还听老徐在嘀咕:“好歹这次是主动跟我请假了,有进步,有进步。”
摊上这么个辅导员也是挺幸运的。
……
下午的课喻封沉还是去上了,假从周二开始生效。
他当天晚上就买了周二早上直飞法国的国际航班机票,和宁枫他们说了一声,没提原因,只提了一嘴“近一周都不在北道市”,倒是守鹤一听说他要去法国,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守鹤坐在电脑前,转身对已经爬上床的喻封沉问:“你……这是要去找父母?”
他一边“嗯”了一声,一边翻找手机通讯录,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已经很久很久没联系过的“妈妈”。
点开这两个字,最近的通话记录是半年前,最近的短信记录是几个月前他过生日的时候,一句“生日快乐宝贝~”。
以前他偶尔会想:有这么对亲儿子的吗?我特么是不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但冷淡的性格让他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现在他知道了,他肯定不是垃圾桶里捡来的,也未必是亲儿子。
犹豫了一下,他苍白的手指移到拨号键,按了下去。
……
法国的夜晚,繁华而浪漫。
布列塔尼区萨尔佐一处靠近基伯龙湾的海港处,仍然人声鼎沸。
晚间刚到了几艘货船,停在港内卸货。
酒馆里热热闹闹,一个头上戴着宽发带的东方面孔青年坐在角落里并不惹眼,在国内显得相当高调的奶奶灰发色到了这种环境下,也平淡无奇。
他穿着件风衣,将腰间的枪遮掩住,脸上的表情有些吊儿郎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