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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同脉族亲?他从来没想过。谢墨含闻言整个身子顿时僵住。

谢芳华看着谢墨含,眸中杀意和冷冽隐去,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哥哥,我们输不起!输了的话,也许连爹娘的坟地都会被掘地三尺抛出来,哪怕他们已经成了白骨,也难逃抛骨荒野的下场。”

谢墨含脸色瞬间苍白,脱口道,“妹妹!”

“哥哥不信吗?”谢芳华笑了笑,平静的脸色淡淡温凉,“我曾经也不相信,但这世界上的事儿,哪有什么一定不会发生的?万一发生了,也就晚了。”

谢墨含动了动嘴角,没说出一个字。

“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太过良善仁慈,总要被欺,不想被人欺,我们只能先下手。”谢芳华目光看向天空,“八年前我离开去无名山,你可知道那里面高门府邸里出生的孩子不止我一个?只要能被你知道的名门望族的姓氏里面,都多多少少有他们的子嗣。”

谢墨含不敢置信,“为何?他们难道也与你一样的目的?还是受家族指使?”

谢芳华冷笑一声,“皇室隐卫选人,哪个家族不要命了敢指使子嗣混进去?”

谢墨含看着她,“那他们是……”

“不是被族亲迫害,用贵子顶替了孤儿,就是被继母姨娘小妾姊妹兄弟逼迫得走投无路混进去求个活路。”谢芳华目光森凉,“这些人里面哪个不是家人?不是亲人?不是血脉之缘?可是又如何呢?往往对你下手的人,都是自己人。”

谢墨含顿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当年,五千人的人选中,我所知道的贵裔子弟就有几百人。”谢芳华平静地道,“到了无名山之后,这些人里面,第一轮训练死了的就有半数之多。第二轮的时候又折损一半,第三轮的时候陆续减少……待闯过了九重炼狱之后,剩下的也就是几十个人。”

谢墨含身子微颤。

“第三年的时候,也就是五年前,无名山曾经发生了一次内乱,当时死伤不计其数。”谢芳华平静地陈述,“本来有的人已经成为合格的隐卫了,马上就要等着被放出山门,哪怕成为皇室杀人的刀,但也是活着,但没等出山门,内乱一起,便再也没机会出山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为何不曾听说?”谢墨含震惊不已。

“我的好哥哥,无名山内乱的事情,三位宗师和头目怎么会报与皇上知晓?更何况天高皇帝远,漠北遥远,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让皇室知道的。若是皇室隐卫的老巢真那么严谨的话,我又怎么会混进去?和我一样身份不低的别人又怎么会被迫害进去?”谢芳华笑了一声。

谢墨含却笑不出来,追问,“后来呢?”

“后来,无名山一半的隐卫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元气大伤。”谢芳华沉声道,“否则,你以为,就算你妹妹有通天的本事,能一人之力借天雷毁了无名山?”

谢墨含紧紧抿起唇。

“哥哥,树欲静而风不止。”谢芳华看着他,认真地道,“你当谢氏所有人都是族亲,可是别人只当你是忠勇侯府的世子,多少人想从你手中夺将来的爵位,想要你死,你的病不是天生下来就有隐疾,这些你永远不能忘记。”

谢墨含看着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中的其它神色已经不见,只剩下坚韧,“妹妹说得对,是我一叶障目了。”

谢芳华欣慰地笑了笑,有些事情,哥哥不是不懂,只不过是不愿意太狠绝而已。

“既然我们先出手,你想好如何做了吗?”谢墨含低声问。

“我已经吩咐人去查谢氏所有的人和财产了。除夕之前就会有结果,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谢芳华听到两个脚步声从拐角处向这边走来,低声回了一句话。

谢墨含点点头,不再追问,而是向拐角处看去。

不多时,侍书领着英亲王府的喜顺大管家从那边走过来,看到二人,喜顺大管家一怔,脱口喊了一声,“听音姑娘?”

谢芳华对他点点头。

喜顺意外地看着他,又疑惑地看向谢墨含。

谢墨含笑笑,“爷爷拉着铮二公子喝酒,我吩咐厨房加几个菜,一直没端来,过去看看,铮二公子吩咐听音姑娘与我一起去帮忙端菜。”

喜顺大管家恍然,收起惊讶疑惑,弯身给谢墨含见礼。

谢墨含摆摆手,问道,“喜顺叔可用过午膳了?”

喜顺连忙回话,“天色还早,府中留了膳,我这就回府去,用饭也不晚。”

“天色已经偏响午了,喜顺叔就在府中用过午膳再走吧!”谢墨含转头对侍书道,“你带喜顺叔去咱们的芝兰苑用膳吧!稍后我去厨房,吩咐福婶给你们送过去。”

“这可使不得,不劳烦谢世子了。”喜顺大管家连连摇头。

谢墨含笑笑,“不劳烦,喜顺叔别客气了,你家铮二公子和我交好多年,他今日在这里。你辛苦给我来送钱家班子的人,理当留饭。”

喜顺大管家犹豫,“这……”

“您别犹豫了,我家世子的院子里有一坛竹叶青,我早就想喝了,您就给小辈一个机会,寻常时候,世子可不让我拿出来喝的。”侍书伸手拽住喜顺大管家。

谢墨含笑了一声,“今日让你喝了,去吧!”

侍书大喜。

喜顺大管家见推脱不过,不太好意思地由侍书拽着前往芝兰苑走去。

谢墨含和谢芳华见二人走远,对看一眼,不再说话,向厨房走去。

来到厨房门口,福婶也正端着两个托盘出来,见到二人一怔,随即试探地看着谢芳华低低喊了一声,“小姐?”

“福婶!”谢芳华点点头。

福婶顿时笑开了,“小姐可回来了,这些日子老侯爷和世子都不曾睡好觉。”

谢墨含接过她手中的盘子,一盘拿在自己手中,一盘递给谢芳华,温声道,“妹妹如今还是铮二公子身边的听音姑娘,暂时不回府里。”话落,见福婶忧心地看着谢芳华,吩咐道,“还要劳烦您再做几个菜送去芝兰苑给侍书,我留了英亲王府的大管家在院中用饭。”

“好!我这就去做!”福婶也不再多问,扭头回了厨房。

谢墨含和谢芳华端着几样菜往荣福堂走。

僻静无人之处,谢墨含想起半个月后就是新年了,宫里的宫宴谢芳华今年势必要参加的,出声询问,“宫宴之前,你得想办法脱身。”

“哥哥放心吧!那日我定然回府和你一起去宫宴。”谢芳华道。

谢墨含点点头,不再说话。

二人回到荣福堂,刚迈进门槛,秦铮的声音便传出,“子归兄,你总算将听音给我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虽然慢些,我也就原谅你了。”

谢墨含进了屋,笑道,“看来无菜不欢,爷爷和秦铮兄没喝下多少酒!”

“等着你了。”秦铮道。

忠勇侯冷哼一声,“这小子跟屁股上坐了针垫子似的,若不是我拦着,早就出去找你们了。瞧瞧他的出息,一个婢女还如此看着怕跑了。”

秦铮不觉得不好意思,看着进屋的谢芳华理所当然地道,“听音可是我捡的宝贝,自然要看好了,不能弄丢了,否则到时候我身边没了人,找谁哭去?”

忠勇侯噎了噎,瞪了他一眼,“人回来了,菜也来了,这回你该踏实下来喝酒了吧?”

“自然!”秦铮点头,对谢芳华眨眨眼睛。

谢芳华瞅了他一眼,将菜放下,拿起酒壶,给他斟了满满一杯的酒。

秦铮眸光动了动,扶额叹息,“听音,你不能如此心实,子归兄和老侯爷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已经喝了五六杯酒了,再喝下去,我们今日怕是要住在忠勇侯府走不了了。”

“走不了就住下!”忠勇侯道。

“不错!难得你来蹭饭。不是谁家都得铮二公子如此赏脸的。”谢墨含玩笑道。

秦铮翻了个白眼,对谢墨含道,“你离开这么久罚酒三杯!”

“好!”谢墨含也不推脱。

谢芳华坐下身,慢慢地吃着菜。

老少三人推杯换盏,言语和谐,喝了个痛快。

饭后,忠勇侯喝醉了,说话也不利索了,但难得还理智地赶人,“老了,几杯酒下肚就醉了,想我年轻的时候,五斤塞北的烧酒下肚也能骑马打仗,如今不行了。你们该干嘛去干嘛去吧!我要上床去睡了。”

谢墨含看向秦铮,“秦铮兄今日就别回府了,住在我的芝兰苑吧!”

秦铮缓缓站起身,摆摆手,醉眼微醺地道,“不用,我虽然喝了酒,听音可没喝,我们回府。你的芝兰苑虽好,但是也不如我自己的床睡得舒服。”

“一定要回?”谢墨含看看天色。

秦铮“嗯”了一声。

“那我派车送你吧!”谢墨含道。

“不用!几步路而已。”秦铮挥了挥手,出了荣福堂。

谢墨含见秦铮虽然醉了,但脚步沉稳,不见踉跄,也就不再强留,送他和谢芳华出府。

来到忠勇侯府门口,秦铮对谢墨含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带着谢芳华离开。

谢墨含站在门口目送二人走远,许久,才收回视线回府。

走了一条街之后,秦铮忽然停住脚步,对谢芳华低声道,“我走不动了。”

谢芳华对他瞪了一眼,哥哥说派车送,他不同意,如今来跟她说走不动了?晚了!

“你拽着我走吧!”秦铮对她提出要求。

谢芳华扭过头不理他。

秦铮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她道,“真的走不动了,你不拽着我,我不走了。”

谢芳华没想到堂堂英亲王府的公子,说坐在大街上就坐在大街上了,冬天的白日短,在忠勇侯府不过待了两个多时辰,如今却是已经要傍晚了,但大街上还是依稀有人在走动,他是半点儿也不顾及身份,也不怕传扬出去被人笑话。

秦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谢芳华瞪了秦铮半响,见他打定主意坐在地上不起来,眼睛醉意朦胧,不是喝醉了是什么?她知道很多男子喝酒了都耍酒疯,而他这样虽然不耍酒疯,但是耍赖也让人无语。

有过路的人奇怪地向二人看来,当认出是秦铮,都睁大眼睛,但是没过来问询。

谢芳华不想留在这里待久了让人观看,只能对他伸出手。

秦铮高兴地一把拽住她的手,身子利落地站了起来,嘴角勾勒出深深笑意道,“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谢芳华挖了他一眼,想要抽出手,却被他攥紧。

南秦自立朝来日渐强盛,发展至今,民风和国风都带着几分士气和风流。虽然世家大族和勋贵门第里面有男女七岁不同席授受不亲的说法,但是到底没有那么严苛。极其各别的,贵裔公子,自诩风流,时常宅院里,大街上,总会传出些风花雪月的事儿来,就譬如左相府的卢雪莹喜欢秦铮,只要秦铮出现的地方,她必定出现,只是秦铮不喜欢她,才造成了如今将她推嫁给他人的后果,若是秦铮喜欢,那就不同了。便是一段风月之事。

今日,秦铮这样的要求,对于谢芳华来说觉得过分,但是他醉酒了,而她又在无名山里待了八年,早已经不是当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谨守闺中礼仪的忠勇侯府小姐了。所以,到不觉得拽一下手就有失了什么。

街上路过的人都意会地笑笑,也不觉得奇怪,毕竟铮二公子娇宠婢女听音的传言早已经人尽皆知。如今这样的拉着手走在路上,只当是一段年少轻狂的风月之事。

就这样拖拽着又走了一条街,终于回到了英亲王府。

正碰到英亲王回府,看到了二人拉在一起的手,他脸色顿时板起来,斥道,“秦铮,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爹!”秦铮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你又去哪里喝酒了?”英亲王闻到一股酒味,不悦地问。

“忠勇侯府!”秦铮大约今日喝醉了,英亲王问话,倒是认真地答了。

“以后少去忠勇侯府!”英亲王道。

秦铮动了动眉梢,忽然甩开谢芳华的手,上前两步,将胳膊担在英亲王的肩膀上,脑袋凑近他,与他耳语,“爹,我知道您的秘密。”

英亲王许是很久或者从来不曾得到秦铮如此靠近过,身子顿时僵硬,“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您的秘密。”秦铮重复了一遍。

英亲王偏过头,对他瞪眼,“既然喝醉了,赶紧回你的院子里,不要胡言乱语。”

秦铮轻轻一笑,小声道,“您喜欢的人不是我娘,也不是哪个侧妃小妾,其实是……”

“闭上你的嘴!”英亲王伸手捂住他的嘴,脸色难看。

秦铮眨了眨眼睛,果然闭上了嘴。

“你送他回去!”英亲王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揉着手腕点头,她本来也要送他回去,若不是碰上他这个爹,也没事儿。

“你娘若是知道你胡言乱语,怕是会扒了你的皮,看这府里还有谁护着你。”英亲王警告一句,见秦铮无辜地看着他,确定他不会再胡说了,才放开他,对谢芳华道,“既然王妃和二公子都喜欢你,相信你能侍候好二公子,我便也不追究你的来历。只要你不犯错,就能好好地留在府里。若是不规矩,仔细后果。”

谢芳华平静地垂下头,看起来分外规矩。

“好好看好他,今日他的话,不准泄露一个字。”英亲王又道。

谢芳华无辜地看着他,似乎听不懂。

英亲王这才想起她不会说话,拍了拍被秦铮在肩膀处压出的褶皱,向正院走去。

秦铮目光一直落在英亲王的背影上,他的脚步走得有些快,一跛一跛的不稳定。他就那么看着,直到他走了个没影。

谢芳华则是看着他,想着秦铮是真的醉了还是根本就没醉。

她正想着,秦铮忽然转过头来,扣住她的手,没什么力气地道,“继续走!”

谢芳华猛地甩开他的手。

秦铮一个趔趄,站立不稳,“砰”地一声载到了地上。

谢芳华一愣。

守门的人大惊失色,齐齐惊呼着冲上前,“二公子?”

秦铮捂着脑袋躺在地上,闻声“唔”了一声,痛苦地呻吟,“好痛!”

“二公子,您摔到哪儿了?”有人顿时扶起他,紧张地问。

“头,好痛!”秦铮道。

“坏了,二公子的脑袋出了一个包。”那人伸手去摸秦铮的头,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这可怎么办?”有人立即问。

“还能怎么办?快点儿去禀告王妃,快给二公子请太医啊!”那人立即道。

有人连忙向正院跑去,有人也立即出了英亲王府去请太医。

秦铮闭着眼睛,眉头皱着,一副极其难受的样子。

谢芳华看了片刻,自己刚刚用多少力自己知道,秦铮就算摔到,也不至于被摔坏,但看着他的样子,以及众人脸色出了大事儿的神情,她只能上前,扒开守着秦铮的人,蹲下身子去摸他的头。

秦铮在谢芳华的手刚碰到他的脑袋时,便发出“唔”的一声痛声。

谢芳华手下的确摸到了一个大包,她按了按,秦铮更是发出痛苦的声音。她颦眉,扯过他的手,给他把脉。脉象平和,不见异常。她才放下了手。

秦铮忽然睁开眼睛看向她。

谢芳华对上他的眼睛,只见一瞬间,他的眸光极亮,须臾,很快他又闭上了眼睛,一把拽过她的身子,抱在他怀里,痛苦地哼哼,“娘,我好疼啊。”

谢芳华的脸顿时黑了。

守在门口的人目瞪口呆。

煞那,门口一切焦急担忧紧张的声音静止。

谢芳华恼怒地伸手推他,他抱得紧,纹丝不动,她气怒,猛地用上了力气。

这时,秦铮的脑袋忽然搁在了她肩膀上,低低地求饶,“娘,别推我,真的好疼。”

谢芳华的脸色顿时由黑转青。

守门的人纷纷成了木头桩子,一动不动了。

谢芳华手顿住片刻,胸口的火气腾腾地窜了上来,喝醉的人果然不可理喻,娘都喊上了,她若是做他娘,下辈子吧!发狠地伸手推他。

“听音姑娘,你可别再推了,二公子怕是摔傻了,您再推一下子就更严重了。”有人立即出声阻止谢芳华。

“是啊,你快别动了,等着王妃和太医来吧!”有人也立即劝说。

“二公子看起来很痛苦,这若是真摔傻了,可怎么办?”有人也道。

一时间,又有几个人连声附。

谢芳华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再狠的手劲也推不下去了。

秦铮仿若不觉,一直双手抱着她的腰,脑袋枕着她的肩膀上哼哼唧唧地喊疼。

一时间情形僵持。

谢芳华不再推开秦铮的时候,身体才顿时敏感起来,他少年的气息无孔不入地流向她,让她本来涨青的脸渐渐发红发紫,仗着天色已黯,四周围着的人忧急才没发现,但她自己都觉得耳根子似乎着起了火。

“铮儿?”远处,传来英亲王妃焦急的声音。

谢芳华的身子蓦地僵硬。

秦铮喊疼的声音忽然低了低。

“王妃,您慢点儿,仔细摔着。”春兰的声音听起来也一样焦急。

“怎么能慢?再快点儿!”英亲王妃说着,脚步似乎又加快了。

“刚刚还好着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摔着了?”英亲王的声音也有些急。

“什么也别说了,先看到他要紧。去请太医了吗?赶快去请太医!”英亲王妃催促。

“回王妃,已经有人去请了!”有人回话。

谢芳华听着一阵零碎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大约有二三十人,英亲王、英亲王妃,连带二人身边侍候的人怕是都被惊动来了,她顿时头疼起来。

秦铮却依然如故,抱着她喊疼,一声高一声低的,断断续续,委屈至极。

谢芳华想拍死他的心都有了,随着脚步来到近前,她再也顾忌不得,用力去推他。

手刚碰到他,他就大声地“哎呦”了一声。

“铮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英亲王妃来到近前,一下子扑了过来。

谢芳华的手再次僵住。

“摔在了哪里?快让娘看看!”英亲王妃蹲下身看着秦铮,天色昏暗,看不清楚,只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她分辨出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谢芳华,也顾不得询问二人怎么这副情形,焦急地盯着秦铮问。

“头……疼……”秦铮委屈地回答,脑袋却没挪地方。

“摔到了头?”英亲王妃伸手去摸他脑袋。

“唔,痛……”秦铮在英亲王妃手刚碰到头的时候,痛呼了一声。

“竟然摔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英亲王妃身子晃了晃,颤声问,“怎么个疼法?是像裂开了一样的疼吗?”

秦铮“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英亲王妃顿时六神无主,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连声急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快,王爷,快再派人去请!”

“快再去请太医!”英亲王闻声也急了,紧迫地命令。

又有几个护卫立即窜出了府门,向太医的家里跑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来告诉我!”英亲王看着哭成一团的王妃,又看着抱着谢芳华直喊疼的秦铮,心乱如麻,恼怒地询问。

四周人被他的怒意震慑,鸦雀无声。

“说话!有人知道吗?二公子怎么会在门口摔倒了?”英亲王又怒喝一声。

守门的人齐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其中一个人仗着胆子哆嗦地回道,“王爷离开后,铮二公子要拽着听音姑娘回院子里,不知道怎么着,大约没拽住,二公子就摔到了地上……成了这样了。”

“没拽住?”英亲王竖起眉头。

“天太黑,小人没看清楚……”那人道。

“有谁看清楚了,出来说!”英亲王脸色发寒。

“小……小人看清楚了,铮二公子拽听音……听音甩开了二公子,二公子没站稳,就摔倒了……”又一个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确实?”英亲王怒问。

“小人的确看得清楚,不敢胡言乱语。”那人哆嗦地道。

“来人,将听音给我押下去打!”英亲王爆喝一声。

有人听命冲上前,伸手去拽谢芳华。

“别拽我娘!”秦铮蓦然大叫了一声。

上前伸手的人猛地一僵。

英亲王也是一僵,哭着的英亲王妃更是一僵。

春兰吓坏了,回过神,连忙道,“二公子,您抱着的是听音姑娘,王妃在您旁边呢!”

秦铮哼哼了两声,喊着疼,死死地抱着谢芳华,就是不松手。

春兰见此情形,看向英亲王,英亲王没料到是这个情形,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呆呆的,片刻后,才回过神,伸手去拽秦铮,“铮儿,娘在这里。”

秦铮脑袋搁在谢芳华肩膀上,口中哼唧道,“疼……别碰我……娘……”

英亲王妃蓦然止住手,心都快碎了,他想起了八年前他丢失了两天回来的时候全身脱了一层皮,几乎认不出人,见到她后就昏倒了,高烧昏迷喊着“娘,我疼。”的话来,又想起五年前在京郊被一只疯狗给咬了,当时整个小腿都给咬烂了,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喊“娘,我疼。”,又想起三年前喜欢他的德慈太后殡天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冬天,他在太后的棺木前顶着大雪跪了三日夜,后来她怕他跪伤了腿,拉他起来,他也是这样喊着“娘,我疼。”,如今又听到这样的话,她的心如针扎的一般地揪了起来。

“分开他们!”英亲王恼怒地吩咐。

“都住手!谁敢给我上前,仔细你们的脑袋!”英亲王妃忽然站起身,含泪的脸上怒意明显,转过头对英亲王道,“王爷,你没看到铮儿说疼吗?还让别人挪动?你想要他死是不是?”

英亲王怒意一僵,“你说的什么话?我如何会盼着我的儿子死?”

英亲王妃冷哼一声,“多少年了,你只知道他不听话,不乖巧,不孝顺,不尊父训,却从来没想过他几次险些死里逃生,你几次险些丢了儿子吧?”

“你在说什么?”英亲王板起脸。

“我在说什么?我在说你!如今是等着太医来的时候,你却这时候不关心铮儿,只想着惩罚人,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儿子?”英亲王妃疾言厉色,“八年前,铮儿丢失了两日,我派人找了两日,那两日你在哪里?你在翠红楼!醉倒在歌妓的房里!五年前,铮儿在京郊被狗咬得险些废了一条腿,你在哪里?你在府中忙里忙外给你的大公子请太医瞧病,三年前,德慈太后殡天,铮儿因为守了三日夜染了寒疾。在送殡的路上昏倒,你当时做了什么?说他不争气,太后白疼了他,送殡这么短的路都坚持不了。这么些年,你除了指责他还是指责他,你还做过什么?”

英亲王后退了一步,脸色发白。

英亲王妃失望又寒冷地看着他,“你心里只有一个大公子,只他一个人是你的孩子,我的铮儿不成样子,你若是再看他不顺眼,可以休妻,可以赶我们娘俩出门,你的爵位谁稀罕!谁爱要谁要去!”

“紫箐,你胡言乱语什么?住口!”英亲王沉怒,承受不住地打住她的话,“我何时不当他是我儿子了?爱之深责之切,你不明白而已!”

英亲王妃猛地转过头,不再看英亲王,身子不停地轻颤。

下人们都吓蒙了,一个个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抬起,恨不得将耳朵捂上听不见声,更恨不得将嘴巴堵上不让出气。多少年来,即便在英亲王府当差了几十年的老人,从英亲王妃进门那日至今,从不曾见过英亲王妃如此对王爷发过脾气。她虽然护着铮二公子,但顶多不给王爷好脸色,不让其进房,过后却依然言笑晏晏,待下人也和气心善,没人见过怒火中的英亲王妃。

如今见了英亲王妃怒火,他们恨不得将眼珠子挖去,从没见过。

“王妃,您快别气了,太医来了,还是赶紧给二公子看病要紧。”春兰上前扶住英亲王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些年王妃的苦她都看在眼里,王爷对王妃不是说不好,总觉得欠缺了什么,王妃本来也没求他全心全意,但是二公子却是王妃的软肋。

英亲王妃闻言立即点头,看向门口被一个侍卫架来的孙太医急道,“孙太医,你快来,快救救我的铮儿。”

英亲王也立即对孙太医看过来。

“王爷,王妃,您们先别急,老夫这就给二公子看诊。”孙太医被英亲王府的侍卫一路夹着跑来,胃里被颠倒了个七荤八素,虽然一肚子怨言,但是也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脚落地,他身子晃了晃,勉强站稳,连忙走到秦铮身边。

谢芳华心里将秦铮骂了千百遍,这个祸害明明就只是将脑袋摔了个包,小时候谁没摔过?至于疼成这样?还惹得父母打架?

秦铮此时不知道是被父母打架给镇住了还是如何,一声不吭了。

“二公子,您将手给老夫。”孙太医见秦铮两手抱着谢芳华,他不能去人家女孩的身上拽手,只能对他和气地道。

秦铮一动不动,连脑袋也没挪动一分。

“铮儿乖,你先放开听音,让孙太医给你把脉!”英亲王妃凑前去,柔声哄秦铮。

秦铮仿佛没听见,依然不松手。

“铮儿?听娘的话!”英亲王妃去拿他的手。

“娘,我喜欢德慈太后,太后死了,我喜欢狗,狗也死了。”秦铮忽然道。

英亲王妃手一僵,忽然死死地抿了抿唇,看着抱在一起的二人,发狠道,“你放心,有娘在,娘给你看着听音,谁也带不走她!老天爷也不行,更不让人欺负了他,再不从你手中夺走她。以后只要你喜欢谁或着什么东西,娘就算拼死也要给你守住。”

秦铮没了声。

“铮儿,娘已经答应你了,让太医给你看看好不好?”英亲王妃再度轻哄。

“您答应了,爹还没答应呢。”秦铮低低地道。

英亲王妃猛地转头看向英亲王。

英亲王心中虽然来气,觉得今日的事情叫他难看下不来台,但毕竟是他的儿子,他也忧急,事已至此,他也再发不出怒意,闻言沉了沉气息,保证道,“爹也答应你。”

“您答应我什么?”秦铮忽然扭过头,问英亲王。

英亲王看着他,缓了半拍,“你娘答应你什么,我就答应你什么。不带走你的听音。”

“只这个不行。”秦铮又埋下头,痛苦地道,“我今日喜欢听音,若是明日喜欢别人了呢,听音你不带走,别人你若是带走呢。”

英亲王皱眉。

“你快些都答应他!”英亲王妃急了。

英亲王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道,“好,我都答应你。”

“我娶谁也要听我自己的,到时候你不能不同意,也不准欺负我媳妇儿。”秦铮又道。

英亲王忍受不住地青筋跳了跳,“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娶妻也是给英亲王府娶门面,哪儿能由得了你?”

“娘,我爹不疼我。不像你什么都喜欢我,什么都依着我。”秦铮对英亲王妃委屈道。

英亲王妃竖起眉头,看向英亲王,“王爷,我的儿子金尊玉贵,得天独厚,凭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喜欢行事?若是这个王府他这个嫡子的身份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娶不到,我看我们娘俩不要这个王府也罢!您现在就给休书,妾身立马带子出门。再不干扰您疼别人!”

英亲王怒火上涌,瞪着英亲王妃说不出话来。

“王爷,您就答应了吧!王妃今日一整日都在操持大公子的婚事儿,连一口水都没顾得喝上呢。二公子如今摔成这样,还是赶紧要孙太医看过当紧。可别真摔坏了脑袋,那就坏了,耽误不得。奴婢可从来不曾见到二公子这个模样过。”春兰出声劝说。

“好,都由了你!”英亲王败下阵来。

英亲王妃扭过头,对上秦铮,脸面声音顿时温柔,“铮儿,你爹答应了,你快让孙太医看诊吧!”

“真的?爹答应了?”秦铮回过头,认真的眸子看着英亲王。

谢芳华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得了孩童才有的纯真,忍不住唾弃,趁机要挟?什么破人!

“嗯,我都答应你!”英亲王肯定地道。

“要写字据立约交给我的听音保管,否则你若是反悔不承认怎么办?”秦铮忽然又道。

“你……”英亲王的怒火再度升起来,“我看你根本就没摔到脑子!”

“娘,我疼。”秦铮扭过头,委委屈屈低低浅浅地喊了一声。

英亲王妃的心肝儿顿时都要疼化了,怒道,“王爷答应都答应了!还怕写个字据?”

“就算不写,你们是我的妻子和儿子,我堂堂男子汉,还能赖账不成?”英亲王训斥。

英亲王妃不买账,冷哼一声,“那可不保准,您又不是只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儿子。”

英亲王气得身子都颤了起来,大怒道,“来人,去拿纸笔来!”

立即有人连忙跑去拿执笔。

秦铮搂着谢芳华身子的手紧了紧,不吭声了。

谢芳华趁人不注意,死死地在他肋下掐了他一下,他又痛苦地哼了一声,她立即住手。

“铮儿,你别胡闹,先让孙太医看诊。”英亲王妃闻声心再度揪起来。

秦铮固执地摇头,“爹还没给字据呢。”

英亲王妃不说话了。

英亲王气得肝都疼了,看着秦铮的样子,他的心也放下了大半,他若是脑子摔坏了,还能如此要挟他要字据?只有他这个娘看不清楚事实,或者看清楚了也由得他胡闹。

不多时,一个下人拿着执笔来到。

英亲王哼了一声,接过纸笔,那下人立即将背弯下在他身前,他铺了纸,提笔在他背上刷刷写了起来。

谢芳华看着英亲王,即便是天暗,也能看到他的字极好,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他是个极其有才华的王爷,若非天生脚疾,如今的皇位就是他的。

不多时,英亲王便写完了字据,扔给秦铮,“给你!”

秦铮不接,偏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您还没盖您的私印!”

英亲王火气窜了窜,又压下去,有人将纸捡起来递给他,他拿出腰间的私印盖在上面,又扔给了他,“这回行了吧?”

“行了!”秦铮放开谢芳华,拿过字据,看了一眼,递给她,郑重地嘱咐,“听音,你可收好了,这是我的命根子,不准弄丢了。”

谢芳华想甩手给他一巴掌,但介于人多势众,她只能默默地接过字据,放入怀中。

“孙太医,快给他把脉吧!”英亲王妃早就等急了,见此立即催促。

谢芳华站起身,站开了道,顺便活动活动被秦铮抱了半响僵硬的胳膊和腿。

孙太医连忙上前抓住秦铮的手。

秦铮这回低垂着头乖巧地坐在地上。

孙太医把了左手的脉又换右手,片刻后,又松开脉摸他的脑袋,眉头凝着,神色沉重。

“孙太医,铮儿……他到底……”英亲王妃不想说出不好的话来。

“是啊,孙太医,你就照实说!”英亲王沉声催促。

孙太医抬头看了秦铮一眼,秦铮的睫毛轻轻闪了一下,他站起身,退后一步,对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斟酌一下道,“回王爷、王妃,铮二公子摔得不轻,脑袋……”

“怎么样?”英亲王妃由春兰扶着,几乎站不稳。

孙太医看了英亲王妃一眼,叹了口气道,“没摔坏了心智,只不过怕是会造成淤血,需要卧床休养三五日。老夫开一个方子煎药给二公子服用,这期间再不能饮酒,更不能受风。否则于身体不利。”

“好,好,只要没摔坏心智就好,你快开方子!”英亲王妃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英亲王对孙太医道,“请随我去前厅开药方吧!”

孙太医应了一声。

“春兰,你跟着王爷和孙太医去拿药方,备一份厚礼给孙太医。”英亲王妃吩咐。

“是,王妃!”春兰立即颔首。

英亲王本来已经领路,闻言回头看了英亲王妃一眼,英亲王妃没看他,他脸色有些不好,离开的脚步有些重。

“听音,你过来扶起二公子,我随你们去落梅居。”英亲王妃对谢芳华招手。

谢芳华点点头,走上前,伸手扶起秦铮。

秦铮将手搭在她手上,慢慢地站了起来,不再喊疼了,也不再强抱谢芳华了,要多安静有多安静,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翠荷上前扶了英亲王妃,英亲王妃四下扫了一眼,温婉的声音端严,“今日的事情,你们都给我闭紧了嘴巴,不准传出半个字去!若是让我在外面听到丝毫风声,查出来是谁在散布传言,乱棍打死!”

“是,王妃!”聚在这一处的下人们立即应声。

英亲王妃向喜顺大管家看了一眼,喜顺大管家领会,他今日在忠勇侯府也吃了酒,但是没敢多吃,如今脑子自然是清醒着,知道王爷和王妃这一番争吵一定不能传出去。他这个大管家势必要再规矩教训一番这群人,当然,他做了二十年的大管家,这份魄力还是有的。

英亲王妃满意,带着几个伸手近身侍候的婢女随着秦铮、谢芳华走向落梅居。

一路上,秦铮走得缓慢,吱声不吭。

谢芳华心中暗骂这个恶人,英亲王妃可是个聪明的人,孙太医几句话说得隐晦,她听不出来才怪。定然知道他只是磕了个包而已,没什么大碍,之所以开方子,当然是给秦铮面子,意思意思。

回到落梅居,英亲王妃将包括翠荷、翠莲在内的大丫鬟都推在了门外,自己进了屋。

谢芳华扶着秦铮在她身后进了屋。

刚一进屋,英亲王妃坐在椅子上,对秦铮怒喝,“跪下!”

谢芳华想着果然料对了,英亲王妃要收拾秦铮,她立即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

秦铮抬眼看了英亲王妃一眼,缓缓地跪在了地上。

“喝酒装疯,趁机要挟,撒泼耍赖,胡闹胡为,你可知道错了?”英亲王往日温婉含笑的脸色寒着,如要滴出冰。

秦铮动了动眸光,低声喊,“娘!”

“别喊我娘!”英亲王妃更是恼怒。

秦铮看着她,作势显然气得不轻,他扯了扯嘴角,嘟囔道,“我若是不喊您娘,难道去喊西院的女人娘?”

“你敢!”英亲王妃猛地一拍桌子。

秦铮顿时笑了,看着她,眸光清然,笑意盈盈,问道,“娘,您今日发作了爹,憋了多年,心中畅快吗?”

英亲王妃顿时恼怒地对他瞪眼。

秦铮得意地对她挑眉,“若是他当时真给您一封休书,将我们娘俩赶出去,您如今就算再后悔,也没用了。世界上可没有卖后悔药的。”

英亲王妃骤然冷哼一声,“他不会!”

“您为何笃定他不会?他万一会呢?”秦铮挑眉。

英亲王妃挖了他一眼,“我跟她过了二十年,你父亲是如何脾性我还能不清楚!你当没有把握的话我敢说?”

“这就是了,没有把握的话您怎么敢说?没有把握的事儿,儿子怎么会做?”秦铮蓦然笑了,“他的心这些年一直在偏着,我帮娘矫正矫正,又有什么不好?总不能让他这么一直偏下去,让别人有机可趁,利用他在我的婚事儿上做文章,到时候我娶不到称心如意的媳妇儿,岂不是亏大了。”

“所以你就趁机要挟?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英亲王妃想伸手打他,但是又怕碰了他头上磕的包,只能敲桌面,“如今我当着府中那么多人的面让你爹下不来台面,他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呢!你让我以后怎么做?”

秦铮无辜地看着她,“娘怕什么?总之这些年是他亏了您亏了我,不是您该怎么做,该怎么做的人应该是他吧?”

“胡言乱语!”英亲王妃训斥一声。

“爹如今生气,等他回过味来,就该会做什么了。至少您为什么会如此对他怨言深?疾言厉色?恩怨又不是一日两日养成的,他的确亏待了您不是?”秦铮笑了笑,目光清凉,“我那年丢失两日,您将事情瞒下了,他一直都不知道,今日才知道,五年前,我被狗咬,他来的时候,伤口已经被太医包扎好了,没看到,三年前德慈太后离开,他的亲娘,他比谁都伤心,顾及不上我,不知道我跪了三日夜也是应该,送殡路上恨我不争气昏倒也是应该。他这些年,一直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如今被您点破,他怎么也要寻思几日了。”

英亲王妃的怒意退了些,“和着你今日胡闹还是做对了?没做错?”

秦铮眨眨眼睛,忽然委屈地道,“听音她推我。”

英亲王妃似乎这才想起事情的根源来,看向谢芳华,只见她低着头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她和秦铮说了这么半天话,她就静得跟没在这儿似的,顿时问,“她为何要推你?”

“我拉她的手,她不让!”秦铮据实以告。

“你活该!”英亲王妃骂了他一声。

秦铮垂下头,一副沮丧的模样。

“行了,你滚起来吧!”英亲王妃摆摆手,似乎懒得再和他生气。

秦铮将手递给谢芳华,“听音,扶我起来。”

谢芳华不上前扶,暗叹英亲王妃就是疼儿子,他这么胡闹,她简单训了两句就完了?她还没看够听够呢。最好让他去跪祠堂,跪个几天。

“自己滚起来!”英亲王妃道。

“腿麻了。”秦铮看了英亲王妃一眼。

“还装?谁信你!”英亲王妃瞪着他。

秦铮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娘,我这回真没装,腿是麻了。您知道,酒喝多了,身子总不灵便,酒劲上来,不听使唤。”

英亲王妃看着他做难的模样,顿时又气又笑,对谢芳华吩咐,“听音,你拽他起来。”

谢芳华只能上前,伸出手拽起了他,这回他的身子较前两次她拽着都沉,还真是麻了。她只能将他扶在椅子上坐好,刚要离开,秦铮一把拽住他,指了指他的腿,“给我揉揉!”

谢芳华虽然这些日子以来端茶倒水打扫屋子收拾杂物做饭洗衣的活都干过了,但是可没干过这么近身捶腿揉腿侍候人的活,顿时不愿意,甩开他,不动手。

秦铮似乎拿她无奈,只能自己伸手揉。

英亲王妃看着二人,忽然笑了,“你日日欺负听音,活该她不听你的。”

“娘,我是您儿子,她是我的贴身婢女,她推了我,不管我做的对不对,您不是该向着我,惩罚了她吗?您儿子是什么人想拽手就拽手,想扶着就能扶得到的吗?她可是不识抬举。”秦铮一边揉腿一边道。

谢芳华翻了翻白眼。

英亲王妃眼皮也翻了翻,骂他道,“我若是向着你,你更是无法无天了!女儿家的面皮子薄,你再这么轻狂下去,看谁还敢嫁给你!”

秦铮忽然想起什么对谢芳华道,“听音,那张我爹写的字据呢?”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将字据从怀里拿出来递给他。

秦铮接过字据,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得意的神色翘上眉梢,“我爹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这字却写得好,尤其是娶妻之事由我自己做主的字写得更好。这枚私印他轻易不拿出来,如今盖在这上面,看着可真顺眼。”

谢芳华无语地撇开头。

英亲王妃却拿过去也仔细地看了一眼,点头附和秦铮,“那当然,你爹的字在南秦宗室里面算是出了名的好,这枚私印是我们订下婚约下聘的时候,他得了一块罕见的寿山紫玉石送给了我,我画了样子,命人打造了一枚印章给了他,他收到之后,又找人专门刻了字。自此成了他的私章。用到至今。”

“这么说我爹心里还是有你了?”秦铮挑眉。

英亲王妃闻言脸一红,训斥了一句,“那当然,否则你以为他能由着我将你宠得没边?只不过他的身份是王爷,寻常人家的子弟还三妻四妾,更何况他是堂堂亲王,我也需要为王府的子嗣考量,怎么可能专房独享?他能对我尊重,让别的侧妃贵妾不越过我去,这王府内宅我说了算,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秦铮不屑地撇嘴,“您可真容易满足。”

“那还能怎么样?”英亲王妃嗔了他一眼,“等你继承了爵位,做了王爷,你就明白了。哪有什么事儿能尽如人意?你将来对你的妻子能够尊重,做到你父亲这个样子,你的妻子也是够满意幸福的了。”

“不一定。”秦铮道。

英亲王妃哼了一声,“怎么不一定?”

秦铮眸光转了转,见谢芳华去给火炉添炭火,他道,“我娶的妻子不一定有您这么大度,我也不一定娶了她一个还不够,还想纳什么侧妃小妾通房,我的儿子将来也不一定和别人争夺一个父亲。总之是不一定。”

英亲王妃闻言“噗嗤”笑了,点了点他的头,“死孩子,你的头不疼了?”

“有点儿疼!”秦铮道。

英亲王妃将手中的字据递给他,“不过这一摔也值过,这个你好好留着吧!”

“娘不出手帮我留着?”秦铮看着她。

英亲王妃扫了他一眼,“不管你打什么主意,但是将来娶妻,娶什么样的妻子,都是你自己的事儿,是你要过上一辈子的人,你总不会轻慢亏待自己。我帮你留着做什么?”

“娘,您可真好!儿子不知道哪辈子积了德,托生在您的肚子里。”秦铮顿时笑开。

“我不知道哪辈子倒了霉,欠了你的债,这辈子让你做了我的儿子。”英亲王妃笑骂了一句,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道,“我听到外面听兰来了,你让侍书将药给你赶紧煎了服下。你虽然摔得不重,但还是得听孙太医的,在家养伤五日吧!这五日不许出门,明日早上我派侍书去上书房给你请假。”

秦铮点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

“王妃!药方子拿来了!将孙太医送走了奴婢才离开,王爷和孙太医都没说什么,开了药之后,王爷就让人送孙太医回府了。”春兰来到门口,在外面轻声道。

英亲王妃应了一声,走到门口,挑开帘幕,春兰立即将药方子递给她。她看了一眼,递给门口守着的听言。

听言接过药方,连忙跑去小厨房。心想他今日可真是命苦,公子带了听音跑去忠勇侯府喝酒,他守着小厨房煎了大半日药,刚将所有的药煎好,以为能歇歇,却又得给公子煎药。

春兰上前扶住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问,“王爷呢?如今在哪里?”

“王爷去了书房!”春兰声音低低地道,“今日怕是歇在书房了,我离开时,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看。您这么些年可从来没这么对他过。王爷他会不会因此寒了心?不再对您和二公子……”

“都一把年纪了,还求他什么?寒心也好,回转心不再偏秦浩也罢,我还有什么看不开的。走,我累了,咱们回去休息吧!”英亲王妃无所谓地道。

春兰点点头,扶着她向院外走去。

谢芳华看了秦铮一眼,如以往一般,送英亲王妃到落梅居门口。

这时天彻底地黑了,虽然不下雪了,但是冬日里的风如刀子一般地冷冽。

英亲王妃来到门口,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停住脚步,回头对谢芳华道,“听音,我派人查了你的来历。”

谢芳华心思一动,抬头看着她,她自然知道英亲王妃会查她,她如此聪明的女人,如此爱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对儿子身边的贴身婢女不查清楚底细?

“大约月前,你被钱班主在暗市上买了回去给小凤祥做婢女,他看重你是哑巴,也是孤女,所以才放心地放在小凤祥身边。”英亲王妃看着她,“但我查去了暗市之后,你以前的所有过往都被人抹去了,隐藏了,蛛丝马迹再也查不到了,你是怎么在暗市里被人买卖,怎么长了这么大,以前生活在哪里?习性如何,都没有经历,白纸一张。这任何人见了,都是不正常的事儿。”

谢芳华低着头,静静地听着。

“我动用了王府的线人,也动用了清河崔氏的家族势力,偏偏还是查不到什么。”英亲王妃盯着她,“从你举止做派,琴棋书画、针织女红等等方面,可以看出,你出身定然极好,甚至不止是极好,这些你虽然知道惹人怀疑你的身世,但是都未曾隐藏,观察你数日,也不像对铮儿不利,让我才对你放下了心。”

谢芳华无声无息地扯动嘴角笑了笑。

“连英亲王府的线人和清河崔氏的势力都查不出来的人,定是有不次于这两家的势力给遮掩抹去了痕迹,才查不出来,所以,你的来头定然不小。”英亲王妃沉了沉声音。

谢芳华看着脚尖,等她继续说,是赶走她,还是如何办了她。

“我的儿子如何,我也清楚。你的性情如何,我也能体会几分。”英亲王妃却话音一转,“所以,你是何来历,为何落在钱家班子,进而被铮儿要在身边,我都不想再过问了。只要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儿。那么明日之后我待你还如以往一般。”

谢芳华抬头看向她。

“你只答应我,不准伤害铮儿,无论什么时候!”英亲王妃一字一句地盯着她道。

谢芳华目光动了动,抬头向天空望了一眼,黑漆漆一片,又看向地面,同样黑漆漆一片,就如偶尔屋里的那个人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她的时候,她忽然笑了笑,对英亲王妃点点头。

英亲王妃松了一口气,再不多逗留,由春兰扶着向正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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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同在医院的一位朋友聊天,说最近因病毒感冒的人特别多,家里一定要备些抗病毒的药物。今天马上分享给大家!

今日上墙者:sglxz,lv1,书童[2015—01—17] “生平第一次追文的经历,真心希望这个过程是美好的。以往看书总喜欢先瞄瞄结局,瞧瞧会不会影响心情,太悲的就果断弃文,这次不管了,入了京门再说,静静享受其中的风月。”

作者有话:亲爱的放心追文吧,看过妾本惊华和纨绔世子妃的亲都知道,我定会不遗余力地抒写最美好的故事,无论是过程,还是结局,都必须美好,否则,我也过不了自己这关。o(n_n)o~

噢,最后说一句,手里有攒着月票的亲,看向这里,我在这里……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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