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知道初三就要补课,于是趁着年底这段时间,赶紧把他整合城中水路、旱路帮会势力的计划付诸实施。
这对他来说算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以他一副尚未到十岁之龄的小身板,想去“号令群雄”那是不可能的,他所设想的,是让宋小城来当这个大当家,一统汀州地下势力。
要整合城中水旱两路人马,得先礼后兵……所谓礼,就是让惠娘以商会名义,把城中这些势力的代表召集起来商量事情。
现如今汀州府,各行各业的商家基本都加入了商会,或者“旱路帮”那些人不在乎商会给不给他们生意做,但“水路帮”毕竟涉及到船运和渡头卸货,跟商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商会有货物要运,得先找船东,付订金;船东并不会亲自负责船运之事,他会把事情交给船老大做,船老大去找“水路帮”的人帮忙押船,运送货物到对应的码头,再找人卸货;然后由船东向商会收取运货尾款。
本来跟“水路帮”接触最多的是船东和船老大,商会本身只需要出钱即可。
但现在商会要改变经营模式,下一步会买船和买马、买车,开设船行和车马行,由自己人完成水运和陆路运输。
既然托运货物的是商会商家,而船行和车马行也隶属商会,那船行和车马行的伙计,从船老大到船员,从赶车的车夫到照料马匹的马夫,还有路上押运和卸货的,最好都隶属船行及车马行,归商会统辖。
这是一个合则双赢的局面,商会中的有识之士都很赞成。
如今商会已经开始从原产地直接采购货物。去年的春茶以及夏秋之交的黍米、小麦采购便是通过这条渠道完成。但因为货运一直掌握在别人手里,使得采购和运输磕磕绊绊,并不怎么顺利。
一旦由商会自己开设船行和车马行。那商会就形成采购、运输、批发、销售一体化的格局,今后甚至可以在货物原产地开办作坊。等于是把生产也纳入到这条产业链当中来。
商会做到产运销一条龙,做大做强就不再是空中楼阁,完全可以预期。
……
……
腊月二十四,惠娘布置人手去汀江码头联络那些“水路帮”的负责人。
这些势力基本是根据地域来区分,汀州府这段水路,势力最大的当属长汀县的“水路帮”,伙计加力夫凑一块儿有两百多人,别的县也有几十人到上百人不等。在各个码头帮人卸货的帮派共有十几个。总人数约在八百人上下。
年底本来是货运繁忙的时候,但因受小冰河期影响,这一年冬天天气极度严寒,年底这段时间部分汀江江面甚至结冰,这在闽西一带非常少见。
如此一来,那些帮会中人无事可做,大多无所事事。
商会以礼相待,邀请他们过来叙事,大多数“水路帮”的当家人算是给足面子,答应亲自造访。
腊月二十五。商会总馆举行了一场较为隐秘的会谈,与会的各“水路帮”当家和跟班,加起来足足有四五十号人。
惠娘作为商会会长。依然是由她来负责跟这些好汉进行交流,她本身并不太习惯跟这些粗鄙不堪满嘴脏话的人打交道,只能按照沈溪提前给她编排的说辞,相互见礼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诸位,我们商会要成立自己的船行和车马行,想聘请诸位到商会做事,以后按月领取月钱,也会按照出力多少另发赏钱……从此以后,各家吃商会的饭。听命于商会,不知诸位可有意愿加入?”
惠娘的话令在场的一众帮会中人面面相觑。
自古传下来的规矩。出来做活纯属碰运气,有多大力气赚多少钱。有人雇你就能赚钱,没人叫只能喝西北风。
至于跟商会做事,那就不是出来跑江湖了,而是变成端上了商会的铁饭碗,稳定倒是稳定了,但少了几分逍遥自在。
“陆夫人,您这两年在汀州府混得风生水起,我们佩服,但若要让我们跟着您吃饭,恐怕有些不妥。”
其中一名叫李乾的“水路帮”老大率先发言。此人说话还算客气,这商会总馆毕竟不是码头渡口,他们不太敢得罪商会中人。
惠娘笑着道:“诸位听错了,不是跟小妇人吃饭,而是与商会共谋发展。以后船行和车马行,完全可以交给你们来管理。”
语破天惊!
在场这些人,虽然一个个人五人六,在外面被人尊称为老大或者是掌柜,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工头,就算他们这些当家人,也要靠自己的力气讨饭吃,不能让手下的弟兄白白养着他们。
以至于这些看起来威风的龙头大哥,其实大多数都囊中羞涩,根本就无法在府城安家。就算安家,也只是住个小院落,他们当然想找条出路,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他们除了有把力气其他什么都不会,既不识字也不懂得记账、算账,甚至连手艺活都没有,谁会聘请他们?
一个中年汉子急切地问道:“陆夫人此话当真?”
不可否认,惠娘提出的把船行和车马行交给他们打理,令这些人颇为心动。今天还是给人做散工的力夫,明天就可以当家作主,这分明是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
“你们看我像说笑吗?”
惠娘言语间非常严肃,“但届时商会将安排人手,到船行和车马行记账和管账,诸位就算做了掌柜,也要遵守既定章程办事。”
“各家联络到一起,以后这汀州府各大码头渡口,但凡船运和车马行的买卖,就由各位担着。”
“商会不会亏待下面的弟兄,生老病死皆有所养,赚了银子,你们的分成高,若亏了,你们也不能袖手走人。”
在场的人议论纷纷。
惠娘提出的构想,正是他们希望得到的。
行走江湖,看似逍遥快活,但这年头三教九流的人社会地位很低,在卸货时经常发生货物砸死人或者是掉进河里淹死这种事,而船家那边不会有任何赔偿,死了、伤了只能自认倒霉。
但若船行和车马行由自己控制,商会还提供资金上的支持,他们的人生就能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当场就有人想表态接受,但依然有人心存疑虑,担心商会过河拆桥。
刚才说话的李乾代表各家出来说话:“陆夫人,此事容我等回去再做商议,毕竟门下兄弟众多,众口难调,总得大多数人同意才行,这种事即便我们拿主意了,若是下面不同意,也是行不通的。”
“对,对。”旁边有人跟着附和。
惠娘点头,之前沈溪跟她分析过“水路帮”这些帮会的特性,那是既不同同甘也不能共苦,他们看似一个整体,对外矛头一致,但在内部却因为地盘和活计的事争夺不休,大打出手的事不但体现在帮派之间,一个帮派内部也很容易产生纠纷。
主要是这年头靠力气吃饭也不容易,这些人很多时候做事不经脑子,靠着把蛮力,打架斗殴在所难免。
这些帮会的当家人,他们并没有多光彩,下面的人跟着他们混饭吃,其实图的是跟着一个团体谋求保护,当家的又不会发工钱给他们,今天可能跟着这个当家,明天若是吃不上饭他们就得换别人。
如此一来,这些当家的做任何决定都得经过下面的人“表决”,倒有些民主的意思,但其实也是这些当家人没有令手下弟兄信服的实力根基的体现。
“诸位,宜早不宜迟,年底前,各家若是愿意加入进来,请到商会来知会一声,若不愿意,我们也绝不强求。”
惠娘把沈溪特别交待的“最后一句”说出来。
要瓦解这些帮派的联合,就要用离间计,第一次召集起来商量事情,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当众表态,而是让他们分开来决定是否加入,让其相互怀疑。
中间肯定有人率先动摇加入商会,而他们却不知道是谁先走出这第一步的,就会在内部出现矛盾,到后来慢慢就会分化成“加入商会派”和“独立自主派”两个阵营。
届时,惠娘就可以利用商会的金钱,资助投靠商会的这一派,完成对另一派的打压和兼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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