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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沈溪留在府中陪家里的女人过节。

简单而充实!

家里的女人非常喜欢节日热热闹闹的感觉,阖家团聚,无忧无虑!沈家的安逸正是建立在这几年沈溪官运亨通以及皇帝对他的绝对信任上。

谢韵儿特地给家里的女人准备了过节礼物,虽然沈家有本总账,但各房还是有自己的私房钱,对于女人来说最喜欢的便是往自己的院子里贮藏东西,基本不是为自己准备,而是留给自家孩子。

晚饭过后,沈溪并没有带家里女人去街上看花灯的打算,谁要是想去的话,自然会有大批侍卫保护。

不过沈家院子也是张灯结彩,家里人非常喜欢这种氛围,一群孩子在沈亦儿的带领下跑来跑去。

沈亦儿这位沈家大小姐,只有在上元节这两天才有资格到大哥家里来玩,这跟年前她“胡作非为”有关。

“老爷,外院有人通传,说是宫里有人来见。”小玉从前院过来,到了后堂,只见沈溪坐在临窗的桌子前喝茶,赶紧通禀。

沈溪微微皱眉,想不通这会儿谁会来见他,“张苑之前来过,朝中也无大事,或许是另有目的之人前来造访。”

等沈溪从内院出来,到了前面的正堂,只见司礼监首席秉笔高凤正带着几分焦躁不安站在那儿。

见沈溪前来,高凤赶紧过来行礼问安,对沈溪无比恭敬。

以沈溪对高凤的了解,这是个有背景有势力的太监,一旦拿出这种态度,必定是有事相求。

“沈大人,入夜后前来叨扰,老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过也是有要紧事跟您说。”高凤一脸苦涩,好像有些话不太容易出口。

沈溪微笑着道:“高公公这是说的哪里话?既来便是客,坐下慢慢叙话便可。”

高凤赶紧推辞:“不必了,沈大人,让老奴站在这里说话便可。其实……有件要紧事跟您说……有关两位国舅爷……”

不用高凤提,沈溪见到是高凤的第一时间,便猜想他前来一定是出自张太后授意,朱厚照直接下达命令的人中并不包括高凤,而高凤也不可能是领司礼监掌印张苑的命令前来,因为张苑对高凤的背景始终有所顾忌,对其没那么信任,只会给他安排一些苦差。

沈溪道:“两位国舅爷的案子,本官早已卸下,之前已跟陛下上奏请辞,也得陛下准允,高公公应该知晓才是。”

高凤为难地道:“沈大人,其实内情如何,老奴不想跟您兜圈子,这件案子,或许两位国舅爷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他们到底是太后在这世上最亲近之人,太后娘娘并不想让本家弟弟在牢房受苦,之前太后娘娘想跟陛下提及此事,却遭遇一些麻烦,未能顺利面圣,这几日都以泪洗面,老奴看着心疼啊……如今能跟陛下提出请求,让陛下宽恕两位国舅之人,非沈大人不可。”

说这话时,高凤一直在暗中观察沈溪的神色,想知道沈溪有无意思帮忙。

对沈溪提出这要求,其实非常过分,天下人都知张氏兄弟第一次落罪就是因为派人去刺杀沈溪,等于说彼此间结下很深的梁子。

沈溪神色间满是迟疑:“本官真能帮上忙?”

“您能的。”

高凤似是看到某种希望,目光热切,“这也是太后娘娘对沈大人的期冀……先皇仙游后,太后娘娘本家势弱,陛下如今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若是出了什么事,还不是要靠张家人帮衬?您乃朝中重臣,当知其中利害关系……”

沈溪没说话。

现在只是高凤为了某个目的说些套话,至于张氏兄弟是在帮朱家人,还是在坑朱家人,其实高凤自己也是心知肚明。

沈溪道:“高公公切勿以为本官无意相帮,在这案子上,本官的意思,其实跟谢阁老一样,都希望不要闹得太大,可以让两位国舅有机会获得宽赦,但现在陛下还在气头上,又因一些事,陛下还未彻底消气,这会儿去跟陛下提宽赦两位国舅的事,只怕是火上浇油。你看……”

高凤想了下,苦笑着道:“可也不能这么干等下去啊,尤其是二国舅那边,人已在牢房里停留半个月,之前老奴去传达陛下夺爵的诏书,他的身体状况就不是很好,一直咳嗽不停……至少先回府宅,过几天安生日子啊?”

沈溪点了点头,道:“倒也是,建昌侯曾为大明立下功劳,他又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哪能吃得了这种苦?”

“对对,沈大人您答应去跟陛下提了?”高凤听到沈溪的话后分外亲切,便在于沈溪对张延龄的称呼仍旧是“建昌侯”,这是他自己平时都不敢提的称谓,到底张延龄已经被正德皇帝褫夺爵位,已是平民一个。

沈溪似在思索,过了半晌,才感慨地说道:“既然是太后娘娘的意思,本官若什么都不做,便有违臣子之道,本官也希望太后跟陛下间关系融洽……这件事本官便答应下来,但结果却不敢保证。”

高凤想了下,似也做不了别的奢求,只得点头:“好。”

沈溪道:“高公公其实可以去请谢阁老出面,以谢阁老在朝中的地位,若是能一起上奏为两位国舅求情的话,陛下多半会给面子。”

“这个……”

当高凤听沈溪提到谢迁的名讳时,明显有些为难。

沈溪大概明白,就连张太后和高凤也知道在涉及劝说皇帝的事情上,不能劳驾谢迁,很多事一旦让谢迁牵涉进去,很容易事与愿违。

朱厚照跟谢迁之间的矛盾,在朝中可不是什么秘密。

高凤略微迟疑,还是强笑着点头:“这个……老奴回头会跟谢阁老说说。”

话是这么说,但沈溪知道高凤一定不会去求谢迁帮忙,因为高凤觉得谢迁“不靠谱”,找谢迁帮忙跟坑张氏兄弟没什么区别。

高凤把话说完后,连多余的寒暄都没有,直接道:“沈大人,既然您答应下来,那老奴便回去跟太后娘娘复命,您也早些歇着,便不打扰您了。”

“高公公不留下来坐坐?”沈溪笑着说道。

“不了不了。”

高凤赶紧摆手道,“还是回去复命要紧。”

……

……

送走高凤,沈溪没有回内院,让人准备马车,要去见谢迁。

高凤不想出面,沈溪则有此打算,并非是他想坑张氏兄弟一把,而是他在某些事上有更深层次的打算。

马九亲自为沈溪赶车,等沈溪出来时,马九带着人过来,沈溪摆摆手道:“有事路上说便可。”

沈溪上了马车,马九赶着马车,前后护送的侍卫不少,阵仗很大,因当日京城有上元节灯会,沈溪要去谢迁府宅需要经过一些热闹的大街,不得不加强安保措施。

到了谢府门前,沈溪让马九上前报自己的来头,而后带着马九一起去见谢迁。

谢府不像沈家那么热闹,即便是上元节这天也没什么安排,谢迁本人更是早早便睡下,知道沈溪前来,谢迁没有怠慢,匆匆穿好衣服便出来相见,二人在谢迁书房内见面,马九站子紧闭的书房门口护卫。

谢迁打量沈溪,道:“你小子,半夜前来可有要紧事?”

在谢迁看来,沈溪这会儿应该是无欲无求,他知道沈溪马上要卸任兵部尚书,吏部在年后考满结束又没什么大事,沈溪又不打算亲自带兵出征,调边兵入关之事沈溪据理力争后也是无济于事……

谢迁实在想不通沈溪有什么要紧事,居然会打破二人间的成见,深夜半夜到他这里来拜访。

沈溪将高凤登门拜访的事详细跟谢迁说明,不过却没提高凤不愿来见谢迁的事。

谢迁皱眉:“太后派高公公请你帮忙,你到老夫这里来作何?莫不是你不想插手,让老夫代劳?”

沈溪道:“在下并非此意,以在下之意,是想联合朝中勋贵和文官武将,一同联名上奏为两位国舅求情,谢阁老您看……”

谢迁眯眼打量沈溪,似对他的用意持怀疑态度,但显然无法从沈溪的神色中察觉端倪,最后幽幽说道:“若说联合朝中文官上奏,你来找老夫,倒也可理解。但之厚,你是什么人,难道老夫不了解?你会诚心帮张家人?这两个外戚,胡作非为惯了先且不说,平时可没少针对你,他二人被治罪,跟你难逃干系吧?”

谢迁老奸巨猾,总觉得沈溪不会那么好心帮张氏兄弟,只认为其中有阴谋。

沈溪苦笑道:“难道之前一次他二人出了状况,甚至因刺杀在下而起,在下就对他们落井下石了?为了朝廷稳定,难道在下就没有做出牺牲?在谢老看来,在下出手搭救就一定是心怀恶意?”

谢迁道:“老夫不是这意思。”

沈溪态度也有些不友善,道:“若是谢老觉得在下别有用心,那在下便不牵扯这件事,便让建昌侯在天牢里待着,总归在下对他没什么好感,他被宽赦后多半还是要继续胡作非为,不救也罢!”

“等等。”

谢迁见沈溪态度转差,感觉自己太过苛刻,说话也不恰当,连忙道,“老夫不是怀疑你,这样吧,咱们商议好上奏内容,你发动一些人,老夫再去跟那些王公贵胄说说,一齐为二人求情!”

谢迁先是觉得沈溪帮忙上疏搭救张氏兄弟有阴谋,不过仔细想过后才发现沈溪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若沈溪真无心,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不需要做这么多文章。

既然登门商议找人联名上奏,说明沈溪还是有心的,这让谢迁很满意,觉得沈溪虽然没按照他预设方向发展,但至少态度已有所冲动。

为了防止沈溪明里一套暗地里一套,谢迁让沈溪当下便跟他商议如何写奏疏,甚至让沈溪一起把名字署上,如此才让沈溪离开。

上元节结束后的第一天,也就是正月十六,京畿各官署开衙时,基本都要放鞭炮举行些简单的庆祝仪式,这天很热闹,内阁却因身在禁宫严谨烟火免去了这些繁琐的仪式。

谢迁到文渊阁时,梁储、杨廷和、靳贵三人都已到来,谢迁没做什么开年动员,毕竟内阁之前都有人轮值,这天对内阁来说稀松平常。

抵达后,谢迁先让梁储和靳贵写票拟,然后将杨廷和叫到旁边的暖阁,把他跟沈溪昨日商定搭救张氏兄弟的奏疏拿给杨廷和看。

“……之厚会主动找谢老商议上疏之事?”

杨廷和听说后不太能理解,“以在下所知,之厚跟二人关系不睦,两位国舅在不同场合均表示过对之厚的不满。”

谢迁把杨廷和递还过来的奏疏打开,指了指道:“你看,名字都署上了,还有何不可能的?老夫本想多找些人直接把事情给定下来,却又觉得哪里不对,这小子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他既然想过让张氏外戚彻底失势,怎么可能如此容易便放过他二人。”

虽然张鹤龄和张延龄身为国舅,但始终因能力和操守问题为人诟病,就算谢迁对二人有所偏袒,却也知道上不了台面,说话语气也没多少恭谨,他要营救全都是看在张太后的面子上。

杨廷和仔细想了一下,最后摇头道:“在下也想不通之厚有何用意。”

谢迁道:“如此是否意味着那小子终归还是选择了妥协?他之前跟老夫说过,当日在陛下御审张氏外戚时,是他想方设法拖延,更通过你我通知到高公公,再为太后娘娘得知……”

杨廷和微微皱眉,道:“当日怎么看,都是之厚咄咄逼人,就算没定下张氏二人的罪名,也让人知道他们的斑斑劣迹。”

谢迁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

“杀人不过头点地,那小子虽然没直接定罪,却当着朝中那么多人的面,让张氏从此无法抬起头来做人,或许这罪名是否有,已经无关紧要,因为有了罪名陛下就必须降罪,而现在,却只是囚禁起来,对朝廷再也没有威胁。”

谢迁仔细分析了一下,之后评价道,“说起来,这小子还是寻求面面俱到,这次就算是跟老夫一起上奏,也只不过是让张氏二人暂时得到赦免,而未有赐还官爵和让他们回朝的打算。”

杨廷和点头道:“正是如此。”

谢迁道:“如此说来,他不过是给了太后娘娘一个顺水人情罢了,张氏兄弟不管是囚禁,还是软禁,有何区别?就算得脱自由,也只是平民一个,对他沈之厚好像没多少影响力。嗨,什么都让这小子算到了!”

终于想明白一些事,谢迁最后的防备也松懈下来,不需要再去考虑沈溪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阴谋,因为他觉得,人的智慧不可能是无止境的,就算有远虑也仅限于此吧。

……

……

就在谢迁和杨廷和商议沈溪是否有阴谋诡计时,此时沈溪却已在面见君王。

正月十六这天早上,沈溪亲自到豹房面圣,他的到来有些突然,小拧子、江彬、张苑等人都预料不到,倒是皇帝那边好像早就知晓,沈溪刚到豹房门口时,朱厚照便派小拧子出来请沈溪进去。

沈溪没有到朱厚照的寝殿,而是到了朱厚照在豹房内特设的房也是朱厚照装模作样会见大臣之所,空置了很久。

见沈溪到来,朱厚照一摆手,道:“你们都退下,朕有话单独跟沈先生说。”

小拧子本在前引路,江彬也站在门内,听到这话他们不得不退下,两人心中还嫉妒沈溪跟皇帝的亲密关系。

小拧子出门时,主动将门关上,书房内只剩下沈溪和朱厚照二人。

沈溪当即行礼:“参见陛下。”

朱厚照笑道:“先生不必多礼,就咱二人无须这么客套。朕让苏兄和郑兄请你过来,其实是想跟先生说清楚,有些事也的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做,朕并非是有意违背先生的意思。”

他的话,似是对之前没有跟沈溪商议而直接下达调边军平乱之事的解释。

沈溪恭敬地道:“臣明白。”

朱厚照点头道:“先生明白就好,朕就不需要担心了……之前先生不是说在年后将吏部考核完成?朕只是看到初步结果,还没看到具体情况。”

沈溪从怀里拿出一份奏疏:“臣已将奏疏备好,本想今日上报朝廷。”

“既然先生带来了,直接给朕就好,不必要再走通政司。”朱厚照把奏疏接过去,大致一看,便道,“一切都按照先生所说,把这些官员按照吏部考核结果进行官职上的任免和调动,一切都以先生所拟为准。”

皇帝上来便说一切都听沈溪的,示好之意显露无遗,如此态度就好像是在为某种转折做准备。

沈溪道:“臣希望陛下先以廷议结果为准,吏部考核只能作为参考。”

朱厚照笑道:“朕莫非还不相信先生?先生的能力满朝上下无人能及,正所谓能者多劳,先生本事大,就该在朝中做更多的事,而不是选择独善其身。”

沈溪眯眼打量朱厚照,大概明白到厚照想说什么。

果不其然,朱厚照道:“朕不跟先生打马虎眼,之前先听张苑和小拧子说及,后来苏通和郑兄又提出,先生有意让出兵部尚书的职位,由旁人接替,朕觉得谁来担当都不合适,他们哪里有先生的本事?”

朱厚照丝毫没隐瞒,直接就把他的意思表明,总归是不让沈溪卸任任何官职。

沈溪据理力争道:“臣从西北回朝后,面对朝事总感觉难以兼顾,在两部任尚书不但为人攻讦,更主要是力不从心,怕行差踏错耽误朝廷大事,所以特此来跟陛下提请,可以让微臣卸任一职。”

朱厚照摇头:“无论是吏部尚书,还是兵部尚书,都以先生来担当最为合适,朕才定几天的事情,就这么半途而废的话,朕的颜面何存?之前为了这件事,朕还跟朝中文武生出龌蹉,力排众议才将先生推到现在的位子上,先生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朕考虑才是。”

本来不大的书房内,突然间又陷入沉默。

沈溪没有回话。

朱厚照则耐心等沈溪的答案,但此时沈溪已无从拒绝,因为只要皇帝不同意,沈溪的职位就是铁打的。

“或者这样吧。”

朱厚照见沈溪满脸为难,做出一定妥协,“先生继续出任吏部尚书,不过兵部事务暂交给陆侍郎来处置,朕已决定调宣大总制王守仁调回京任兵部右侍郎,辅佐先生做事。朕相信他们可将兵部日常事务处理好,有什么大事的话,再请示先生也不迟。”

沈溪没法回答,因为这基本上是挂羊头卖狗肉,说白了兵部尚书还在他头上,听起来很好,平时的事不用你管,但出了事还不是官职最高那个担当?

朱厚照的好意,更像是在给沈溪挖坑,沈溪当然不会那么容易答应。

朱厚照见沈溪迟迟没回答,有些着急:“先生想怎样,说啊,只要先生不卸任吏部尚,朕能答应的都答应。”

到这个地步,面对皇帝的退让,沈溪知道现在根本卸不掉兵部尚书的职务,只好道:“陛下,臣有所请,希望陛下恩准。”

“说吧!”朱厚照毫不客气,似乎就算沈溪提出的是让他为难的事,他都能应允。

沈溪行礼:“张氏外戚之前行事不端,被陛下查到诸多为非作歹之事,臣认为很多地方值得商榷,今有太后娘娘求情,大明素以孝义治天下,臣希望……”

朱厚照抢白道:“先生是想让朕放了二人,是吧?朕准了,朕同意赦免那两个狗东西,让他们回府反省。”

沈溪道:“臣希望陛下赐还他们爵位。”

“什么?”

朱厚照一听瞪大了眼睛,有些不高兴地说,“他们为非作歹,鱼肉百姓,先生可说深受其害,居然为他们求情?这……实在难以理解。这俩狗东西根本就不配当朕的舅舅,简直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枉费先皇以及朕对他们的信任……”

朱厚照骂得很过瘾,但在看了沈溪一眼后,笑了笑说道:“不过先生说得很对,大明以孝立国,朕不看僧面也该看母后的佛面,就依先生所言,朕赐还他们爵位,让他们回府去闭门思过!”

朱厚照看起来不情不愿,最后却爽快答应沈溪所请。

至于是因朱厚照想用条件来交换沈溪不卸任兵部尚书,又或是别的打算,沈溪不会多想,甚至他觉得朱厚照自己都未必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安排。

君臣二人的见面没有持续太久,将吏部考核上奏留下后,沈溪便告退。

朱厚照接下来便要睡觉,这对他来说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昼伏夜出仍旧是他不变的习惯。

以至于沈溪回到吏部衙门时,谢迁才知道沈溪刚刚去过豹房,就在谢迁联络朝中文武官员准备一同上奏搭救张氏兄弟,这边朱厚照已下御旨表示可以暂时让张延龄回府,同时将之前查抄的东西归还,围住张鹤龄府宅的士兵也一并撤去。

“……于乔,这事情看起来不太对劲啊。”

张懋本得到谢迁的邀请,到谢迁位于长安街的小院商讨联名上奏事宜,却在见到谢迁前已得知张氏兄弟脱困的事。

谢迁道:“张老公爷原本恐怕不愿跟老朽等同去请求陛下宽赦张氏外戚吧?”

张懋一怔,随即摇头苦笑:“于乔,你何必拿话挤兑老朽?虽说张氏兄弟没做什么好事,总归是皇亲国戚,老朽不会跟他们多计较。不过他们谋逆之事……倒是非空穴来风,不过始终没有证据证明其有罪,现在连之厚都主动让出主审官的位置,怕是没人敢继续审下去了吧?”

谢迁打量着张懋,问道:“那你提前就不知……”

张懋微微摊手:“刚听说陛下下旨,具体因何都不知,莫不是今日之厚去豹房面圣跟此事有关?于乔,你不是说之厚会跟你联名上奏?若是之厚见过陛下,单独跟陛下提及此事,倒也可能劝服陛下准允。”

说到这里,张懋不由一叹:“说起来,这朝中最得陛下心意的也就是之厚了。”

谢迁脸色多少有些不悦,到底他才是首辅大学士,是文官之首,现在沈溪却成为皇帝跟前最受器重和愿意听从建议之人,他当然会觉得没面子。

张懋又道:“张氏外戚不过才离开牢房,相信陛下很难再让他二人掌管朝中权势,犯过错误的人有可能会继续犯,况且此番已经是第二次了!于乔,你也不该再继续为他二人争取宽赦了吧。”

“嗯。”

谢迁应了一声,却未有更多承诺。

张懋笑了笑,心里在想:“谢于乔跟张氏一族关系融洽,他为得太后支持,怎可能不帮张氏兄弟争取?我在这里说这些,都是徒劳。”

“既然没别的事,老朽便先告辞。”张懋道,“今日都督府内的事比较多,毕竟是开衙第一天,就不多留了。”

谢迁本还有别的事跟张懋说,但见张懋执意要走,且态度坚决,便知勉强不得,只能亲自送张懋出门。

……

……

张延龄终于从刑部大牢内出来,马车载着行走于京城街路。

因府宅被抄没,说是归还,但还需整理,他暂时只能先到兄长张鹤龄那里落脚。

这次朱厚照只是将他从牢里放出来,并没说赐还爵位之事,对此他也不敢抱有太大的期冀,当马车抵达建昌侯府门前时,张鹤龄带了两名仆人出来迎接。

跟张延龄的沧桑和落魄相比,张鹤龄好一些,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此前被看管居住之后,跟囚笼里生活也差不多,家里的开销完全被管控,吃喝用度全靠配给,家里的仆从被遣散大半,许多事都需要张鹤龄亲力亲为。

“二弟,你可算出来了。”张鹤龄见到弟弟,语气中多了几分悲切。

就算之前张鹤龄痛恨弟弟胡作非为害了张氏一族,但始终二人是亲兄弟,在朝中也知道谁最亲近,在这个时候不会再对张延龄有诸多埋怨。

张延龄没多说,现在的他急需找个温暖的地方好好洗去一身尘土。

兄弟二人进府宅后,马上有人燃放鞭炮,预示兄弟二人的晦气尽去。

张鹤龄拉着张延龄的手,“二弟,兄长这府宅也刚被解除看守,东西全都准备不全,一些给你去除晦气的仪式没法进行,你先沐浴更衣,换身干净的衣服,好好休息,有事等你缓过来后再说。”

“大哥,我还是先吃东西吧。”张延龄苦着脸道。

对于张延龄来说,最受不了的还是在牢房里吃不饱,倒不是说狱卒不给他吃的,只是因为那里的饭菜不合胃口,他不时闹一些情绪,选择绝食,狱卒怕出事不得不到外边的馆子买来一道肉食辅餐。但狱卒俸禄终归有限,不可能三餐都供应肉食,所以张延龄就饱一顿饿一顿。

“是,赶紧跟二侯……二老爷……唉!准备酒菜吧。”张鹤龄还想称呼弟弟为侯爷,但想到兄弟二人爵位已被剥夺,便多了几分无奈,只能是放平心态不再去想关于爵位的事。

到了后堂,饭菜也端上来,虽然不过是寻常的笋子肉片和小炒肉,但对于已在牢房里住了半个月的张延龄来说,算得上人间美食了。

就在张延龄狼吞虎咽时,张鹤龄皱眉道:“二弟,为兄听说你在牢房内并未受到亏待,为何会变成这般?”

张延龄没回答,一直等他将嘴里塞的东西都吞下去之后,这才道:“那些狗东西,让他们准备好吃好喝的说没银子,隔个一两天才到街面上买一两道肉食,其他时候都是白米饭,我是吃白饭的人吗?”

“唉!人都到了牢里,你还在乎那些?有饭吃就不错了。”张鹤龄叹了口气道。

张延龄冷声道:“老子还不是从牢里出来了?到底是皇上的亲舅舅,而且咱姐姐还是太后,谁敢跟咱过不去?那些狗东西等着,回头好好收拾他们,让他们知道开罪老子的下场。”

“算了算了,赶紧去歇着,别再逞强,这次的事就当吃个教训,为兄跟你折腾不起。”张鹤龄无奈道。

张延龄一听火大了,甩袖道:“这怎么能算了?老子吃了那么多苦头,就这么一了百了?咱的官爵呢?能让那些开罪咱的人好受?他娘的,尤其是那沈之厚和张苑,他们联起手来对付咱兄弟俩,大哥你咽得下这口气?”

张鹤龄没回答,不过他已在唉声叹气,倒不是怪责弟弟执迷不悟,而是觉得大势已去,想报复也没什么办法。

“大哥等着吧,当弟弟的没什么好报答你的,将来一定不会辜负这一桌子饭菜,保管让大哥享清福。”张延龄道。

张鹤龄撇撇嘴,懒得去骂张延龄什么,最后道:“好好休息,为兄还有旁的事,等你的府宅重新修缮之后,便让你搬过去,不该咱想的事,你少去琢磨!”

……

……

皇宫里,张太后才得知张氏兄弟被赦免出狱之事。

高凤美滋滋把好消息告诉张太后,因为在这件事上,他觉得自己有很大功劳。

高凤道:“太后娘娘,沈大人虽然之前听从陛下谕旨审讯两位侯爷,但随即便帮忙说和……听说今日正是沈大人一早去见陛下,苦苦劝说,陛下才转变心思让两位侯爷回归正常生活。”

“回来就好。”张太后语气有些凄哀,“哀家那两个弟弟,从小都是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头,现在连爵位都丢了,就是普通百姓了,希望他们能诚心悔过,哀家也会再替他们跟陛下求情。”

高凤问道:“娘娘,是否给两位侯爷送一些慰问的东西过去?”

张太后一怔,好像想到什么,忙不迭点头:“高公公倒是提醒哀家了,给他们送一些日常用度吧,被皇儿派人查抄府宅,应该没剩下什么东西了,若是不够的话回来跟哀家说。”

“是,太后娘娘。”

高凤笑眯眯的,有种老怀安慰的喜悦,主要是替张太后高兴。

……

……

等张太后让人打点好东西,由高凤亲自带人准备送出皇宫时,却见张苑带了几名太监从大明门方向过来。

“……高公公,你这是作何?”张苑还不知张氏兄弟被赦免的事,见到高凤带人送东西,不太明白是何意。

高凤笑道:“哎呀,这不是张公公吗?咱家奉了太后娘娘懿旨,去给两位国舅爷送一些东西,这不都在这儿了?”

张苑皱眉:“发生什么事了?两位国舅不是被看押着吗?”

高凤一怔,他迅速意识到张苑不知情,本不想解释,但被张苑瞪着,却又不得不回答:“是今日发生的事,陛下下旨让两位国舅爷恢复自由,连府宅都赐还,太后娘娘怕两家没剩下多少东西,让老身送去些。”

张苑听到后,一张脸都快扭曲了,怒气冲冲地说道:“一个江彬就难应付了,又添俩国舅?让咱家怎么应付?”

“啊?张公公您说什么?”高凤自能听出张苑口中的抱怨和对张氏兄弟深深的敌意,但他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张苑气恼地道:“办你的事去,回来后便去司礼监当差,这几天晚上都由你来轮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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