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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根打磨到笔直的断木棍,铜绿肆意生长在那些已然锈蚀的铜皮浮雕上,将其间朽烂的内里毫无保留地展露在空气当中。

拿用几枚铁钉打进木棍里去的薄铜片上,能够生出那么多铜绿本就足够稀奇了。潘下士只是动作稍大,手掌在棍体上多施了些力气而已,那层泛着锈臭气的大块包衣便唰唰坠地,像是一层层金箔被用指甲给卖力剥离开来似的。

至于那片被巧手镌埋在棍体上、足以证明其功能性的填充式阵法,此刻也早已是随着时间流逝而看不清模样,一如那头参差不齐的断面一般完全朽烂殆尽。

乍看之下,这根木棍是如此陈旧不堪,仿佛是从混乱千年前便已深埋于地下,直至此时此刻才得以重见天日一般。

好奇的小家伙不过是伸出两指在那断面碎碴上搭着,旋即便在其余两人投来的好奇注视之下稍稍往下一滑,便轻而易举地抹下了满手尘灰来:“妈呀!怎么会朽烂这么厉害的?”

“这点我不是很了解,艾萨塔先生。”新伤初愈的潘下士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摇头,“我在接触到这根法杖之前,它仍旧是一根很漂亮的古典法杖。但等我在用手接触到了它后,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呃,这里夸张的嘛?所以你就断定你的伤口也是这根法杖所造成的?”

“对的,因为在这之前一切正常。而在我都手指接触到法杖的那瞬间,右肩膀和锁骨处立刻就莫名产生剧痛;我当时来不及脱衣服,就拿裁纸刀把衣服给割开了。”

那副场景仍叫潘下士记忆犹新——年轻的骑士当时才刚刚登记完一条镂空的骨质项链,拿油纸包和胶水小心封装完毕。而那根宛如崭新出厂般的胡桃木法杖,此刻就这么安详地躺在丝绒布巾上,被后勤官小心呈放在书桌一角,以供下士作详细记录。

只是潘下士才刚处理完手中那条疑似情报价值不菲的魔族项链,和那根漂亮法杖一起,排在那四十多件战利品及疑似魔族残留物当中的末尾;一口气登记详察了三十多项大小不一的零散物件,有些倦意的潘下士自然是有些松懈。

而按常理来讲,这几件看起来最值钱的物件倒不用着急去留档。毕竟按照军区规章,这些缴获回来的战利品中一旦藏着可能暴露敌人战略意图的信息,最终还是要交由宪兵队里的专业人士去处理的。

但渴望证明自己的副官,还是窝在帐篷里不厌其烦地观察战利品的外观、特征等情况,并为其做好内外的两份登记内容后重新封存起来,等待着宪兵队专员过来接受。

虽然他就算是趴在桌上小睡几个小时再工作,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只不过考虑到自己应当是个尽职尽责的军人,纵使头脑感到有些困顿,潘下士也只顾着靠一大口苦涩咖啡强打精神。

在处理完那包项链后,喝干了最后一口凉咖啡的下士随即站起身来,顺势将桌角上那两截断裂法杖连同木盒一同端到面前,手里还不忘紧攥着一张誊写好了部分信息的铜版纸,却是没有丝毫防备。

毕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自己同那魔杖肌肤相触的瞬间,便会有一股极剧烈的无端痛感骤然自肩头炸出。

反应不及的潘下士甚至都发不出声响,当即是如同触电一般浑身僵直地重重摔倒在地,任凭肩头上那奔涌而出的污血将衬衣打得湿透。

所幸这刺骨之痛只是存在了一瞬,而后便是如针扎般的细微痛感化作波浪般袭来。

而这痛到满地打滚的年轻人当即是抓住了这机会,赶在自己晕厥之前挣扎着猛咬着自己的舌尖,以期能够暂缓这股离奇痛感。

不得不说这招很是管用,当然也可能是被瞬间的疼痛强行盖住了那些波次的细痛。

总之在有那么一瞬间,出离了痛楚的潘下士面目狰狞地挣扎着爬起身体,但潘下士仍旧是咬牙坚持了下来;这为他争取到了足够的反应时间,成功抢灌下了一小瓶受祝圣水。

圣水的止痛镇定效果极佳,但持续时间不会太持久,他必须赶在三分钟之内解决这股莫名其妙的痛感来源。

而后,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了桌上的潘下士发了狠,不由分说地抄起一把裁纸小刀,奋力割碎了那已然被鲜血浸湿润了的衣肩。

而也就是这么一刀,差点没把本就精疲力竭了的下士直接吓昏了过去:原本只是发了两块淤青的瘦弱肩头,此刻竟然是被腐蚀出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巨大空洞来!而那些不断如活蛆般蠕动着的焦污血肉,此时更是不断深入肌理内部,犹如往黄油块上浇上一捧热油一般的消融开来!

那莫名腐烂的患处将那完好的大半条手臂,借着那如蛛网般肆意蔓延开来的诡异血线给染上一抹污紫色,似要将他但手臂连带着骨血一同侵蚀殆尽似的。

“我当时实在疼得受不了,干脆就狠下心拿匕首在蜡烛上稍微烫了下,然后就在最外表上割掉了一些腐肉……”

热刀割肉的疼痛感不亚于刚才的剧痛,甚至是有过之无不及。仅是拿着匕首割了几道腐肉,饶是有圣水镇痛,浑身如落水般被冷汗浸湿的下士也着实坚持不住,只得是有气无力地重新瘫软在了桌面上;

却不料这么一趟,还顺势叫他发现了那法杖所发生的诡异变化:

“原本那根法杖是裂成两段的,长的那段瞬间变化成了现在这样。另一段短的,上面镶着一颗水晶球的那一段更奇怪,就这么眼睁睁在我面前分解成了一滩灰烬!”

当即意识到情况有异的下士不敢托大,强忍着痛楚将那个幸存着的法杖揣入怀中,拖着虚浮的脚步飞也似地一路狂奔着跑去找拜尔求助。

一提到这里,望着萨塔脸上那略显凝重的迷惘神情似乎是被潘下士给误解了,只听他连忙解释起来:“其实最开始我是想着来找您的。当时实在太着急了,我一时也不清楚艾萨塔先生您在哪里,所以就……”

小家伙当然知道这是客套话了,因此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接这个话茬。

毕竟在他看来——在意外发生后你整个人都快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当时最要紧的就是找人稳定伤口、保住性命;还死抓着这么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不妨的,那不是纯粹的大傻子嘛?

况且比起那个被莫名激活后就地解体的破烂法杖,那所释放出的恶毒魔法究竟是以怎样一种状态,才能让受术者身上的淤伤处瞬间产生糜烂溶解现象?甚至是棘手到叫拜尔这个大施法者都不能轻易解决,不得不拉下面子,请下士亲自跑来委托自己的师傅出山?

一联想到刚才手上所触碰到但那股混合着大量脓液、污血的粘腻手感,就不经叫萨塔感到一阵恶寒:假设……只是假设,如果潘下士没能及时或是没力气进行自救,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所幸在他的身体遭受无法挽回的损失之前,就碰到了自己:“不是,那拜尔哥他当时是没治好你吗?还是怎么说?”

“呃,不是的,拜尔先生先是替我的伤口做了一部分处理;但当时他的表情貌似很纠结很严肃,最后就叫我直接跑过来找他的师傅;呃,也就是找杂货铺的奥利安老先生了。”

就单从结果上来看,拜尔所做的清创工作效用不是很理想,切除了腐肉的伤口仍旧是涌出大量液化了的肌组织与结缔组织;估计是采用了某种短暂调动生命力增幅及缩减痛觉的法术,才勉强叫他稳定了精神不至于崩溃。

潘下士对魔法相关的知识一窍不通,自然也就无法理解拜尔当时为何要露出那副凝重表情——毕竟在刚观测到如此怖人的伤口之时,就算是对自己所研发出的一个有关于强效治疗的黑箱法术抱有极大信心,也不免给吓了一大跳。

唯独是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奥利安老爷子,从与潘下士碰面之际便一直是有条不紊——虽然这位能教出拜尔这样一位高徒的隐士大师,今天不再如往常那样扮做一副老顽童模样,但这样的冷静状态未免也太过奇怪了些?

“老先生?您是怎么了吗?老先生?”

“你……你怎么会有这么一根棍子的,朋友?”沉默许久的奥利安老先生终于开口,只不过他并没有理会萨塔的呼唤,反倒是小心摩挲着棍底上一处磨损到几近光滑模糊的隐蔽纹饰,抬头注视着潘下士:“哪里捡来的,小朋友?”

明知道这只可能是在阿尤镇里捡来的,但老先生似乎还要同对方确认下具体的方位。这反倒叫潘下士犯了难,所幸一杯清冽的凉茶下肚,他那因剧痛而混沌了的大脑总算是明晰了不少:

“我记得这根法杖啊……嘶,应该是我的战友从贫民窟最北郊,靠近内城中门附近的一处城市农田里捡到的……”

“在内城中门……附近?这可不是玩具……这也不是什么好吃的……怎么随便……”不知怎么的,原本还满脸镇定的奥利安老先生顿时皱起眉头,忍不住小声嘟囔着朝店铺里走去:“该死……这群老东西究竟想干什么……”

“呃?那个……我们是打扰到老先生了吗?”

“没事的,老先生一直是这样的脾气;老人家嘛毕竟,性格怪一点很正常的~”

虽然同对方不过也才见了三四面,但萨塔扯谎起来一点都不会脸红,连忙是捉着潘下士的手拉着他往一旁的僻静角落走去了。

毕竟就看着老先生的这副态度,他肯定是琢磨出了什么线索来。况且自己曾经听马尼大婶说过,奥利安老先生曾经也在阿尤镇周边定居过一段时间;说不定王国骑士们捡回来的那根法杖,就是这位老隐士曾经卖出去养家糊口,或者赠予友人的杰作之一呢!

但这终究只是自己的恶意揣测罢了,萨塔还不至于拿这么点主观臆断充当证据。

“有没有一种可能,说不定这根法杖是拜尔哥卖出去的货色,只是不小心被坏人拿去作恶了……”

“不会的,绝对不会是拜尔先生的产物!”萨塔哪能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开了个玩笑,潘下士突然就一本正经地厉声驳斥起来:“你没见到上面那个纹饰嘛?那是……那是……”

“纹饰?我没看到呃抱歉。”

好奇心大作的萨塔连忙反问一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拜尔做的呢?万一要真是他的产物呢?”

“不会的,我之前在为长官编录新乡领常驻的施法者档案时,曾经查阅过拜尔先生的资料:他虽然是一名正式登记在册的传道法师,但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他不仅没有向帝国施法者管理分局登记自己的纹饰章;甚至因为恶意拖欠了管理会费,而被新乡管理局多次告上法庭。”

“因此早在十年前,拜尔先生就不被允许销售任何带有攻击能力的魔法造物,甚至连采购魔法材料都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而那根法杖……那根法杖上有着的纹饰章……”

似乎是要鼓起相当大的勇气,站在原地足足深呼吸了两三分钟后,突然拘束起来的潘下士方才抬起头来,以一种萨塔前所未见的坚毅神态对着他肯定到:“那上面的纹饰章里,有着王国骑士团的徽记!”

提起王国骑士,萨塔顿时是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他瞧不起人,可别说是新乡领的这批废柴骑士了;就算是安陆事件前的那批武备精良的大骑士团再临,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再怎么耀武扬威,在帝国正规军面前不过就是一群恼人的看门狗而已。

况且就算是当年的那批疯魔骑士,也不至于魔怔到没事就拿武器随意坑害自己的友军不是?

在萨塔看来,就算潘下士所说完全属实;那顶多也就是在大赤塔组建民团之前,有人借着王国骑士团的名义走私物资而已。就现在这批需要自备武器盔甲、管自己买点治疗药水都要赊账的穷鬼骑士团来说,他们买的起一支正儿八经的法杖吗?

“你想多了潘下士,说不定就是民团内部有人走私、倒卖出去的货而已~”

“我……我,我不知道。”

“嗨呀,你就是一时伤的太严重了,心里免不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那根法杖具体是怎么样还没分析出来呢,说不定只是那些伤患只是被法杖里的魔力给诱导……”

萨塔低头在挎包里翻找着镇定药水,准备送一些给这朋友充作心意。却不料自己还没找好,就听得耳旁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潘下士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从自己身旁跑开来了:

“喂!你小子跑什么呀!我东西还没给你呢!哈?什么叫打扰我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啥时候说嫌你烦了啊?啊呀,你这人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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