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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又喝得醉醺醺的了?不是说了让你少喝酒吗?”

无比安静的卧室之中,沙沙的写字声正不停地从窗前小桌上传来,大包小包的文件散作一团将桌面堆得满满当当。披头散发的密斯雅伏在桌上,贝齿正紧咬着笔头不放,眉头紧紧扭结在了一起,似乎是在为遣词用句而苦恼着;透过夹鼻镜片反射出的光亮,配上字里行间不断出现的母亲一词,看来是在为家书的内容而苦恼中。

塞壬小姐的鼻子可不是一般的灵敏,隔着老远就闻到了艾克身上散发的浓郁酒气,像个老母亲似的埋怨了起来:“明知道喝几口就会醉,干嘛还喝烈酒?”

“哎呀,妈你好烦呀!喝点酒怎么了?”

艾克捂着额头左侧暴起的青筋,晃晃悠悠地从门口走了进来,脸色呈现出极不自然的绯红;在门口抱怨了两句后,他进门就一下子飞扑到了床上,开始醉酒后的躺尸活动。

自从警局回来的那晚开始,就开始疯狂给自己灌酒,怎么劝都劝不住;隐仆们已经连续换了四天的沙发了,扔在餐桌上的醒酒药片,更是吃空了整整一瓶。而最让密斯雅苦恼的是:艾克晚上学酒鬼酗酒还凑合,他倒是很文静的不会耍酒疯那种;可到了白天上班了,就因为宿醉还是其他原因,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就坐在教室干看着。

“我看你是皮痒了欠揍了!明天酒全给你倒了!敢嫌你妈烦?”

密斯雅抬头看了看挂表,指针正巧停在了数字二十上,已经到凌晨了,也是时候该上|床休息了。快马加鞭地在信纸末尾写上对母亲包含爱意的问候,再迅速署上了自己的小名,压在了一旁的文件里,等明天一并打包邮寄到塔里去。

密斯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突然心生一计,只见那双光洁白皙的玉足一发力,整个人微微蹦起扑到床上,将来不及躲闪的艾克压得是头晕目眩:“让你个臭小子嫌弃我!压不死你!”

“错了错了,亲爱的妈妈!你再压待会肋骨要给你压断,酒要吐出来了!”

密斯雅的身材看起来和塔尼娅相差无几,之前无意间听两人谈起体重,自称是加上塞壬形态的大鱼尾巴,满打满算也才六十公斤到头;可为何被一记泰山压顶突袭过后,艾克却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快给她压断了呢?

“哪明天还喝不喝酒了?”

眼见艾克闭嘴不说话了,密斯雅立马变回了塞壬形态,结结实实压在他身上来回滚动,还十分欢快地吹起了口哨;艾克本来还想嘴硬两下,但为了自己的骨头着想,也只好一边高声求饶,一边艰难地想从她的身下钻了出来:“不喝了,以后也不喝了!饶了孩子吧!”

“这还差不多~”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密斯雅心满意足地翻到了自己的位置,又是一阵泡沫飞舞过后,重新回复了人型;只不过还没等艾克松上一口气,两只强而有力的大手立刻搂在他的腰上,然后一把抄到了密斯雅的怀中,被紧紧箍在了她的胸前。自从把塔尼娅收服并晋升为干妈,密斯雅对这类的亲昵动作越发熟练,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而塔尼娅不愧是亲妈,直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好儿子卖了;密斯雅将圆润的下巴用力顶着艾克头顶,双手穿过腋下搭在小腹上,再用自己的双膝用力顶在他的膝盖后窝;也不需要用多大的力,艾克整个人就肉眼可见地松懈了下去,活像是只大号玩偶。这是塔尼娅这几年下来总结出的经验,也是在床上被密斯雅给套出来的。

虽然这种任凭自己在怀中把玩揉捏的感觉,的确是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但她其实是要用到这套技巧的另一个作用,从毫无防备的艾克嘴里套话:“你难道还在被那件事困扰吗?”

“是啊,这才过去了一个星期,怎么可能忘得了呢……”

双眼迷离的艾克缓缓开口,直言不讳地描述着藏在内心深处的,这五天来所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梦魇:“处刑时是你陪我一起去的,当晚我就做噩梦了,我已经快一年没有做过噩梦了。”

“我看你当时的神情不是很神清气爽吗?”

费城局的效率一向是以快着称,下午审完,上夜判决,隔天中午就完成了公开处刑。而当时艾克就坐在密斯雅的肩头,两个人站在围观区的最前排,她甚至能感觉儿子身上传来的阵阵杀意;而在处刑完成的那一刻,艾克那张阴沉冷脸上,终于是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生机活力。她当时还以为这件事就算翻篇了呢。

“当时的确是很轻松……毕竟我为孩子们报仇了,尤其是小佩拉……妈妈,你说我这么做是对的嘛?”

“恶人们罪有应得,他们被处决不是天经地义吗?当时的大家可都是在欢呼呢!”

密斯雅斩钉截铁地肯定着他的做法。当主刑官在群众面前,一条条宣布着这群恶人的罪状,然后在众人的唾骂和欢呼声中,完成最后的处刑;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令人欢呼雀跃的了!说着,密斯雅抬起手来温柔抚摸着他的心口,感受着来自心脏的剧烈跳动:“宝贝,你能和我讲讲噩梦的情形吗?”

艾克摇着头,只觉得嘴边一阵莫名的苦涩:“我梦见了那天中午,我自己变成了刽子手,面前摆着两个大桶:一桶装满了滚烫的铁水,另一桶装满了沸腾的热油……”

“两个劫匪跪在我的面前,头上插满了铁丝并做成了发束,我就这么揪着他们的脑袋用力往桶里塞去。”

艾克两只胳膊有气无力地抬了起来,手心向下用力一砸,砸在了密斯雅的大腿肉上:“那个时候我的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溺刑已经是酷刑了,可我却让这个刑法更加残忍了不少……”

“他们确实是罪有应得的,我也不后悔判处他们死|刑。可是,可是,可是就因为我的喜恶,便判处了更加残酷的刑罚,这样真的公平吗?”说完,艾克便扭过头去,将脸深深埋进了密斯雅的胸口,开始轻声啜泣了起来。

“傻孩子,这又不是你的过错……”

密斯雅急忙来回轻抚着艾克的背部,宁神术的光芒在指尖不停闪烁。听了儿子的叙述,密斯雅反倒是眯起了笑眼,只觉得他可爱到有点傻了,完全不像平日里早熟的小大人模样:“公平应该是留给好人的,如果要跟这些杀人犯来讲公平,那些被害者们又去哪里找公平?谁去给他们公平呢?”

“可是…如果我犯了过错,肯定不会遭受到多么严重的惩罚,就因为我的身份。如果因为身份就能破坏程序的正义,那么结果还能是正义的吗?”

艾克已经语无伦次了,完全失去了逻辑,只知道将心中的想法一股脑地抛出。

如果程序正义不存在,那么结果岂不是能被随意的更改?这个问题如同魔咒,一直萦绕在艾克的心头。自从‘艾克’的年龄不断增长,自己的魂与肉明显地出现了排斥反应,但随着魔力的开发,反而逐步缓解了下来。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恢复了正常,困扰自己的噩梦也不再出现,自己终于要融入了这个世界;然而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却在五天前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被彻底撕碎。

追根溯源,阻碍着他魂肉合一的障碍,便是刻在他脑海深处,那挥之不去的旧日回忆,同这个异世界格格不入的三观准则。艾克清也很清楚,内心的潜意识一直在暗示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不同,自己是个穿越者,而不是当地土着。

而且他没有告诉密斯雅的是,把送佩拉回到家后,母女两人相拥而泣,那种劫后余生的哀怨哭声像是炸弹一般,将他的意识给轰成齑粉。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而在当晚他又惊恐地发现,自己再次失去了控制魔力的能力。为了掩盖事实,所以才需要借酒装醉,把自己灌到不省人事的程度。也正是自那天起,艾克永远都是低着头,丧失了和任何人对视的勇气。

“笨蛋!大家又不是傻子,难道还分辨不出来哪些是善恶嘛?”密斯雅用力晃了晃艾克的脑袋,强行掰过他的脸来,紧盯着那双笼罩着朦胧雾气的眼珠:“听好了宝贝,当结果不能正义时,那么程序必然不是正义的!而如果穷凶极恶的歹徒不能被处以极刑,照样会有人去接受这个任务的,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你以为围观群众是在为什么欢呼?他们是在为这座城市的秩序,为了这条杀人者必偿命的铁律欢呼。至少在这里,他们可以放心去琢磨些鸡毛蒜皮的破事,而不用担心哪天受到伤害,自己却不能报仇雪恨。”

“妈妈知道你很讨厌说教,但有时候就只能说教完了再自己去琢磨。唉,把药吃了我们睡觉吧。”

“……”

随着密斯雅的说教声戛然而止,房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艾克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终于闪烁出了几缕亮光,陷入了沉思;密斯雅长叹了一声,满是心疼地把手伸向床头柜,摸出了两片解酒药片,在右手指尖召唤出一个鸡蛋黄大小的水球——还冒着丝丝的热气,伴着药片一并送进了艾克的嘴中。

“谢谢…妈妈…”

“别客气,早点休息吧,爱你。mua~”

吃过了药,收拾好心情的二人互献了一个晚安吻,然后蒙着被子等待睡神使者的降临。然而不到三分钟,走廊上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随其后地便是一记响亮的踹门声。

眼睛才刚刚合上的密斯雅,伸手打开了刚熄灭不久的晶石灯,正要起身破口大骂。

当灯光照射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时,她却惊奇地发现来者竟是自己的师兄兼干哥哥:裹着披风的布里亚特突然冲进了卧室,脸上和额头上满是汗水;平时珍藏在办公室墙上的法杖,如今像条不要钱似的破木棍一般在地上拖着,身上更是沾满了灰尘。

“哥?!怎么回事?”

“别说了!老头子重病,赶紧跟我走!”

布里亚特急不可耐地一把将被子掀翻在地,完全顾不上眼前妹妹的曼妙身姿,而是双眼紧闭同时握手成筒,对着两人的方向用力一吹,一道轻盈的魔法之风覆盖着两人全身,像是能将大风给隔绝开来:“衣服别管了,塔尼娅会准备的,赶紧抱着艾克跟我坐风暴船走!”

暴风船在风平浪静的河道上狂飙突进,在不到短短半小时便从学院的码头,赶到了离医院最近的泊船处。

船速虽然快,只不过代价稍微有点大:在极大地耗费了密斯雅的精神力以及魔力后,以及掀翻了泊区里的几艘游船后;头晕眼花的三人强|忍|着胃袋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快步爬上了岸口,家里的马车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而那艘风暴小艇,在最近两次如此高烈度的使用过后,被《风暴船制造术》加固的船体,早已承受不住庞大的魔力输入。在他们登上马车后,就彻底炸裂成了一滩烂木板。

“哥\/伯伯,爸爸\/爷爷他到底是怎么了?!”

坐在马车车厢里,被冻得牙关战战的母子二人,几乎是一字一抖地问像布里亚特提问:艾克像是个树袋熊一样,死死抱着密斯雅不放;而密斯雅则用布里亚特的披风,把两人裹成了个面包团,围着他手上的燃起的火焰取暖。

风暴船的掀起的风浪实在太大了,就连防风术都无法完全隔绝;三月份的晚风本来就冻人,母子二人赶路匆忙就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裙;冷风像是刮骨刀似的锋利,割在身上又疼又冷,一路上全靠着布里亚特不停生火,才算坚持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半夜躺办公室行军床睡觉呢,突然被传讯使魔用信包砸醒。看了才知道是老头子生病了在医院抢救,我才急忙跑来找你们哩!”

布里亚特自己也是冷得够呛,自己半夜惊醒身上也是睡衣,唯一的披风给掌舵开船的密斯雅裹上了。哆哆嗦嗦地一口气念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急忙把火力又加强了些。结果一个没留神,险些把车顶棚上包着的布皮给点着了。

不过坐车上的三人,是万万没有想到,老头子生病的全过程会是多么的扯淡。以至于后来会让密斯雅气红了脸,让艾克差点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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