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不问出处,我向来是雇人只看有用无用,谁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孙贤说起来竟有些得意洋洋,仿佛在歌颂自己的丰功伟绩一般。
安听瞧着他这副样子愈发恼怒,手上的短刀连着扎了好几下。
孙贤瞧着安听的样子,就是再怎么奢求她放过自己,也是无济于事。知晓自己必是一死,他反而没那么恐惧了,言语间更加嚣张起来。
“早知道你们安家那么不堪一击,我就少雇些水贼了,没费什么力气,就让他们分了好些好处去,真是可惜呀!”
安听已经忍耐到了极致,眼见着孙贤这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她也不再克制自己,眼中的恨意奔涌而出,一腔怒火快要把他烧成灰烬。
随着这股恨意爆发的,还有安听身上那股骇人的疯劲。她在天上之上虐杀紫云天众人的那股气焰又冲上了大脑,仿佛只有手中沾满了鲜血,才能够让这股子疯劲停下来。
这审问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外边有人走过,仍然能够听见其中传来的尖声叫喊,仿佛是发自地狱的鬼魅声响,让人听见便只想加快脚步离开。
过了一个多时辰,全身像被鲜血浇淋过一遍的孙贤,最后终于在安听刺入心脏的一刀中毙了命。
安听一下子失了力气,瘫坐在那把溅满了鲜血的椅子上。
这么久的时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但眼下自己手刃了仇人,却得知真正的仇人不止这一个。
仿佛一场无休止的杀戮,无穷无尽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消散,尽管他们都是恶人。但安听想着,自己虐杀他们的同时,身上是不是也沾染了这些罪恶,以至于她会在杀戮中获得一丝美妙的痛快。
“听宇承说你回来了?”门突然被推开,一丝凉风从安听身上拂过,让她打了个寒颤,容洛的声音随之响起。
看到眼前的景象,容洛下意识的蹙了蹙眉,满屋的血腥味让他想侧过头去,但在安听站起身来面对她时,还是尽量忍住了。
“对不住啊,弄脏了你的审讯室。”安听的声音很是虚弱,刚刚经受过一番折磨的明明是孙贤,她却仿佛更加疲累。
容洛的眼中多了些担忧,先前在顾月酌的婚宴上他就注意到了,安听对付那些恶人时眼里闪烁的兴奋光芒,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这种将他人玩弄于手掌之中的兴奋,他只在萧紫轩的眼中看到过。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做的太过了?”安听捕捉到了容洛的眼神,借着刚刚对付完孙贤的这股子狠劲,她直接问了出来。
容洛没有立刻回答,他并不觉得安听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只是她所表现出来的那种令人望而生寒的戾气,实在很让他担忧。
但安听瞧着他许久没说话,便以为他是默认了。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委屈,安听拽了拽拳头。
“若是有朝一日,有朝一日你找到了陷害你母妃的仇人,你会怎么做?”
这下容洛倒是答得很快:“应该也会如你一般吧!”
“好了,熬了一个晚上你也累了,大仇得报,该去好好休息一下了。”容洛想赶紧将她带离这个满是血腥的地方,就像那时在天山脚下一样。
安听摇了摇头,顺势往旁边一块稍微干净些的墙壁上一靠,撑着身子将孙贤所说的话,同容洛讲了一遍。
“我猜想,这一切不仅仅是萧紫轩主导的,还和他背后的合作者有着极大的关系。甚至我们的猜想有错,那人根本就不是和萧紫轩合作,而是直接控制住了他,萧紫轩说不定只是那人的手下。”
安听揉着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疼痛着的脑袋:“虽说我在紫云天待过,但那里向来不会关心杀手的出身,萧紫轩并不知晓我们安家的情况。若是孙贤所说属实,有很大的可能是那幕后之人选中了我们家,层层利用萧紫轩和孙贤,在绵河之上造成了这桩血案来。”
“这么想倒是有些道理,只不过要继续追查下去,还是得从萧紫轩入手。”容洛将她扶着,一同在审讯室的台阶上坐下。
“我要查!我一定要查清楚!”安听捏紧了拳头,朝孙贤惨烈的尸首望了一眼,“不论那幕后之人如何厉害,我都要将他揪出来,他的下场便有如孙贤一般。”
容洛按着她的肩膀,这股戾气总是让人畏惧。但转念想想,若是没有这股戾气,或许在天山之上,安听也就没办法撑着活下来了。
“姐姐——”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拖长了尾音的呼喊。
安听心中一震,这声音......是言墨。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鲜血,还有审讯室里的一片狼藉和孙贤骇人的尸体,顿时觉着此情此景不能让言墨看见。
“快,快帮我把他引走!”安听抓着容洛的胳膊摇了摇。
谁知话音刚落,便听见言墨疑惑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为什么要让我走?姐姐不想看见我吗?我......”
言墨的话在看见审讯室里场景的同时戛然而止,他慌忙后退了两步,瞳孔都在颤抖着。这场景比言府被大火吞噬的那晚还要令人心惊胆战,他双手身后的墙壁上,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瑟瑟,这,这是姐姐的仇人,所以,所以......”安听完全不知怎样解释,才能消除掉他的心理阴影。
这孩子不久前才遭遇了一家被灭门,如今不知有没有缓和过来,又瞧见这样一副场景,若是寻常孩子,怕是已经被吓得七荤八素了。
“姐姐。”言墨咬着牙往前走了两步,眼神却有些涣散。
容洛下意识的把安听往后挡了挡,对着言墨面色不善:“又忘了明屋的规矩了?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是。”言墨应了一声。
他正要回去,但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转身过来给了安听一个拥抱。
安听有些猝不及防,只感觉到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她的背,好似在安慰她一般。安听突然想了起来,她先前为了帮助言墨赶紧从悲伤中走出来,似乎对他讲过自己的事情。也许就是那个时候,让他记住了此事吧!
“主人,瑟瑟坏了规矩,会自行下去领罚。”言墨朝着容洛行了个礼,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安听瞧着他的背影有些感慨:“这孩子,不过才几天的时间,倒像是把所有苦楚都咽了下去,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是啊,此子可期。”容洛也跟着感叹了一声,但他的目光移向安听,却隐约有些不满,“他已经九岁了,你也不过才十四,比他大不了多少,要注意男女有别,不可行为太过密切!”
“啊?”安听瞧着他说完就走的背影,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莫非指的是言墨那个拥抱?
两日之后,皇上已经将言家的后续事情全部交由大理寺,直到此时,大理寺才重新将孙家挪到了眼中。但他们搜寻了一大圈,在城西的一片山崖下找到孙晓的尸首时,已经被蛇虫鼠蚁啃噬的差不多了。
尸首上还剩的部分隐约能看出伤痕,但很难分辨出是怎么造成的,结合发现尸首的环境,仵作们便一致认为是滚下山崖时被刺伤所致。
再者,山崖之上还寻到了孙贤用来逃跑的马车,里边放着两个包裹,不过是些寻常衣物,还有少许银钱。看来他是为了尽快逃出城外,夜里飞快驱车前行,却不小心坠入了山崖。
此事结束以后,安听终于有空翻出那只在乱葬岗里捡到的吊坠。
她躺在床上,将那刻了“桀”字的吊坠翻来覆去的看。这是姬若桀随身携带的,不可能落在别人手里,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去过那片乱葬岗。
但那里除了靖源太子用来试探容洛的所谓言太傅暗中练兵之地,再无其他值得在意的地方,姬若桀实在没有理由去那里。
安听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打算直接去找他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