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烨隔着她向我眨眨眼,然后又连忙点头说:“好好好,都听你的,到生的时候你来监督我行不行?”
明太太就笑着说:“生的时候就晚了,以后我每天都要过来看看。”
明烨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又把医生抬出来说:“人家医院里说了,不让家属大批的来,对产妇不好,对别人的影响也不好。”
他们两个因为这事,又是好一顿说。
老明董站在离病床三四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也没有跟我说话,时不时地看一眼自己的太太和儿子,最后走的时候才过来跟我说:“好好养着吧。”
我道了谢,看着明烨把他们送出去。
他回来跟我说:“非要来看看,我也不能硬拦着,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我拉过他的手,尽量用平和的口吻说:“他们是长辈,来看是应该的,也没有打扰到我,相反,我还有点小开心 ,最起码说明他们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排斥我了。”
明烨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说;“这可不像你从前说的话。”
我就笑,问他我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他自己坐着想了想才说:“像刺猬吧,浑身都长满刺,只要感觉到谁靠近,就想扎过去。”
我故意问他:“我扎过你吗?”
明烨看我一眼,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你对我还是很好,要不怎么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呢。”
我当然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现在的也知道,只是明烨用心地想给我一个平静的生活,我也不想故意挑起事端,有些事能过则过吧,总要等到孩子生出来后再看情况。
主治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人很和善,也非常有耐心,来的第一天就把整个流程简单说了一遍,包括我们有什么事,应该找谁。
当她把负责月子的那个女人带进来,我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竟然是我在何非然门口看到的那位,开着跑车的女人,只是她现在没有浓妆,身上罩着一件粉红色的长褂,给我们介绍说她叫周红,负责我们生产后照顾孩子和产妇的工作。
明烨礼貌地跟她问了好,就过来陪坐在我身边。
周红出去前往他那边看了一眼,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
我问明烨:“她长的美吗?”
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谁?你说刚才那个月嫂?”
我点头,纠正他说:“人家是医生,只是负责照顾孕妇而已,不能跟普通的月嫂相提并论。”
他摇头,然后告诉我他分不清那么多,就知道是来照顾我的,还有就是他根本就没去看那个女人,也不知道她长的好不好看。
我跟明烨说自己见过她没上班的样子,是一个大美女。
他的样子就有点茫然,摇头说:“没有概念,我眼里的美女好像只有你一个人。”
这种甜言蜜语谁听了都高兴,就算是知道他在敷衍,也不会发火,这事也就只作罢。
因为离生产还有一段时间,我们是提前住过来的,所以周红除了最初过来跟我们碰面之后,后来就再没有出现过。
照顾我生活的还是花儿和明烨,外加医院里的一名护士。
环境和各方面确实比较好,我们按照医生的要求,按时吃饭,还要做一系列产前的保健操,这样有助于将来孩子的出生。
明烨有时候看我太辛苦,就偷着说:“歇会儿吧,他这些操都是有助于顺产的,咱们到时候看情况,你要是怕疼,就剖宫。”
对于此事,我没有概念,但是动刀和生孩子听别人说都是极疼的一件事,所以每次谈到这个话题,我就会觉得肚子不太对劲,好像真的有刀已经切到了上面,有种隐隐生疼的感觉。
临产的日子越近,我心里越烦躁,竟然比在家的时候还难受,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闭上眼就能看到血淋淋的刀子在眼前晃,特别吓人。
最后连明烨也受不了了,把医生找过来,要做全面检查,看是不是我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在医院住的一周时间,每天都有护士过来做基本的检查,就是量血压,测胎心之类,因为之前入院时就做过了全面的,并没有问题,所以医生就说可能是产前抑郁,让他多陪陪我就行,或者叫朋友来这边说说话也可以。
我也觉得可能是对生孩子产生了恐惧,所以才会这样,听了医生的话,就跟明烨说算了,没事多带我出去走走就行。
可是又过了两天,我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睡着就做梦,要不然就彻夜失眠,而且小腹开始出现一阵阵的疼,刚开始很轻,间隔的时间也较长,只过了半天就疼的我直不起腰。
花儿脸都吓白了,马上给明烨打电话。
可能她太害怕,给明烨拔完电话以后,又按着他给的名单给何非然打了过去,因为慌张,也因为不明原因,所以她只告诉他,我马上要生了。
何非然在那边急的不行:“先找医生啊,你怎么还忙着打电话,快去叫医生。”
妇产科的医生见多了这种产前疼痛的症状,几乎每天都有成群的孕妇,因为产前阵疼哭的鼻涕眼泪的,所以她们并没有像我们那样慌。
推进产房去检查的时候,我已经疼的快要昏厥,头上大滴大滴的汗往下冒。
花儿被拦在了手术室外面,我身边除了穿着白色衣服的医生的护士,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顿时觉得好像置身于无人的冰窖。
他们的话更是像刀子一样,快速狠利地切割着我最后的理智。
“宫口没开,羊水也没破,并没到生产时间。”
“可是她这种情况有问题,孩子的心跳在减弱,快去联系家属,实在不行现在就剖宫。”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明烨和何非然一起走了进来。
何非然一看到我就朝着医生吼:“你们是瞎子吗,没看到她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嘴唇都紫了,还在这里商量,准备手术吧,血浆备好。”
那些医生愣了一下,才急急忙忙地说:“这里是产房,请家属去外面等候。”
“我特么等个鬼啊,不要管我们,快些手术,如果出了事,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相对于他的暴怒,明烨晕的冷静的多,他一直抓着我的手,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不停的安慰我:“没事的,音音,他们马上手术,剖宫产好,那样你就不用疼了,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听到医生们杂踏的脚步声,还有他们说话的声音,也有明烨和何非然的。
有护士一直想把他们赶出去,但是这两个死活都不走,非要看着他们才放心,短暂的争论过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我身上。
这个时候医生已经给我注射的麻药,疼痛感立减,我的意识也恢复一些,但是觉得整个虚弱之极,连看东西都是模糊的,只能感觉到有人一直握着我的手,力气很大,那只手也很暖。
我也想回握住他,但是用不上一点力气。
还能听到他们说话,医生似乎很怕我昏迷过去,一直叫明烨跟我说话。
刚开始我还能勉强回他,可后来连嗓子都堵的难受,而且从嘴巴到只管都干的要命,像是有火球从口中往里面滚,火辣辣地疼。
杂乱的声音越来越多,到处都是慌乱的,像经历一场战争,人声鼎沸,刀光剑影般。
我觉得身上好像已经被人抽空,肉体被扔到冰窟里,到处都是冰凉,只是人也感觉不到冷,跟不是自己一样。
那些声音渐渐远了,我最后听到的是明烨的大叫,还有何非然的咆哮。
时间如倒流一般,我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天清晨我还在睡梦里,就被一个女人叫了起来,我觉得她很熟悉,好像与我相处了很多年,但是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她是谁。
她眼里有泪,给我穿好衣服,然后说;“吃早饭吧,吃过以后外婆就会来接你,到时候你就可以去乡下,看天高海阔,比这里好多了。”
我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只看到桌子上的碗盘,还有放在脚边一个不大的布包。
一个小男孩儿从楼上冲下来,叫着我的名字:“妹妹,你又要去外婆家里了吗?这次去几天?你不要上学了吗?”
我不记得自己跟他说了什么,出门的时候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娃娃。
那个颜色我很熟悉,似乎是我的。
我被推出那扇铁门,扑到在地上,然后看到外婆蹒跚奔过来,把我抱在怀里。
我们去了乡下,再也没回到那所大宅子里,那里面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我甚至不知道还有什么人生活在里面,记忆里到最后都只是那个小男孩儿,还有叫我起床的女人。
好像一转眼,身边的人就全换了样子,还是在那样的宅院里,但是女人成了乔棂月,还有乔容月,小男孩儿竟然成了明烨。
我怀疑自己可能是做梦了,但是又觉得不像,好像是在回忆过去,那些片段是真实的,是发生过的,并非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