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变得热闹起来了。
这是不属于人的热闹,不属于任何一个普通人的热闹。
——不要看向窗外,这是广播之中给每一个人的劝告,不要看向窗外,如果在这个时候看向窗外,看见的便是那行驶在街道上的……火车。
以街道本身作为铁轨,让这火车在每一个建筑物和建筑物之中穿越,每一个,是的,每一个,即便是再怎么狭小的间隙,也会被行驶的火车穿越,但这火车并不会触及到任何一个现实之中的物质,和真正存在的现实相比,这些火车只是一种模糊的模样。
——不依据可靠的知识,以瞬间的印象作画。
这便是克劳德所拥有的恩泽,这就是她所拥有的恩泽,在迈步到构想的世界的时候,她便学会了这一种绘制,‘夏尔·格莱尔的印象’,这一支藏在她的手中的笔,只要她想,她手中所握的事物就是她的笔。
用自己的笔绘制出自己的作品,那些她曾经创作过的作品,这些作品汇聚成笔下的色彩,借由这一份恩泽复现出来。
——抓住一个具有特点的侧面去作画,疾飞画笔,把颜色直接涂在画布上。
轰隆,轰隆,如果在这个时候看向窗外,那么,就能够看见那些火车的行驶,那若隐若现的火车,那朦胧的火车,那些色彩是如此清晰,又如此浑浊,清晰在于色彩的简洁和明朗,浑浊在于这些色彩搭配之后描绘出来的‘物’,即便是平面的颜色,搭建在现实之中的时候,也如同真正的火车一样凶猛。
然而,随着那些火车的声响逐渐远去,克劳德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没有。”她看向不远处的艾蒂安,“这里‘没有’。”
没有什么?当然是,没有那些信仰失格之中的东西,那些异端,那些异教徒,或者怪物,没有被污染的人或动物,没有被污染的物品,就连天使的痕迹也不存在,在这里,在‘d’区域之中,属于信仰失格之中应该被处理的东西都不存在。
“……怎么回事。”
艾蒂安伸出手,他无法触及到那些火车,也无法触及到那他所不愿意看见的东西,可若是真的没有,若是那信仰失格之中警告的部分真的不在这里,那么,那会在哪里?
整个卡昂佛尔的白旗帜成员能有多少?能够有多少?呓语之上的人都已经不在这里了,d区域的人又只有他们两位,从别的区域赶来这里,或者从这里去往别的区域需要大量的时间,在缺乏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他们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到达另一个地点。
广播明明说的是d区域的。
……广播明明说的是d区域的!
“广播出现问题了。”克劳德呼出一口气,她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它指引给了我们一个错误的方向,现在……我们需要找到真正的地点在哪里。”
——拉芙兰,卡昂佛尔。
艾蒂安从空中跃下,他抓住那些流淌的实质,让那些实质将自己下坠的速度拖慢,他看准了地面上那些行驶的火车,那些被克劳德绘制出来的火车,这一幅画作他以前见过,他见过这一幅名为《圣拉扎尔火车站》的画作,这就是克劳德的作品。
克劳德,她的名字是克劳德·莫奈,这并不像是一位女性的名字,这一点,也有很多人询问过克劳德,毕竟,拉芙兰人的名字总会有一种属于拉芙兰的美感,也可以说是拉芙兰的特征,这些人的名字编织成拉芙兰的色彩。
构想其三,这是克劳德所在的阶梯。
叮。
艾蒂安落在了地面上,如果说整一个d区域之中都没有出现信仰失格的征兆,如果说广播本身出现了问题,那么,那么真正的信仰失格是什么?那漆黑下来的天空已经昭告一切都出现了问题,天空的颜色已经被扭曲了。
自然的规则已经出现了问题。
“广播区域在哪里?”艾蒂安朗声问道。
“离这里太远了,现在赶过去来不及。”克劳德抹了一下指尖,那些火车又驶入了朦胧的烟雾之中,褪去颜色,回到了最初的轮廓,“我们需要确定造成这一切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需要什么?
在哪里,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是什么。
如果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种痕迹,找不到它存在的证明,那么,所谓的信仰失格事件处理,也根本无从下手,完全没有任何一种方法,找不到任何一种方法。
现在是束手无策了吗?
并不是。
“信仰失格本就是那扭曲和污染的体现。”
克劳德依旧站在那高塔的塔尖,她垂下眼帘,这是她不知道第几次看向地面。
信仰失格——这本就是扭曲和污染的体现,被扭曲和污染的人,被扭曲和污染的物,换句话说,信仰失格之中,一定有极为明显——极为被察觉的,扭曲和污染的变化,正如指南针一定会指向磁更为强烈的地方,只要以扭曲和污染作为检查的源,那指针便会指向那一个方向。
“我所信仰的天使啊……星辰,求知与渺小。”克劳德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将构想我所需要之物,我想构筑我所需要之物。”
卡昂佛尔是一个求知者的城市。
星辰,求知与渺小的信徒都坚信一点,即一切都可以用真理解答,一切存在都可以拆解成公式的组合,符号的排列,即便是非自然的一切,都终究能够依靠这些事物解读,搭建一个构成,也是如此。
只要知晓‘原理’,知晓‘材料’,知晓‘步骤’和‘方法’,并且具备能力‘复现’,那么,不论是谁,都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复现出一种已经存在的物质,比如,一个用于指引信仰失格的指针。
正如那广播一样,卡昂佛尔用于检测信仰失格的方式,就是那一瞬间污染和扭曲的绽放,当一起污染事件诞生的时候,一定会有一次‘跨越界限’的景色,一个东西从界限的这一端到那一端,这是仅有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检测,只有在这一次检测到了信仰失格的诞生,检测到了方向和具体的位置,白旗帜才能够去处理。
如果让一次信仰失格之中诞生的某一个事物沉寂下去,那么,在完成了跨越界限的行为之后,它的再一次出现就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波动了。
『绘制,以印象来绘制,在户外阳光下直接描绘那些景物,追求以思维来揣摩光与色的变化,将瞬间的光感依据自己脑海中的处理附之于画布之上,对光线和色彩的揣摩,直至达到色彩和光感美的极致』
构想一下,克劳德,构想一下。
“一个指针。”她说。
原理是对于污染和扭曲的探寻,轮廓是一个指南针的模样,不,再简化一点,只需要指针就可以,只需要一个能够用于指引方向的指针就足够了。
那塔尖——那一根尖锐的塔尖,在这个时候被微微弯曲,那塔尖朝着某一个方向指了过去,被某一种力量牵引着,拉扯着,拉向一个方向。
“b区域……不对,A区域?”
这只是一个方向,并不能够告诉她距离,如果只有方向的话,这一条线路实在是太过于漫长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个具体的距离?她通过构想和绘制编织出来的那一个指针应该具备‘距离’的判断,可是她得到的是一条线,是一个漫长的距离,是……一整段过程。
不是‘个体’?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呼……”
女孩呼出一口气,她站在自己的房间之内,就在她的面前,在那窗外,最后一节火车的轮廓驶入弥漫的雾气之中,她眯起眼,那狰狞的疤痕覆盖在了她的脸颊之上,一直勾勒,蔓延过她的脖颈和她的胸口。
“反应这么快……”她说,“不过没关系。”
她翻动着手中的事物,那是一个日历本,一个被打乱了顺序的日历本,这一个日历本很薄,只有四页,只有那么四页,在这四页上,记录了四日,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和第四日,现在,这四日的顺序被打乱了。
此时,在她的手中,被放在最上方的部分是第‘二’日。
“很好……很好。”
女孩的声音提起来有一点……不太正常,就像是那种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在癫狂时候的胡言乱语,那一种濒临崩溃亦或者是极限时候的声音,沙哑,破碎,喘着粗气,她死死抓着那日历本,摇晃着,似乎这就是她的全部。
“他们所处的时间节点是第‘二’日……很好,还没有到,那从港口攀爬上来的……我们所渴求的一切,都还没有来到第‘二’日的这里,在第‘一’日时间节点上,它才刚刚上岸,一切都才刚开始……很好,很好,非常好,就是这样!”
她欢呼一声,有赶忙蜷缩起来,就像是有一种冰冷缠绕着她的身体,让她不得不这样维系一种温暖。
她的眼中只有一种情绪,那是炽热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