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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茁假意没有察觉到,轻松道:“是叫李宏,怎么,三老爷和他们家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吗?”

算是现成给了白惜一个梯子,白惜立刻就爬了下来,有些慌张的点头道:“难怪这么耳熟,可不就是存货不够,在他们手上拿过皮子吗?”

“是呢,他们家自己没有铺子,都是贩回来给铺子供货的。怎么,他们家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就是没有想到这么巧,恰好住在你家隔壁。”白惜已经彻底慌了,明明是十年后才会出现的人,怎么现在就出现了。回头想想,自己的生活轨迹改变了,所以才会碰到他吗?

她拼命回忆,可还是想不到上辈子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大军围城,死了很多很多人。她当时被刘家老大保护着,住在刘家村逃过一劫。其他的事,她几乎是一无所知。

上辈子她只是李宏的妾室,当时李宏已经发迹,从来没跟她谈过自己以前经历的事,所以她对李宏的过去一无所知。

“对了,说件高兴的事,城里的夏天太热,以前是板儿要读书,我们没办法挪动。今年夏天我们准备去小东山避暑,青儿还想邀三姑娘去玩,三奶奶若是能得空,一起去小住些日子,倒也有些野趣。”

“夏天去吗?什么时候回呢?”白惜这话问的极是奇怪,但贾茁就像没听出来一样。

“秋收之后再回。”贾茁盯着白惜的眼睛,笑的一脸温柔。

“秋收之后,秋收之后,好,好,我去,我去,我肯定去。你记得给我收拾好房间,我的东西有些多。”白惜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生怕贾茁反悔一样。

“好,小东山别的没有,空屋子倒是多,保管够住。”贾茁捂了嘴笑,“带再多东西也不怕的。”

青儿由三姑娘陪着过来给白惜问好,贾茁趁机告辞,再回到三姑娘屋里,只告诉她小东山避暑一事,让她别说漏了嘴,“我想到一个土法子,只是在家里不好施展,特意说要去小东山,到时候看看能否施展。”

“这也太麻烦你们了,还要劳动你们全家。”赵家姑娘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无妨,本来我们也有这个计划,只是正好捎带上她,你若能来就更好了。”贾茁摇了摇三姑娘的手,和青儿离开赵家。

“姐,三奶奶那边……”青儿忍不住问道。

“秋收前后。”

“秋收前后。”板儿不由掐了掐时间,二月春试四月殿试,如果贾兰中选,吏部公文一发,快的话,五六月出发都有可能。这虽是一桩愁事,只对付贾兰一个人,倒有些把握。

另一桩,则是愁上加愁,过完夏天便是秋收,许多人家都在这个时候出清阵米,去换新米。如果时间掐的巧妙,阵米出清,新米未换之时围城,城中人能撑得住几日?

对付全城的人,要怎么说,他们才会愿意出城?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思前想后,板儿只能叹气。

贾茁思咐再三,终于下了决心。

“陪我去见李宏,我要送一桩大功劳给他。”

“小茁。”

两人目光一碰,便知晓了对方的意思。

贾茁的稻种,可以一年两熟,产量惊人的稻种,一直在小东山的后院里,圈出一块地来,由洋子亲自料理,每年播种,保证种子都是最新的。

和玉米一样,一年一年的减产,最终稳定在一个虽然惊人却还在合理范围的产量,但一年两熟,是一直稳定没有改变过的。

大越朝从来没有一年两熟的粮食,只到出现玉米,贾茁想这可能也是大越人口不多的原因。但凡当皇帝的,都希望自己治下的子民越多越好。特别是在农耕社会,这样的改变,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贾茁的信交到李宏手里,板儿看着李宏的眼睛道:“帮我们交到肃庆王世子的手里,他的亲卫在我们手里买过玉米种子,现在,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想要交给他,具体的内容我已经写在信里。咱们相识一场,不敢说有什么情份,我只能说,若你能帮我做到,日后必会回报。”

板儿说完,将两颗金锞子放到他手里,“这是当年亲卫拿来买玉米种子所付的金锞子。”

“相信我,这封信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贾茁也看着李宏,心里想,如果上辈子王狗儿肯将女儿嫁给他,想来,人品至少说得过去吧。

“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什么好处坏处,只看你们这般慎重其事,我猜也是桩大事。你们帮我的还算少吗?这点回报,就不要再谈其他了,宏一定不负所托就是。”

贾茁松了口气,腿一软就靠在了板儿的身上,板儿极其自然的伸出手,托住她的腰。两人长久以来的默契,看的李宏耳朵根子都开始发烧了。

板儿这才发现李宏的不自然,赶紧轻咳一声,拱手道:“如此,那就拜托你了。”

王家的后院,一条长凳上,两个人背靠背的坐在一处。

“也不知道行不行,万一他是个暴君呢?不然,我们就说城里有瘟疫吧。”贾茁开始患得患失,又摇头否定,“不行不行,还没绕城一周只怕就被衙役给捉了。”

“闹鬼,你说闹鬼怎么样?不好不好,肯定有人不相信,也不怕的。”

“尽人事,听天命。”板儿转个身就将贾茁圈在了怀里,两只手捉住她的手,“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是我们冷血,如果我们什么都做了,那就是命。”

“是命吗?”倚在板儿温暖的怀里,许多个晚上辗转难眠的贾茁,嘟嚷一句,头一歪,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从自己床上转醒过来的贾茁,简直是羞愧难当。又不是小孩子,居然说着话就睡着了。

好在全家人都没什么异样,只有板儿在吃早饭的时候,不住的对着她笑。笑的她恼了,在桌子下头一脚踢出去。

“呀,谁踢我。”青儿忽然叫了出来。

贾茁淡定道:“肯定是你哥。”

“哥,你干嘛踢我。”青儿转头,一脸不可思议之色。

“我是看到有一只虫子爬过去。”板儿更淡定,还配上一脸无辜。

“你们就吃饭吧,一大早的,玩什么呢。”刘氏看不下去了,眼睛一直盯着贾茁的人,什么时候看到桌子底下去了。也只有青儿这个傻丫头会信,还真去找虫子呢,上自己脑子里找去吧。

“县学里头,什么时候去报名,要准备些什么,都打听清楚了吗?”王狗儿喝完稀粥,更加淡定的转移了话题。

“打听清楚了,夫子只五日开一堂课,平日在家读书就好。若是有不懂的,可以随时去问。也不用交束脩,不过应该要送些礼去吧。”板儿答道。

“那是当然,礼不可废,找你娘拿银子把礼备下。改天我跟你一块去,给夫子留个好印象。”王狗儿摸了摸腰间的烟斗,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都要摸摸自己的烟斗,是他固定的习惯。

贾兰参加完春试,板儿也入了县学,隔壁的马家张罗着一家子回去娶儿媳妇,还请了人照看屋子,弄的煞有介事。

只有板儿和贾茁心里明白,隔壁的马家是不会回来了,或者说,不会再用这样的身份回来。

李纨回了金陵,住进了自家置办的宅子里,和贾兰一块在春试之后回李家拜望老太爷和老夫人。

“你们真的不搬回来了?”李老太爷叹气,一辈子清贵自持,老了老了,自家却成了一笔糊涂帐。

“兰哥总归是要娶妻成家的,怎么好还住在外家,哪家的姑娘肯的,再说也没有这样的事。”李纨勉强笑着,隐有泪光藏在眼眶里。

小时候,父母无条件的疼爱,她以为是永远不会变的。现在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又或者,不是父母变了,是她变了,她变成了兰哥的母亲,所以她也不再纯粹的是父母的女儿了。

“也好,也好,兰哥是个好孩子,你该为他多操操心才是。”老夫人看着女儿,心中酸楚。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又能怎么办?

“到了金銮殿,好好发挥,皇上他,他是爱惜人才的。”老太爷说完这一句便累了,李纨带着儿子走出李家的大门。

“娘,世上的缘份来来去去,有来就有去。”

“是啊,等我儿娶了妻,多生几个孩子,娘就开心了。”李纨的确收到了不少拜贴,可她隐隐觉得不对。

兰哥春试已过,竟然没有一个大族对他抛出绣球,全是些不入流的小官小吏之女,就算背着贾家的包袱,一个举人就那么不值钱吗?在她的印象中,可不是这样的。

但这样的话她哪里肯对儿子说,只能压在心里,将那些人选筛过一遍,想从里头挑出一个配得上儿子的人选来。既然已经谈不上家世,那就干脆找个品貌好的,嫁妆少些她也愿意。

“娘,儿子身份特殊,若在金陵恐怕难择淑女,倒不如等以后天高海阔,说不定合意的淑媛反倒是出现了。”贾兰自嘲的一笑,对于婚事,他暂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如果母亲有喜欢的人选,他自当遵从,若是母亲都没有合心意的,倒不如留待将来。

“还是我儿有气魄,倒是当娘的想不开了。”李纨这么一想,干脆就丢开了相看一事,大丈夫何患无妻,金陵淑女自持身份瞧不上她的儿子,她也干脆不要高攀。

“对了,你琏二叔将平儿扶正,请了一桌酒水,我就不去了,你倒不妨去坐坐。”李纨想到贾茁的事,心中纠结。

“我自是要去的,王家的事,还请娘慎言。”贾兰点头,同样也想到了贾茁。

“娘自然知道不能说,就是可怜他们父女不能相见。”李纨是当娘的人,最看不得骨肉分离之事。

“我看小茁并不觉得遗憾,王家日子虽然清苦,但她看起来,更愿意做个王家人。”贾兰苦笑,家中姐妹飘零,他知道贾茁的事后,也曾打听过一番,相比起来,贾茁竟是过的好的。想到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鸵鸟,不由苦闷难当。

“有什么都叫他们冲着我来,不与你相干,外头的事,都是我拦着不许你听的。”李纨眼一错就知道儿子在想什么,盯着儿子厉声道。

“错也好,对也好,咱们母子一力承担就是。”贾兰看着母亲,握住她的手。

五月,潮平府又生大乱,倭岛海寇再次登陆,龙颜震怒,誓要剿清海寇。大皇子进言,挑选此科进士中文武双全者,入驻府兵充当监察使,一面监督府兵肃清弊案之后的战斗力,一面学习用兵之法。经此次战役之后,为朝廷培养人才。

“此言甚合朕意,人选便交由皇儿进行选拔。”

“是,儿臣定不负皇命。”大皇子低头一笑,再抬头时,和忠顺亲王世子的视线碰到一起,两人对视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色。

“去潮平府,对抗海寇?”李纨几乎要晕了过去,朝廷送来的官服还有对她所封的诰命,都像是一个巨大的沼泽,正在吞噬着她的儿子。

“儿子一定会平安归来,请母亲放心。”贾兰虽然对于潮平府这几个字相当厌恶,但他相信朝廷的府兵总不可能跟忠顺亲王沆瀣一气,他虽然姓贾,跟忠顺亲王是有私怨,但他现在是朝廷亲封的监察使,代表的就是朝廷,忠顺亲王又能拿他如何。

任命一下来,板儿的反应比谁都大,他算是彻底相信了贾茁的话,白惜果然能预言将来,在他看来,贾兰此去必死无疑。更何况,监察使是由大皇子进言提议的,而大皇子和忠顺亲王的关系一向亲密。

搞不好整个提议就是忠顺亲王为了贾兰量身定做的,现在吏部公文已下,贾兰就是不想去都不行了。

“只能来硬的了。”板儿看着贾茁苦笑。

“要怎么来硬的,他可不是个文弱书生。”贾茁有些伤脑筋。

“我来想办法。”板儿拍拍贾茁的肩膀。

“别想甩开我。”贾茁小脸一蹙,冲他呲牙。

板儿忍不住伸手在她唇上轻轻一点,贾茁快速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

“好,不甩开你。”板儿揉了揉她的头发,又软又滑,黑的象锻子一样,手感好的让人忍不住再多揉两下。越看越觉得小茁象一只小猫,不管是亮爪子还是亮牙齿,都可爱的不得了。

贾兰回了万念县城一次,他在万念县城前后住了近一年,认识了许多人。虽然时间紧迫,他也要回来应酬一二,特别是感谢一下西府的照顾。

西府大摆筵席,贾兰请了相熟的朋友过来,板儿自然有一份请帖。就是贾茁也得了贴子,西府的女主人吴妍负责待客。

“你可真是,都说今年办喜事,怎么又延了日子。”吴妍看到贾茁,不由嗔道。等人都安置了,才与她说私房话,“怎么,是不是人家现在是秀才,所以心大了。”

“是咱们的八字和今年的好日子相冲,你知道的,老人家特别相信这些。左右只有一个儿子,也难免想的多,定了明年的日子,正好留了时间给我绣嫁妆。”

“哟哟哟,没见过谁跟你一样把绣嫁妆挂在嘴边的,谁不知道你未来的公婆疼你,针线活直接从喜铺里买的成品,当我不知道呢。”

“你连这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赵家的三奶奶神经兮兮的事儿。”贾茁忽然顿了一下,问她道。

“你也知道了,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吴妍摇摇头,听到外头的声音,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贾茁摸摸下巴,果然,不管什么时代,妇人圈子里的消息都是最灵通的,特别是有关别人家的私事。

男人在外头吃酒,吴妍坐陪里头的女客,扬声招呼丫鬟们倒酒,“新酝的果子酒,酸甜口的,吃不醉人,大家伙尝尝。”

贾茁略抿了一口,心神不宁的去听外头的动静,吴妍笑的在她背上拍了一把,“他们男人喝他们的,我们喝我们的,有老太爷在,闹不起来,尽管放心。”

可终究是有心事,听得前头散了场,板儿叫了李家的小丫鬟叫她出去。贾茁到二门的时候,就看到板儿的背影,他的背总是挺的笔直,肩膀宽宽的让人一看就特别有安全感。

贾茁不自然的浮出笑意,快步走上前,不等她开口,板儿忽的一回身,眼睛里带着笑意正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是我。”贾茁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服气。

“你的脚步声,就是你的。”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啊,板儿傻笑。

板儿说话间喷出酒气,贾茁才发现他喝了不少。

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微微有些烫,只是因为小麦色的肤色所以脸红也看不太出来。

“喝了多少呀,也不知道收敛收敛。”

“贾兄的大事,怎么能不多喝两杯。”板儿去捉她的手,微凉的小手让他蹙了眉,“怎么这么凉,应该加件衣裳的。”

“赶紧回去,青儿肯定备好了醒酒汤,喝完了睡一觉,别叫姥姥闻到了你满身酒味,会担心的。”

板儿脚步虚浮,贾茁干脆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一个嗔怪一个解释,就这么搀扶着出了大门。

贾茁走出来才恍然问道:“刚才你和谁在说话。”似乎,旁边,也许,有个人吧。

“有人吗?”板儿大约是喝的多了,人都有些迷糊了。

二门处,有丫鬟经过,看到自家少爷呆呆站在二门外,赶紧福礼道:“少爷,少奶奶在送客,您现在是要进去吗?”

“不,不,我也要去送客。”李容有些踉跄的往大门去了。

起身的丫鬟有些奇怪的想到,不是说少爷招呼客人,没喝多少酒吗?现在一看,定是喝了不少,这些小厮,连少奶奶都敢瞒了,看她怎么告他们一状。

板儿回家喝了解酒汤,和衣睡下,等官兵进门来问的时候,直接闯进他的房间,听到响动他才迷迷糊糊醒过来,看到一屋子人,彻底醒了,蹙眉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狗儿赔笑道:“官爷,您看,我儿子这会儿才醒呢,再说他一个秀才,能干什么事值得您过来拿人。”

听到是秀才,衙役脸色一松,抱拳道:“那对不住了,我们也是职责所在。我们需要知道王秀才从李家出来后,去过什么地方,又做过些什么?”

板儿坐起来,温和道:“官爷前来,必有要事,还请前厅坐,容我洗把脸,换身衣裳可好。”

官差看了一眼,终于点了头。

等收拾停当,板儿到堂屋见到官差,拱手道:“官爷久候,是出了什么事吗?”

“案子的事请恕无可奉告,你只要告诉我们,你离开李家后的行踪即可。”

“啊,这样啊,今天李家请客,……”板儿的行程很简单,归为一句话就是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没有行程。

“中途没有出去过?”官差看向他。

“我今儿喝的多了一点,实在是想醒都醒不过来。”板儿苦笑,一脸若有所思,似乎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

饶是这样,官差仍在王家前后院子里勘察一番,这才走了。只到走的时候,可能是觉得王天作没什么嫌疑,脸色才算好了一些。

等官差一走,一家人都簇拥了过来,刘氏吓的直拍胸口,“这是怎么说,出了什么大事,会不会影响到我们板儿。”

“别胡说,怎么可能影响得到板儿,本来也不关我们板儿的事。”王狗儿喝斥住刘氏,拍拍儿子的肩膀道:“我去外头转转。”

“我也去李家问问。”板儿反正已经换了衣裳,和父亲一块走了出去。

王狗儿先回来了,打听到的消息是每个中午去过李家吃酒的人家,都有官差上门盘问。甚至有几个说不清去向的,直接被请到了衙门里问话。

没过一会儿,板儿也回来了,他直接去了李家西府,李家大门紧闭,任何人来了都不见。

“不如我去问问小彩。”青儿挠头道。

“不行,她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你去问她,她说了就是对主家不忠,不说又不好面对你这个朋友,何必让她为难。”贾茁摇头。

青儿这才想到,小彩是奴婢之身,的确不该让她为难,吐了吐舌头,将话收了回来。

“任何人都不见,那贾大人呢?”刘氏在一旁忽然福至心灵道。

“是啊,贾大人若在,不见别人也该见见我哥才对。”王家人自然是知道贾兰和贾茁的兄妹关系,青儿砸砸嘴又道:“难道是他出了什么事?”

板儿和贾茁对看一眼,均是苦笑,贾茁擤紧了拳头,“既然这么多官差在办案,想来不管发生了什么,必然有解决的办法,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王狗儿诧异的看了看儿子和贾茁,点头道:“对,该干嘛干嘛去吧。”

当家人都这么说了,一家人各自散去,虽然还有满腹疑问,但是官差上门的阴影让他们闭口不愿再谈这个话题。

第二天,终于有陆续的消息传出来。

贾兰吃过酒后,送最后一批客人出门,就在门口接到一张字条,便不顾醉酒,也没有带人,独自骑马出去。到了下午,人没见回来,却见他的马回了,马身上还带着血迹,吓得李家人第一时间通知了县衙。

秦大人也是当日去吃酒的人之一,由老太爷和贾兰亲自作陪的,没想到多大点功夫竟然在他的治下出现了这种事,谋杀打劫绑票朝廷命官,这几个字样一下子全塞到秦大人的脑袋里,吓的他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把人手都调派出去,分成两拔,一拔找人,一拔去吃过酒的人家里调查。冷汗出完了,他想到的便是阴谋,这绝对是一场阴谋,针对他的还是针对贾兰的,又或是想要一箭双雕,他还不敢确定。

县衙的后院里,传出了两人的争吵,秦夫人蹙眉瞪住他,“让我说什么好,忠顺亲王想动手,也会在他当上监察使之前,现在算什么,天子脚下击杀朝廷命官,你当他傻吗?会不会,就是一个意外。”

“贾兰是什么人,从小习武擅骑射,不然这回的监察使也不会点到他的头上。”秦大人踱着步子,脑子飞速的转动,短短时间已经考虑了千百种可能。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若朝廷命官在他的治下遇袭,他就是再廉政爱民,也一样要落个差差评的下场。

秦夫人也想通此节,捂住嘴道:“不会吧。”

秦大人恨恨道:“跟这些人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一甩袖子,恨声走了。

到了傍晚时分,贾兰才被附近的村民看到,见他穿的都是好料子,急急驮了去县城,刚送到医馆,官差便闻讯而来。

昏迷不醒的人,正是贾兰无疑。

接骨的郎中,当着秦大人的面替贾兰接骨,手都在抖了,还是官差一看不对,回禀了秦大人,请他回避,郎中这才安心下手。

“贾大人的腿怕是没这么快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可是结结实实摔断了。”郎中老实回了秦大人的话。

“是摔断的吗?你能不能肯定。”秦大人听到这句话,简直是浑身舒畅,如果是他自己摔断了腿,就是天王老子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这,小老儿也不敢肯定,所幸贾大人脑部没有受伤,等他醒后一问,岂不是更加便宜。”郎中一听,肚子里立刻起了小九九,赶紧撇清。

秦大人暗恨,都是一群老狐狸,可好歹人是救回来了,也没有性命之忧,总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李家来人,小心翼翼将人抬回西府,一家上下都是愁云惨雾。李家老太爷更是捶胸顿足,“当日吃了酒,就不该让他出去,该拉住他,该拉住他的呀。”

“该怪儿子才是,当时看着他骑马走了,竟然没想着派个人跟过去看看。要是有个人在边上,也不至于这样。”李容耷拉着脑袋,脸色灰败无光。

吴妍连连指派自己身边得力的婆子和丫鬟过去,“务必照顾周全了,到了家再出一丁点事,仔细你们的皮。”

少有的严厉口气,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却也知道事情有多棘手。

送信的人到了金陵,李纨差点晕死过去,不仅她赶过来,李纨的大哥也一起赶了过来。

贾兰清醒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母亲红肿的犹如桃核般的眼睛。

“娘,怎么了?”刚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腿传来钻心般的疼痛。脸色一变,就想要坐起来。

贾兰的舅舅,也就是李家大老爷,上前按住他,“别动,腿刚接上,这个时候移位,怕是再难好了。”

“对对对,你可千万别动,要什么,娘给你拿。”李纨端了水,送到贾兰的唇边。

贾兰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出什么事了?”

眼睛闭了闭,昏迷之前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自己收到一个字条,说有关于贾茁身份的事,要跟他面谈。他一急,骑了马就往字条约定的地方去了。

结果……

看到儿子的脸色发白,李纨急道:“兰哥,事情已然这样了,你千万不要自苦,这个官咱们不做了,只要你平安,娘什么都可以不要。”

“兰哥,你的腿到底是怎么伤的,是意外,还是被人所伤。”李家大老爷问道。

“被人所伤,这是什么意思,谁会跟我们兰哥有仇。”李纨一直听到的说法都是意外,冷不盯听到被人所伤,顿时慌的心都快跳出胸腔了。仿佛回到贾府刚出事的那几日,人人自危,前途未卜。她抱紧儿子,心就象浸在凉水里一样。

她以为,她已经远离了噩梦般的日子,可是仅仅因为这一句话,所有的恐惧瞬间席卷而来,将她淹没其中,几乎不能呼吸。

“是意外,没人伤我。”贾兰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意外,那字条是怎么回事。”李家大老爷显然不太相信。他带了一个郎中过来,借着他的手,趁贾兰昏迷之际,将他全身都搜了一遍,也没找到什么字条。

“那有什么字条,是我当日吃多了酒,有些烧心,想到贾府人丁零落又觉得难受,便出去跑跑马吹吹风。没想到,不胜酒力从马上坠了下来。”贾兰看着李家大老爷,眼神一点一点恢复平静。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翡翠,把猪骨汤端上来。”李纨埋怨的看了一眼大哥,她的儿子刚醒,就逼着他说这么多的话。任她再迟钝也听得出来,这分明不是关心,只是想知道内情。

内情有他儿子的伤重要吗?在李纨眼里,自然是一切靠边站,只有自己的儿子最重要。

“兰哥好生养着,我会回去告诉老爷子,帮你在吏部走动,不要落下个不堪得用的评语才好。”

李家大老爷很快就回了金陵,而贾兰母子事隔几个月之后,又住进了他们以为再也不会住进去的东府。

板儿和贾茁过来探病的时候,李纨好心的叫走了所有下人,省得让他们兄妹说话被人听去,从而生疑。

“贾茁,我不欠你的,虽然我是贾家的男人,但贾府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绝不是我的过错。看在你年纪小,也是受害者的份上,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从今往后,咱们就是陌路人,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贾兰看着这个妹妹,满心愤恨。他从小习文练武为的是什么,眼看青云大道就在眼前,却被她活生生斩断。若不是这么多年所受的教养让他无法口出恶言,说出来的话,恐怕还会恶劣百倍。

贾茁抽抽嘴角,“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茶杯砸到我脸上呢,到底是君子,被我砸断了腿还能不吭声。”

“你……”贾兰越发愤怒,不敢相信她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不觉得羞愧。

板儿微咳一下,不好意思道:“我们是好意。”

“好意,你居然敢,你们觉得我是傻子吗?”贾兰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按常理,你摔断了腿,至少三个月不能动弹,想要骑马打仗少说也要养个半年,吏部会怎么做?”贾茁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相信的,对于这件事,她只能是问心无愧,恐怕很难让贾兰理解。

“当然是收回任命,另派他人。”贾兰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敢打赌,吏部一定会让你好好养伤,等你的伤好了,一样可以去潮平府……送死。”贾茁慢慢说出最后两个字,安静的看着贾兰。

“这就是你们的理由?可笑,你们简直可笑……”贾兰的愤怒并没有减轻一星半点,就算忠顺亲王想对他不利,他难道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吗?他们就这么小瞧他,觉得他一定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板儿轻扯贾茁的袖子,轻轻摇头,不让贾茁再刺激他。

“贾兄好好养病,我们先回去了。”板儿一拱手,牵着贾茁的手出来。

“他会想明白的。”

“我才不在乎。”贾茁指着前头叫卖的糖葫芦串,“给青儿带一支回去。”

“听说金陵开了一家多罗店,对我们会有影响吗?”板儿付了钱,取了了两支糖葫芦,塞了一只到贾茁的手上,看她心情不好,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嗯,以前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准备对老客户做些优惠,暂时影响还不大。”贾茁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她还能垄断所有的市场不成。只要这生意还能做,她就不亏。

“小东山那边,我准备明天过去,找人加固围墙,再修几间屋子。”板儿慢慢讲着自己的计划。

“我们地势好,如果实在不行,就把通往刘家村的路挖断。另一面的人如果没有起意翻山,都不一定能找到我们家。”贾茁咬着糖葫芦,又酸又甜,她不喜欢吃。

板儿接过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上头的糖皮都被她咬掉了,只剩下光溜溜的山楂果儿。

“酸。”贾茁看他咬下去,就觉得牙帮子都酸掉了。

“甜的。”板儿几口就吃掉山楂果儿,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怎么可能。”贾茁拿眼去嗔他。

“你吃过的,当然甜。”板儿一本正经的说着让人肉麻心跳的话,贾茁作贼心虚的四处看看,幸好没被人听到,不然真是丢脸丢到大街上了。

想动手,可在大街上,实在不方便。哼一声,走在前头不理他。

贾兰躺了数十日,吏部那边的消息终于下来了。监察使暂由他人代任,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后即刻出发。

李家西府众人自然是惊喜交加,这个结果比他们想像中的,要好上太多了。

从最初压抑的愤怒到自暴自弃,到现在的狂喜,狂喜过后渐渐冷静,心里涌出来的竟然是贾茁跟他打的一个没有说完的赌约。

一个完全不涉朝政的小姑娘,为什么能猜出最后的结果。

要知道,李家人都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李容还在自己床榻边滔滔不绝,“兰哥你知道吗?这样的事可是绝无仅有呢,是大皇子爱才,亲自替你开的口。等你的伤好了,第一件事可要去感谢大皇子。”

“是大皇子亲自开的口?”贾兰机械的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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