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做好了七个属相的卡通玩偶,贾茁拼好了一盆多罗的盆栽,王狗儿再买些走礼的礼盒就是一份颇体面的年礼。
因为是送给秦夫人的,这回就是刘氏带着两个女孩子一同去了。本来见不见得上都不一定,结果略等一会儿,就看到小彩兴奋的跑过来,带着他们去见秦夫人。
“那盆盆栽夫人喜欢的不得了,还有那几个玩具,太有意思了。”小彩一路都在说着话。
刘氏不由愣了,她一直觉得送盆不能吃不能喝的盆栽过去,太小家子气,没有想到,秦夫人竟然真的会喜欢。还有那几个她觉得怪模怪样的玩具,一度想阻拦放到年礼里,直到刚才还在担心会不会让秦夫人觉得这是敷衍。
“心灵手巧的青儿姑娘来了。”说话的是秦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年节里大大方方的开起玩笑来。
“姐姐又笑我。”青儿抿着嘴儿笑,以前遇上这种调侃,她必是不知所措,现在也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快进来。”秦夫人不仅请了他们进去,等他们请完安,还看了座。刘氏只敢小半个屁股靠在板凳边缘上,任谁都看的出来她有多紧张。
“夫人喜欢就是我们青儿的福份。”贾茁见刘氏是指望不上了,赶紧说话,省得冷了场。
“我看你们家最有福气的是当娘的,生的都是好孩子。”秦夫人笑眯眯的笑谈几句。
然后指了多罗问道;“这东西可是稀罕物,听说一早就被金陵来的人给订光了,这礼也太贵重了。”
秦夫人一看就知道能得老爷的喜欢,秦大人很喜欢花草,只是他一惯克制,从不显露自己的喜好,别人品评多罗他不肯附和。只私下让夫人身边的粗使婆子去过几趟,没有定上便放弃了,并不肯显露身份。
“没想到夫人真会喜欢,实不相瞒,多罗是民女亲手所种,奉上的只是一份心意。至于外头怎么卖,那都是商家手段,也不是民女能考虑的。”
贾茁刻意矮化多罗的价值,又让旁边的刘氏着急起来。既然是不好买到的东西,就让县令夫人承王家一份情不好吗,怎么又自个贬低起来。可她总算记得王狗儿的话,拿不准的听不懂的,就闭上嘴。于是她连看贾茁好几眼,却好歹没有开口抢话。
“原来溯云坊的多罗是你种的,我早该想到才是。不管怎么说,这份情我是领了。你们姐妹都是巧手,这一套玩偶比之前的刺绣更有新意,真亏你们这小脑袋瓜,怎么想出来的。”
青儿笑眯了眼,正待说话,一抬头却愣住了。原来是丫鬟从里间出来,挑开帘子的时候,露出里头罗汉床的一角。正看到上头摆着一套四幅的炕屏,虽然不过一眼,青儿却敢肯定,那是她替白惜所绣的活计。
贾茁不明白为什么青儿忽然不说话了,赶紧接道:“是我们姐妹看到人家铺子里卖的十二生肖,忽然灵光一现,就试着做了出来。也是仗着夫人宽厚,这才敢拿出来现眼。”
“这样的现眼,别人可是巴不得。反正我是越看越喜欢的,这一对红蓝宝的镯子是一对,我当姑娘时戴过的,看到你们姐妹感情这么好,我看正适合。”
丫鬟原来是去里间捧了匣子出来,里头一对镶了红蓝宝石的银镯子,分给他们姐妹一人一只。
贾茁和青儿赶紧站起来,拿眼去看刘氏。刘氏这才恍然大悟,一脸惶恐道:“怎么敢受夫人的大礼。”
“怎么不敢收,快戴上叫我瞧瞧。”秦夫人笑着催促道。
贾茁和青儿赶紧福身一礼,“谢夫人赏。”这才戴到手上。
眼看秦夫人端了茶,刘氏带上两个孩子告了辞。小彩送他们出去的时候,贾茁和青儿也各有年礼相送。
青儿给她带了一包酥糖和一朵绒花,贾茁送了她一件夹棉的小袄,低声道:“你知道我的手艺,别嫌弃,夜里当差的时候穿在里头,图个暖和吧。”
“多谢你了,今年的棉花涨的厉害。我们都不敢做新的,旧年的又不暖和,你这件夹棉算是救了我的命了。”小彩笑嘻嘻收下,也有礼物送他们。
青儿迟疑了一下,问小彩道:“我刚才看到夫人屋里的一幅炕屏,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
小彩奇怪的看了青儿一眼,“是人家送的,怎么,有问题?”
贾茁听到炕屏,立刻反应过来,难怪青儿刚才的表情不对,立刻道:“水墨粉彩的四幅炕屏?”
见青儿点头,贾茁冷笑道:“赵家三奶奶还真是有心的很。”明知道王家也会给秦夫人送年礼,没准就有青儿绣的绣件。她当初不就是从秦夫人这儿看中了青儿的绣活,才找来的吗?
结果赶在王家之前,把青儿的绣活送过来,岂不是摆明了给青儿难堪。幸好他们有了多罗,贾茁不想青儿再辛苦,这才换了玩偶,否则真是辛苦一场还要被人笑话。
小彩等贾茁道出送炕屏的人,看了一眼青儿,也反应过来。不由跌脚道:“难怪她那天来,屋里的姐姐说她阴阳怪气的,敢情是这么回事。”
看四下无人,又偷偷告诉他们,“赵家三奶奶怪怪的,你们少跟她来往,听说她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放过。”
怎么个不放过法小彩没说,贾茁感激道:“原本这幅炕屏是她花了银子请青儿绣的,送不送人都是她的事,其实也和我们无关。只是这当中的一言难尽想必你是明白的,若早知道她会这么做,我们根本不会收这个活计。”
小彩“哦”一声,“青儿的大哥不是要下场吗?我看以后也少将姑娘家的绣活传出去。”
“多亏你提醒,我们还真想不到这些事。”贾茁摇了摇小彩的手,冲她眨了眨眼睛。
刘氏从头听到尾,全程都是一头雾水。
回到家贾茁才道:“婶儿,您想想,小彩怎么会知道板儿要下场的事。”
“对啊,她是怎么知道的。”刘氏被贾茁点了一下,就动一下,仍然不明白。
“秦夫人知道板儿要下场,所以小彩是在告诉我们,她知道的。”贾茁只好继续解释。
刘氏似懂非懂,忽然兴奋起来,“意思是说,县令夫人会帮忙?”
“这话可不敢说。”贾茁吓的用手捂了她了嘴,连连跺脚,只庆幸这是在自己家里,要是在外头被有心人听去了,可不得了。
“不说不说,我不说了。”刘氏赶紧摆手,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她明白秦夫人提起这件事,绝对是好意。
至于赵三奶奶,相比板儿要下场,她的事压根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几天后,秦夫人身边的婆子过来,说去年王家做的熏肉他们家大人特别喜欢,今年还特意问了。所以秦夫人过来问问,他们今年有没有做,如果做了,能不能均一些给他们。
刘氏自然是满口子答应了,转身就想去取,却被贾茁听到动静出来给拦住了,“这位妈妈,烦请您回去转告夫人,还有二三日才能得,我们到时候让人送去。”
“那就先谢过了。”婆子笑笑,看了一眼贾茁,才走出去。
刘氏不解,“家里不是有现成的吗?”
“改天叫叔带着板儿一起去送。”贾茁抿了嘴笑,扶住刘氏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我乱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秦大人借这个机会指点板儿呢。”
刘氏这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差一点坏了事,又叹气道:“我以前不知道考取功名的人,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了。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现在好似知道了,这些人说话都带着拐弯的,脑子不好使的人,连耳朵都不管用了。”
“这不是我胡乱猜吗?婶儿也不必当真。”贾茁笑着去后院继续伺弄她的多罗,青儿在一边帮忙。
自从打县令家回来,贾茁便叫青儿停了手里的活,除了给家里人,其他的东西都不必多绣。就是手痒忍不住绣了,也不能拿出去。青儿年纪小,如果板儿真有了功名,等青儿到了年纪门当户对的可就不是农家小子了。
这些事,还是提早注意的好,省得为了几两银子,留一个给以后婆家说嘴的把柄。
果然,几日后王狗儿带着板儿送熏肉给县衙送去,秦大人“恰巧”在家,又“恰巧”听说板儿在学堂念书,爱才心切叫他进书房考较了功课。
刘氏在家等着焦急,不住嘴的问,“怎么还不回来。”
“要我说,呆的时间越长越好呢。”贾茁给刘氏倒了茶,“婶婶坐下歇会儿,时间越久越说明我猜的有谱,说不定县令大人看板儿是可造之材,要收他当个小徒弟呢。”
“你这丫头,就会逗我笑。”小徒弟什么的,当然是玩笑话。刘氏也知道,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又忍不住叹道:“是我们当父母的耽误了他,不然还能再早两年。”
这岂不是说因为救贾茁耽误了板儿,就连青儿都听出来了,看了一眼贾茁,看她脸上没有异色这才放心。埋怨的看了娘亲一眼,结果刘氏全无知觉,还在絮叨板儿小时候念书的事。
贾茁冲青儿轻轻摇摇头,还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你们怎么都等在这儿。”院子门没关,王狗儿直接推门进来,看到堂屋里的三个人,一问知道姥姥睡了,娘仨个放心不下,在等他们回来。
“板儿。”贾茁忍不住朝板儿看过去。
只见他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正巧遇着秦大人,考较了我一番,说起他当年考试的事,一时高兴忘了时间。”
贾茁一听便心里有数,这等于就是教授经验了,这种经验正是板儿最欠缺的。
板儿急着去将心得写出来,大家这才各自散去。
过完年后吴妍送了帐本过来,“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从金陵过来订货。”这家是世家大族,那家是名门新贵,给谁不给谁真是难为透顶。
吴妍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按顺序来,谁先交了银子谁就先有货,接受预订。她看了看,他们的订单,按贾茁培植的速度,至少要到半年后才能全部交货完毕。而这中间,还源源不断有新的预订进来。
“金陵的有钱人多,这对他们来说可不算什么。”一大盆多罗,也不过二三百两银子,对于那些世家贵族来说,拿来送礼真的不算什么。
“可不是吗?要不是祖父他老人家扛着,我还真是担惊受怕。”吴妍点头,之前他们定价都是一咬牙一跺脚,安慰自己高了可以打折,低了可不好涨上去。
现在还真是应验了,低了,可不就是不好再涨上去了吗。
“让他老人家受累了,我该亲自去给老人家磕头的。”贾茁趁机也谢过吴妍的从中周旋和受累。
若不是李家是书香门第,祖父略有名声在外,李父又在外地为官,再加上万念县的县令颇有贤名,让人不好意思动手,只怕吴妍的铺子早叫不耐烦的人给掀了个底朝天。
这也是贾茁庆幸的地方,若是叫她应付,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这点小聪明可真是不够看。
“你这边可要抓紧时间了,越有钱有势的越是急性子。”特别在他们早就习惯了想要什么,马上就能得到。
“我尽量。”贾茁叹了口气,谁知道订单一下子爆了,可是植物的生长就是那么个过程,再着急也只能等着它慢慢长不是。
“我去看看。”吴妍每次来,都会去看看后院里的多罗,能亲眼看到,她心里有数未来多长时间能供货,也能安心。
吴妍回去后,端过一个陶盆放在面前,里头的一株红唇被掰成了几数瓣,分植在陶盆里。
“少奶奶,已经这一盆也变了色。”丫鬟禀告道。
“拿出去埋了吧。”吴妍点点头,并不意外。
“是。”丫鬟身子一矮抱了陶盆出去,心里咋舌不已,五两银子就这样没了,少奶奶真以为这样就能长出新的来。
门帘一挑,李容走了进来,蹙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总要留一手。”吴妍抬头看他,并无心虚,反而目光直视于他,坦然承认,“我这个人,是没有安全感的,我以为你早知道。”
李容犹豫了半响,口气软了下来,“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不会对朋友怎么样的,除非……当然,我非常不愿意有那么一天。我不笨,可是她也不傻。两个聪明人,最好永远做朋友,否则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说呢?”
“我也这么觉得。”李容坐下来,看吴妍看他,不自然道:“看什么,还不摆饭,爷饿了。”
“是,我去厨房给爷烧道我们家乡的小菜。”吴妍微微一笑,去了厨房。
当天晚上,李容留了下来。结束了新婚后,小俩口一个住书房一个住新房的尴尬局面。
吴妍没有再研究过多罗的分栽,李容虽然一脸不高兴,但也没有拒绝吴妍让人把他的行李搬回新房的举动。
李家上下对这位少奶奶是彻底服了气,收服老太爷和老夫人,再收服少爷。嫁妆铺子生意火红到连远在外地的老爷都写了信回来问,到底什么是多罗。为什么一帮留在京城的同年都写信给他旁敲侧击,以为是他派人从自己的管辖之地送回来给家人的。
过完年,板儿回家后点灯的时候越来越久。贾茁也不肯再让他帮自己干活,反正种植多罗有她带着青儿便够了。
王狗儿把后院的地都整了,只留了一块种彩甜椒,其他的地方都做了木架子,给他们放多罗。贾茁看了王狗儿的木工活,才知道板儿的手艺是从哪儿来的,搞了半天是家传。
“叔怎么什么都会做。”贾茁蹲在后院看他做最后一个木架子,青儿在一边帮着递工具。
“我小时候家里环境还好,父亲一心想供我念书,总希望能重振祖上的荣光。”王狗儿心情很好,想到小时候的事,脸上浮出了笑容。
“父亲给我取的大名,单名一个士字,代表的就是他的期待。可惜我不是读书的料,再后来看到家道中落,父亲除了念书万事不通。就干脆丢了书本,我学过木工,学过农活,当过活计干过中人。人这一辈子,身份,钱财都可能离开你,只有这手艺啊,永远离不开你。”
王狗儿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贾茁感慨道:“技多不压身,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就是这话,技多不压身。”王狗儿笑了,赶在板儿回来之前把木工全部做好,等板儿回来,家里便不会再有什么响动,就怕吵到他读书。
溯云坊的伙计过来,说是东家吩咐的,知道王家有人下场,便送了一套赶考的文具。
一只竹蓝,取的是节节高升的喻意。三支毛笔,笔杆上雕刻着连中三元。一块砚台,上头是蟾宫折桂。一块松烟墨,上头也是金榜题名四个篆刻小字。
一刀上好的宣纸压在最下头,甚至还有一只可以取暖用的小手炉。
“这也太周到了,我改天去给你们东家道谢。”贾茁看到东西,想了想收了下来。
给王狗儿看了,然后道:“过几天我置办一份差不多的回礼送去。”
“过几天还要蒸状元糕,给邻居和相熟的人都送一些过去。你也给他们捎带一盒过去,沾个好彩头。”
贾茁听了王狗儿的话,才知道有这个风俗,全家上阵,做成类似元宝状的白糕,还要在上头点一个红点。
风俗无非就是什么状元赶路小姐相送啦,再不然就是饿肚子被人救了,一块白米糕救了命等等。最后就延续成了现在的一种民俗,一家人蒸了好几屉,分送给周围的邻居,吃的越干净越好。
隔壁的马家安静了一段时间,因为马蒙带着许多人跑了一趟安都府,年前回来后,又是一阵热闹。马蒙爱喝酒爱交友爱请客,家门口常有马车停着。
贾茁拎了状元糕过去,才发现马家又在请客。这回请的人似乎还穿着城门兵的衣裳,看样子马蒙的交际又进一步,都到这个程度了。
送完邻居,又送了一些去溯云坊,分了一些给伙计和掌柜,笑道:“不值当什么,自己做的,你们趁热吃,这些帮我送给你们东家。”
“我马上送。”伙计拎了蓝子,快步跑去李家。
伙计送去的蓝子很快送到少爷和少奶奶的院子里,李家给李容请了先生,在家坐馆。逼的李容苦不堪言,好歹学问有进步,倒让李家老太爷坚定了培养孙子的方向。那就是要用逼的,放在眼皮子下盯着,再也不能放松。
好容易到了时间,逃出夫子的魔掌,李容看到有人拎着蓝子送进来,不由一撇嘴,“这么丑的蓝子,又是娘家送来的什么玩意儿。”
“是溯云坊的伙计送来的,说是王家姑娘做的状元糕,给少奶奶……”
丫鬟后头说了什么,李容完全听不到了,“放下,出去。”
“是。”丫鬟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吓的放下蓝子,战战兢兢退下去去。
“状元糕,状元糕……”李容看着一蓝子状元糕,忽然跑了出去,他只有一个念头,他今年要下场,他一定要下场。
李老爷子盯着自己的孙子,“你是认真的?”
“是,孙儿想过了,就算今年取不中,找找手感,适应一下也是可以的。明年,我一定要取中。”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老太爷的眉头舒展开了,虽然报名的时间已经过了,但还有月余才开考,夹个塞进去,这点小手段李家还是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