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话,王德胜那张老实巴交有些黎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二姑娘,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早就不是这个原先的那个主子了,怎么能一样呢?
“二姑娘,如果是以前的二姑娘,奴才定是什么都不敢说的,只会安慰二姑娘,让二姑娘不要担心,什么事情奴才都能为二姑娘解决。可是,如今的二姑娘,像是藏在沙子里露出来的黄金,光芒璀璨,根本不能隐藏。这也是为什么本来奴才想的,二姑娘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的人,结果给二姑娘和奴才都遇上了。”
李敏细细琢磨他这句话里的含义,给旁边的尚姑姑使了个眼神。尚姑姑亲自走到了房门外面给她看门。
王德胜撸高起自己的一只袖管。在上臂的内侧,出现一个隐晦的纹身,要借着烛光看仔细了,才能看清楚是什么样形状的图纹。
乍一眼,李敏眯紧了眼:红色的蝎子?岂不是之前大家怀疑的对他们夫妇以及魏子裘行凶的死士组织?
不同于普通纹身的是,王德胜手臂上刻的这只红蝎子,是趴在一个圆型的好像阵法的图形上。
“这个纹身谁给你刻的?”李敏肯定不会相信王德胜会是对他们夫妇的人行凶的凶手,先要问清楚这个纹身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主子,奴才这个纹身,是当时奴才年纪很小的时候,跟随徐娘子时,被个男人刻上的。他说,在重要的时候,或许这个纹身能帮奴才保住主子的命。”
“也就是说,这个纹身只有你有,我没有?”
“是的,这个纹身只刻在奴才身上,不会刻在主子身上。”
李敏明白了,刻有这个纹身的组织,是某个集团幕后像保镖一样的组织,好比她老公的亲卫队黑镖旗一样。那么,红蝎子究竟意味什么?
“其实,中原大家都知道,有一个赫赫有名的死士组织,二姑娘肯定听公孙先生说过的,是叫做蝎子堂。这个组织,据那个男人告诉奴才的,不过是仿了他们的这个蝎子纹身,为的是以假乱真,鱼目混珠,想借助这个蝎子纹身的威信做出点什么事来。”
也就是说,天下有不少刻有蝎子纹身的组织,可是都不一定是同一个组织。好比很多组织都崇拜佛祖一样,但不是同一个组织,更不是同一伙人。因为蝎子只是一个象征而已。但是,这么多人,都想刻这只红蝎子,肯定是有原因的。好比第一个崇拜佛祖的组织,树立起了佛祖不可冒犯的威信,其余人跟着纷纷效仿。同理,这只红蝎子好比佛祖,许多人或是组织纷纷效仿刻红蝎子,不过是为了借点真正的红蝎子那种影响力。
“那名男子是什么人?”李敏已经可以肯定了,王德胜口里这个给他刻上红蝎子的男子,应是她亲爹。而且她这个亲爹,与这只红蝎子,肯定有极大的关系。
王德胜对于她这个问题,无疑却有些迟疑了起来,见李敏执意要问的表情,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吐出实话:“传言中,此人已死。”
死了?
李敏不由心中一悸。事实上这个结果应该是猜的出来的。如果不是死了的话,她被王氏折磨到奄奄一息也好,她娘亲之前出事的时候这个男子应该出现的。既然,都给她和她娘身边安置了像王德胜这样的人。
“是不是很久之前就死了?”李敏轻声道。
按照这个逻辑来看,只有不死,她娘才不会被迫选择了李大同嫁过去。所以只有死了,才有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娘嫁给他人。
王德胜叹气一声:“奴才和念夏,之前一直有在商量过,在夫人出事的时候,在夫人去世的时候,都有想过,跑到那个男子说的地方,去亲眼看看那个男子死了没有。毕竟夫人死了以后,小姐是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无所依靠。奴才和念夏,也希望二姑娘今后有个长辈可以保护。可夫人临死前一句话都没有交代。夫人为什么决定嫁给李大同,作为奴才我们是不太清楚夫人的想法。但是,从那时候到至今,关于那个男人有没有死的传闻,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
李敏从他这话可以听出两层信息。其一,之前,他和念夏都骗了她。他们说的每句话,说是根据徐娘子的遗言来照顾她的话是不成立的。与其相反的是,他们都是受了那个男子的命令,才对她好的。终究他们和徐家人不一样,他们是那名男子的人,而不是徐家人的人。怪不得,这两个人之间算是很好,好到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之间一直是亲密的男女关系,而与徐掌柜之间,却是隔了一层膜。
这个事实,其实她早该猜到的。因为从她见到徐家人开始,根本徐家人都没有提到过她身边这两人是徐家人派来的,想必现在徐家都还被蒙在鼓里,只以为这两人是徐娘子找来的为保护自己女儿的家奴。
其二是,她这个亲爹,不一定是死了,而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徐娘子彻底死了心,决定嫁给李大同。所以徐娘子哪怕在死之前,有什么话,都不交代这两个人。可见对这个男人,徐娘子是爱也爱到极点,恨也恨到极点。
有了这样的结果,其实原因变成了不难猜测。她这个亲爹,一定是家财万贯,有钱有势的,名门望族,恐怕还是很不简单的名门,因为都拥有自己特殊护卫组织的人,放眼天下,可能就寥寥无几那几个人。
“那名男子,是哪家皇亲国戚,是不是?”
王德胜不像以往那样惊讶,像他自己开始所说的那样,他早已看出,现在的李敏是截然不同的李敏,只要给点线索,基本一切都能猜的出来。
“二姑娘。”王德胜道,“虽然大明人因为西边的国土安危,一直与东胡人交战,可谓是连绵不断。但是,大明的国土,与其接壤的,不仅仅是东胡,还有一个国家,叫做高卑。”
李敏想起来了。要说她身边的人里面,走南闯北最多的,要数徐掌柜。所以,她一有什么关于这个世界的地理问题的时候,总是会去找徐掌柜求问。
在万历爷的统治下,大明开放边境口岸,发展与多国多族人民之间的贸易往来,导致各地来大明做生意的人很多,在京师里可以看见的国外海外贸易商人,可远远不止东胡人。包括,李敏之前有接触过的洋人。
由于许多在京师里做买卖的外国人,都会多少学习一点汉语,更多的时候,辨别是不是一个外国人,似乎要从对方的五官外貌上去辨认。但是,这点被徐掌柜否认过。
徐掌柜说过,一些国家,由于与大明相通已久,并且有从大明移民过去的习惯,导致那里的人种,长得和大明人是一样的。他们国家学习的语言,也都是从大明的语言发展过去的,所以学起大明语言来说,毫无障碍,基本口音与大明人是分辨不出来的。
这样的一些国家,至少有三四个,大都是面积不大的小国,唯一一个,可以算是比较大的国家,却是同时与东胡人接壤,在大明以北,叫做高卑。
可能是因为高卑国的子民,有从大明人移民过去的嫌疑,高卑国不像东胡人一样对大明始终怀着一种敌意。高卑国与大明多少年来在边境上都相安无事,因此,导致许多民众只记得对东胡人的恨,却是忘记了有这样一个邻国叫做高卑国。
“高卑国有人到大明做生意。但是,高卑国的人,由于西邻其它国家,所以——”
不像东胡人对大明王朝如此耿耿于怀,因为东胡人,除了大明可以进攻以外,再往西是海,并无陆地。高卑国,西是有其它邻国的,往南接壤的,才是大明和东胡。高卑国不需要只和大明打交道,可以和往西的其它友国打交道。
简单一句话,东胡人想立国,但是,东胡人居住的那片环境过于恶劣,不适合立国,所以必须攻打大明,想夺取大明大片的沃土。同时间,野心蓬勃的东胡人,除了贪婪大明的国土,不意外,对高卑的国土,肯定有所企图。
“高卑人,之前与东胡人因为签订过一些互不侵犯的协议。当时可能因为大明国力鼎盛,高卑人觉得自危,所以,与东胡人签订了这样的协议,要防范大明人。但是,我们大明人,从来都不喜欢去侵占他人的国土。所以,高卑人除了对大明人的警惕,因为东胡人向来的咄咄逼人,对东胡人,始终没有掉以轻心。”
李敏从王德胜这些话里去繁化简,简单总结出一句:“你身上的纹身,代表的是,高卑国的皇室。”
“二姑娘明智,早已看穿了所有。”王德胜没有否认,道。
李敏想,那个男子的身份,是那个男子亲口告诉他们的,还是他们自己后来查找的。这样说的话,屠少和屠二爷,理应也都是和高卑的皇室有关系的人了。可是屠少和屠二爷肯定是都不认得王德胜的,不认得王德胜,却能从王德胜彰显出来的纹身里面读到什么信息,说明屠少和屠二爷对她这个人的存在,应该是有些了解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她李敏。
同时牵涉其中的,还有莲生——
李敏的手指,在案子上轻轻拍了拍。
王德胜静等着她有什么问题,以及决定。
“你给我说说,相信这些,你和念夏一定是一直在打听,所以应该知道的消息。你说一说,高卑的皇室,如今是什么样的情况,如今谁是高卑的国王?”
“高卑的国王,从很久以前开始,听说就是卧病在床的,如今,听说掌控高卑国实权的人,是高卑国的太后敬贤太后。”
因为是太后掌权,也因此,高卑国很多年,都没有皇室成员到大明与大明王朝的王室做交流活动了。这使得高卑国如今的王室里的结构和成员,蒙上了一层厚纱。外面的人,基本都看不透。
“人家只说,敬贤太后有三个直系孙子,这三个孙子,按理来说,都会是未来的高卑国王。”
“你说——”李敏问,“那个给你刻身的男子,有可能是传言中一直卧病在床根本不能动弹的高卑国国王吗?”
王德胜垂着头,却是也不敢肯定,踯躅道:“奴才只记得那个男子的面孔,但是,没有亲眼看见过高卑国国王长什么样子。还有,奴才了解到的,自己身上的刻身和念夏身上留下来的刻身,确实都属于高卑王室的亲卫队的标志。这样的标志,据说,只有高卑国的王室可以亲自为家奴刻上。十几年前的话,高卑国,只有高卑国国王与太后在,三个皇子,年纪都还小。”
这个高卑国国王看起来没有兄弟,所以,他们的猜疑,只能都是在高卑国国王身上。但是,这个高卑国国王病了那么久,一直病,都不能起床的身子,是怎么出游到了中原与她娘相遇的呢?
屋门上,传来几声比较焦急的轻轻叩门的声音。尚姑姑在屋外说:“大少奶奶,听说皇上派来了公公给王爷带来了圣旨。”
“进来吧。”李敏道。
尚姑姑马上从屋门外进来,脸上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混乱。要怎么说呢,她觉得这事儿简直是荒诞至极了。
按理说万历爷是那样明智的主儿,怎么可能犯了这样的荤?
到了李敏面前,尚姑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公公给王爷带来了圣旨,王爷让人带着圣旨给公孙先生等人看。皇上的那位公公,如今站在院子里等王爷回复。”
李敏一双眼越过她肩头,可以看见自家院子里许多奴才张头探脑的,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否则一个个的脸上怎么都是惊慌失措的样子。
紫叶拧着手里的绣帕,李嬷嬷唉声叹气。方嬷嬷不见踪影,肯定是跑到哪里去未雨绸缪了。
“慢慢说。”李敏让流汗的尚姑姑歇口气先,自己的人先乱了阵脚怎么可以。
尚姑姑听到她这话,仿佛才吃了颗定心丸缓过气来,定住了刚才那双焦急显得有些浮虚的脚跟子,抬起头对着李敏的眼神,分明是恢复了日常的冷静,道:“王爷都没有说什么话,倒是好像有一句话是告诉给了胡二哥的,说,如果这事儿传到王妃耳朵里怕是变成天大的笑话。”
既然老公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笑话没有错了。李敏微微翘起嘴角:“让本妃猜猜,皇上那样着急让人过来,是不是因为之前,某人拿了本妃妹子的亲手公文到这边公示,结果没有人相信。京师里接着传出,本妃的亲生父亲出现了。”
尚姑姑立在原地成了只木桩,想,她怎么知道的?怎能如此料事如神?
皇帝当然着急了。李敏想,皇帝不急的话,那还得了。因为她老公,都把皇帝的锅给端了。皇帝费了不少力气,潜伏了多少年的兵,以及计划,眼看都要得逞了,结果,被她老公这样一搞。
虽然事发意外,万历爷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赶紧让李莹的杀手锏带到燕都来喝一喝她老公。结果再次没有得逞。万历爷心里不高兴应该达到了巅峰,有恼羞成怒的征兆,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这样的烂招都使出来了。
李敏扫了扫尚姑姑和院子里那群蠢蠢欲动惊慌不安的奴才们的脸,道:“王爷说是笑话,但是,你们也不要想着真的只是皇上和王爷开的一个玩笑。否则,王爷不会让胡二哥把圣旨送去给公孙先生过目了。”
万历爷那样老谋深算的人,哪怕是恼羞成怒了,周围那么多臣子难道都是吃素的,不会劝着皇帝按捺住心气,准备下一招?
看似笑话的一纸圣旨,里面的含义,是含着帝王的高深。
公孙良生与其他军师一块,研究着皇帝给他们主子送来的圣旨,抠着圣旨上的每个字眼。
皇帝做事,说皇帝是权力最大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根本相反,正因为皇帝高高在上,皇帝做的每一样事儿,所有人都盯着。万历爷想怎么任性,都得找个理由吧,而且必须是天下人都相信的理由。
为此,万历爷给护国公写的圣旨上写明了:此事甚为堪忧。让皇帝和护国公都该堪忧的事,因为其一,涉及到了朱氏贵族的命脉,不能随意。其二,如果此事是真,涉及到了皇室蒙骗的事实。
即是说,李大同拿了一个不是亲生女儿的养女来嫁给护国公,是骗了皇帝和护国公。要是护国公娶的不仅不是官员的女儿,而且,最糟糕的结果是娶了一个贱奴的血统,那真的是整个大明皇室最大的污点了。李大同为犯了欺君之罪,第二个犯了欺君之罪的人是谁,那就是李敏了。
说来说去,皇帝想把李敏押回京师,无论用什么借口,包括用犯罪的借口,一定要。
事实的真相,只能是越辩越白。如果李敏一口咬定,自己确实是李大同的亲生女,希望李敏到京师当着皇帝的面自己辩护,再有,护国公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随行。
这一计更深了。把他们夫妇一块儿弄回京师去。
李敏是不是李大同的女儿,变成了次要,只是皇帝的借口。皇帝想的很简单,要把她们夫妇一网打尽,而这件事,无疑是最好的借口,皇帝怎能不死死地抓住不放手。
公孙良生等幕僚得出的结论,呈禀给了朱隶听。
虽然和老婆透了风声,这只是一个笑话,但是,朱隶还是让李敏在现场听取并参与了这件事的讨论,是为尊重她。
李敏是觉得老公除了尊重她以外,肯定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了,因此,与公孙等人直言:“皇上恐怕要的,还不止这些。”
公孙等人,确实愣了下,不太清楚她这句话里的含义。
李敏道:“只有本妃能拿出事实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是不是李大人的亲生女儿。其余的人拿出来的证据,无非都是不可验证的。皇上深知这一点,恐怕是想借助本妃的这点知识,验证什么,做成什么事。”
公孙良生首先肃紧了脸色,因为他和李敏朱隶一样知道万历爷的秘密,皇帝最怕的,无疑正是李敏口里所说的。
“王爷!”公孙良生双袖抱起拱手道,“王妃说的既然没有错,王爷肯定是不能和王妃一起回京师的。”
“本王肯定是拒绝的,但是,皇上岂可善罢甘休,所以,接下来,皇上定会派人继续北上。”
这是万历爷的第二个目的了,对方拒绝不要紧,有了这个借口,皇帝可以派人北上来了,甚至派一队人进驻到燕都里面调查此事。
万历爷这是对燕都步步逼近,一点都不放松。想必,之前万历爷在燕都里的布局被护国公打乱以后,心头真的是急了。
朱隶负手在屋里踱了两步,道:“本王最新接到的消息,是说,宫里的公公奉圣旨出行时,八爷和大皇子府上都有了动静。”
皇帝要派两个皇子到燕都来彻底调查此事?
看来万历爷是急上火了是不是,都不怕两个皇子到了这里以后,被他护国公扣押成为人质。
“皇上不怕,皇上最中意的太子,以及太子最可靠的左右手三爷,全留在京师里没有动。”
紧随朱隶这句话,公孙良生颔首赞成:“皇上,这分明是属意外界认清楚太子的地位没有变。同时,派这两个皇子到燕都来,一个目的是,为了减轻太子在京中的压力,一个目的是,当然是寄望这两个皇子能不能起到什么奇效,到时候,或许皇上也会改变让不让太子登基的主意。”
事实是,不管太子登基,或是其他哪个皇子登基,已经不能改变他朱隶心里面下定的决心。
李敏听他们说了一阵,除了分析皇上的圣旨以及京师里的局势,更多的是,在讨论军队的部署,这些,她根本没有必要听。因此,借口说了自己疲倦,起身,向老公告辞了。
让人送了她走了,朱隶手掌按住了桌子上的地图,屋子里刚才还很热闹的讨论声,啥然而止。
公孙良生从袖管里拿出了两张纸,放在了朱隶面前:“一个是之前袭击魏将军的案犯手臂上的纹身,一个是,臣差人上北,到了邻国取到的一些线索,还有,上回我们的人,在王妃被劫持的地点周围捕获的那名女子身上发现的纹身,与后者的图案相同。”
两张纸上,描画的都是一只红蝎子。但是,无疑,不说红蝎子周围的图案有明显的不同,红蝎子本身刻身的形态都有显著的不同。前者很显然,没有后者的图案生动,为仿冒的痕迹拙劣可见。
从一开始,他这身边所有的谋士,在见到这只红蝎子刻身出现在攻击他们的死士身上时,一致都不敢提及其它,只是矛头对准死士组织,原因很简单,他的这群谋士心里比谁都清楚,仿冒高卑皇室的纹身,大有人在。高卑国实在不太可能说专门派亲卫队到中原来杀护国公,那对于高卑国没有什么利益,风险又太大。
直到这次,李敏差点被杀,才让他们突然重新回顾并且意识到了这一个问题。或许是他们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公孙说:“以前,我们都误以为,中原出现的蝎子,无疑某些人都是崇拜某人某组织的结果,甚至有借势而为之嫌。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我们过于轻敌。高卑国的皇室,虽然向来低调,但是,他们甚至是可以和东胡人签订协议的人。说明他们骨子里是狡猾奸诈之辈,万万不可轻估。有人借他们的势,他们为何不可以顺势而为?”
岳东越再接上公孙的话:“王爷,臣和公孙,都想,皇上这样着急,莫非,这个燕都里,早隐藏了许多高卑国的间谍,包括那个太白寺里逃脱的弘忍,据许大侠所言,从现在掌握的情报来看,显然是与高卑国有关系。显而易见,皇上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人里面,都被高卑国给插上了一脚。皇上害怕了,才派遣了足智多谋的八爷,目的显然,是想趁机肃清北部内部的间谍。因为都督府看起来并不可靠,吕博瑞不怎么可靠。”
“吕博瑞不是不怎么可靠,是吕博瑞有点蠢。”朱隶手指间握着的两颗沙石飞出去,即命中了院子里爱犬金毛在追的那只老鼠。
一群谋士因他这话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金毛见自己无聊时追耍的玩物被主子一个石头先毙了,有些不爽,悻悻然地摇着尾巴,灰溜溜地要跑了。胡二哥见状,赶紧追上去,拉住它。
是谁都看得出,金毛心情不太好。因为上次女主子失踪,它本想大显身手,哪里知道主子不带它出门,还有,那只喜欢和它争的狼王,却突然无踪无影了。
趴在地上,被梏桎住的金毛,耷拉着狗脑袋,一副垂头丧气。
屋里的人,见到金毛这个样子,都有种同病相怜的感慨。
朱隶站了起身,于是屋子里的人都默着,静等他命令。
“上回下令封城的效果显而易见,皇上都觉得是个时机,该动手了。只要对方急着动手,就是我们的机会。”
冬至降至,隶王妃之前在都督府邀请众人参加准备在护国公府举办的冬至宴,由于皇上给护国公的一道圣旨,大街小巷疯传的时候,都以为这事儿八成是要泡汤了。可是,这个泡汤的传闻,不到一日而已,即不攻而破。
护国公府的夫人关于冬至宴会的请帖,在皇上圣旨到的当天,按照原有的计划派发了出去。这下,有些府邸接到了邀请,有些人原本想着能接到请帖却最终没有接到。各种传闻,更是众说纷纭。
“王爷看来是不打算让王妃回京师去向皇上解释这件事了。”
宁远侯府里,赵氏集结的一帮闺蜜们,神情都有些黯然。在她们其中的大多数人,是没有接到李敏的请帖。
赵氏要他们不要急,说:“隶王妃初来燕都,哪里知道那么多事儿,更不清楚这燕都里的种种关系。隶王妃发了请帖以后,靖王妃还要过目的。”
可是大家都不相信赵氏的话,因为,如果尤氏要过目的话,肯定是儿媳妇发请帖之前过目。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尤氏过目了,赞同了李敏的主张。要么是尤氏根本不插手这件事儿,所有事情都由李敏决定。反正这两种可能对她们而言都不是好事情,说明,结果根本不能改变。
赵氏是不信李敏不发请帖给他们的,怎么可能,好歹宁远侯府与护国公府是亲戚关系。
为此有太太酸溜溜地说道:“王爷是不是宠王妃宠过头了?据说不止安排了李家人在燕都里住,住的还是王爷当年小时候在燕都里住的一个离宫。”
护国公在燕都里的家产,肯定不止一个护国公府的,在燕都内外都有几处房产,富贵人家,总是一个地方住到腻味的话,需要到别处调剂一下心情。但是,护国公极少把自己的私人房产借给他人住,朱隶这给李家人安排的,出乎意料的出手阔绰,都快让他们这些宗族里面的人心生妒忌了。
“不止,李家人今天不止收到了请帖,而且,收到了王爷王妃赠送的一车东西。里面不止有布匹,据说还有些银饰。”
说来说去,就是这些逃亡到燕都的李家人,简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样样都拿他们家主公的。
有太太尖酸地一声笑:“他们不会是,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需要主公救济吧?”
众人听见这话,笑成一团,却是一个个在笑容底下埋藏着深深的悲伤。不管怎样,李家现在是在风头上,正受宠。
“哼——”赵氏发了话,终于是忍不住的,拍了椅子,“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巴着主子的狗腿吗?他们在京师里的另一个女儿,和他们都分庭抗礼。他们这是没有听皇上的,听了主公的,当然是主公要给他们点甜头。”
这下是牵涉到话题中心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着,互相交流起诡异的眼神。袁氏靠在赵氏耳边上说了一句,正是大伙儿心里没有办法肯定的,究竟,李敏是不是李大同的女儿。
对此,几乎许多人都偏向了,李敏很可能并不是李大同的女儿。
“皇上派了钦差,从京师出发,过几日就到了。这些钦差到了我们燕都,定是要把这事彻查清楚,还我们宗族一个交代。大家先稍安勿躁。”赵氏安抚着众人的情绪说。
其实,大家在意的,不是说能不能去参加冬至宴会,而是,这收不收到邀请,关系的远远不止能不能参加冬至宴,更重要的是,与护国公府的亲疏关系。
赵氏似乎能猜到众人心中最顾虑的一个地方,说:“上次,隶王邀请各位上太白寺,可是结果如何呢?众人亲眼所见的,只有隶王挥刀伸向我们这些亲人的冷酷和无情。隶王此举,是深得民意,可就惨了我们这些替罪羊。”说完这话,赵氏抬起袖口抹了抹眼泪的样子。
众人都知道,宁远侯府此次一样没有收到请帖,是因为宁远侯府三房的媳妇赫氏犯了行贿的罪责被关押在了护国公的牢狱里,到至今都没有被放回来。
朱隶是真正的冷血无情。所有人心里头拂过一道凉飕飕的风。
离开宁远侯府和赵氏的时候,袁氏亲自送过来探望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离开。袁母在坐上马车之前,对女儿千叮万嘱:“你和你婆婆,这一次能幸免于难,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你自己也不能样样事都要依靠人,自己多长点心眼。”
袁氏心想也是的。自己婆婆看来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想她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都是指望这个姑妈给自己撑腰,结果,撑着撑着,不止老公和公公都讨厌她,关键的时刻,婆婆根本说不上话,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你如今有了身孕,听说王爷和王妃因为自己有了孩子,难免会起恻隐之心。”
袁氏握住母亲的手,点了点头,小声说:“婆婆毕竟是我们这边的人,或许婆婆碍于众人的面子拉不下这个脸,所以,此事还是由我去做。母亲说的话,我都盘算好了。已经送了东西到隶王妃娘家人下榻的住处。”
听见女儿这番回话,袁母满意地点点头。
同时李家那边,因为皇上圣旨等消息满天飞,整天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吓得老太太都快得心脏病了。
马氏给卧在床上休息的老太太拉了拉毯子,报告最新的消息:“那些人,一会儿妒忌我们敏儿,一会儿恨不得巴结我们敏儿。你看他们在外面说我们家敏儿的坏话,私底下,尽给我们这里塞好东西。宁远侯府的大少奶奶,送了好几支金箔的珠花过来,说是给老太太把着玩。不是说这个宁远侯府都穷的响叮当了,却不忘给我们塞东西。”
老太太老眼一睁,盯着马氏说:“东西都退回去。”
“为什么退回去?”马氏不明白,“他们东西送出来,哪肯收回去。”
“如果退不回去——”老太太坚持,“你赶紧把她们送来的东西,全打包,纪录起来,送到王爷那里去。难道你忘了,我们在太白寺那天,王爷之所以疏远这些人,都是因为什么缘故?”
“不就是几支珠花?”马氏扁扁嘴,这样一点不怎么值钱的东西都能酸奶贿赂吗。
“现在敏儿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千万别给她添乱了。”
说到这儿,马氏瞅着没有其他人在,靠到老太太耳边问:“娘,究竟敏儿是不是二伯的女儿?”
李老太太镇定着:“皇上这不是都派了钦差下来吗?”
老太太这话可诡异了,没有一口咬死,这个钦差是来抓散发谣言的人,还是说,是来治谁的罪的。
没有套到老太太口里的话,马氏一方面悻然,一方面却眼珠子骨碌一转。回头,去和大房里的媳妇柳氏商量着怎么瓜分李敏他们夫妇送来的那一车救济他们的东西。
柳氏那人,不像马氏和王氏那样斤斤计较,正因为如此,柳氏和自己老公,虽然身为大房,在李家里却总是说不上话。不过,这一次,李敏送东西来时,同时叫了紫叶过来,是带了一张礼物清单。清单里注明了,每一样东西,都是要给谁的。每个人都不会少。
见李敏想的如此周密,马氏歪了嘴巴,想着自己之前帮李敏这么多,不就图李敏以后对她好点,结果,李敏这个丫头,却是样样事都做到公平。像柳氏和大房什么都没有做,从李敏这里分发到的东西,和他们三房的一样多。
紫叶除了监督他们把各自属于自己的东西拿走,另一方面,回到李敏那儿禀告时,把柳氏和马氏脸上不同的表情,都和李敏说了,包括老太太身子不适在卧床的消息。
李敏坐在可以晒太阳的抱厦里,研究着自己从现代带过来的那几本现代医术,一边,听着紫叶说完李家人的事,见紫叶说完话抬了个眼,望着桌上那杯茶盅说:“桌上搁着的那杯茶本妃没有喝过,你这趟辛苦了,你帮本妃喝了。”
紫叶赶紧谢过,端着那润嗓子的凉茶,慢慢吞咽着。
尚姑姑把做好的衣服带进来给李敏查看,是要出席冬至宴的时候穿的。
李敏却让尚姑姑抱着衣服不要放下,搁下书本起了身。紫叶连忙放下茶过来搀扶她。
一行人是随之走到了隔壁的一个院子。听说她过来,春梅站在院门口,冲她福身,轻声道:“郡主还是不愿意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