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在皇宫里发生的变故,由于是那么大的事儿,做为一个妃等级的后宫娘娘,哪怕皇宫里要处置的话,定是要给个相关的理由。消息,更不用说,传早就传到了宫外,能传到宫外,谁不知道容妃是她尤氏的妹妹,不得传到尤氏的耳朵里。
知道妹妹在宫里出了事时,尤氏一脑子,想的都是妹妹在宫里,要不是因为他们家的事儿受到牵累被皇帝处置了,要不然是皇宫里阴暗的对手把她妹妹陷害了,最后一个可能,是她儿媳妇恨她,故意针对容妃,害的容妃怎么样了。
三个念头,足以见得尤氏心里头的复杂。从妹妹入宫开始,她们两姐妹,几乎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相依为命,这点不容置疑的。她有什么事儿,都是要与妹妹商量的。可是,不见得自己妹妹有什么事,都会与她商量。所以这一次当妹妹突然出了大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真吃了一惊。
以妹妹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何况,万历爷是真心宠她妹妹的,居然只为了一个小公主,把她妹妹就此打进地狱里了。
皇宫给出的理由很不合逻辑,以至于她冥思苦想,一股脑儿的恨意,全继续泼到儿媳妇头上了。只有儿媳妇这个不按理出牌的,有这个可能把容妃怎么样了。
直到今日,到了都督府,亲眼所见了儿子的所为以后。说真,这一回,她真看不出自己儿媳妇在这件事里面做了什么,真做了什么的话,是救了魏家老四的命,其余的话,可全都是她儿子说的。她儿子,叫人来找她出门的时候,她儿媳妇都不知道这个事。这点,喜鹊和她都亲眼所见。
儿子在都督府算是都做了什么。不如先说都督府找他们一家人想做什么。实际上是当林氏说出她尤氏的时候,显而易见,都督府知道这个事儿的,分明是要拿她尤氏当靶子,紧接,从她尤氏做突破口,进而一举绊倒护国公府。
都督府背后的人,谁不知道那是皇帝。
皇帝想弄倒护国公府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她从嫁到护国公府就知道了。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有这样一天,她儿子,拿她当棋子,反过来,制约皇帝的臣子。
尤氏只要想到这点,心头都骇了。她在那种情况下无奈之下当众说出那些话来,说谁逼的,如果说非有这样一个人,无疑是她儿子。
她儿子用这次事儿很明确地告诉了她一点,她要么,只能站在护国公府,要么,去被皇帝利用,最后,落得个和她妹妹一样的下场。只要她那个时候不说出这些谎话的话,而是任性地敢说出自己对儿媳妇有半点不满导致护国公府婆媳之间矛盾的名声传遍燕都的话,她儿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此机会会把她就地正法了。
原因很简单,她的心,如果再不想着护国公府为最大利益,她儿子不会当她亲娘那样看了。
这果然是护国公最残酷的地方。
她儿子,比起她老公,是不言而喻的。
喜鹊见尤氏的手指头直抖着,是要把手里的杯子都给摔到地上去了,急急忙忙扶住她的手,喊:“夫人——”
尤氏一口大气没有能喘的过来。她想着,自己怎么可以没有想到,其实,她和妹妹,都不过是护国公和皇帝之间博弈的两颗棋子。当她妹妹选择了皇帝的时候,结局显而易见已经摆在那里了。犹如她老公,生前一开始对她妹妹入宫那天说的那样:你的心,倘若是护国公府的人,护国公会保你一世,倘若不是——
倘若不是,这不就,容妃那个凄凉的下场了。
她妹妹真傻。怎么可以想到去巴结那个皇帝。万历爷哪怕给了无限好处,以皇帝那种多疑的性格,只要从一开始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人,都绝对不会完全信任你的。只会把你利用完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收拾掉。
只要看看,万历爷身边,都换了几个皇后,都可以知道万历爷此人的薄情凉性。
对万历爷来说,女人从来就不是东西。
她尤氏呢,是牢牢地想抓住自己手中既得的利益,妄图想以母亲身份,爬到现今护国公的脑袋上。这样做的下场,有个最近的参考对象摆在眼前,不就是那个皇宫里听说已经奄奄一息苟且残存的太后娘娘。
这里是男权社会,不是女权社会。
足以说明,古代女人对于这一点,似乎还没有李敏这个传来的现代人,感悟的快,感悟的深。
妄自菲薄是不可以,但是,太把自己当作一回事儿,无论是皇帝或是护国公都不敢呢,你一个女人家,凭什么,能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手里有一点权力可以自比玉皇大帝的心思,到最终,只能像孙悟空一样落在如来佛掌心里作茧自缚。
“夫人!”喜鹊疾呼。
不明白为什么尤氏会突然间眼白一翻,自己晕过去了。
尤氏卒倒的时候,李敏在房里,把春梅、紫叶等几个丫鬟喊来,既然春梅都给她未出生的小孩子织了一双羊毛袜子,看起来怪是可爱的,李敏心情好,兴致一高,把所有人都齐聚了起来,说起怎么给孩子织点其它的东西了。
大家都知道她这个少奶奶日理万机的,不见得有这个时间陪她们织东西,因此,一个个争着要给小世子织东西。李敏应她们的回应声,把任务分发下去后发现,自己手里反倒两手空空了,于是,佯作黑了脸,瞪着这群小丫头片子说:“你们这是合计起来让本妃闲着没事干只能睡觉是不是?”
紫叶那个丫头自从回到自己主子的地盘了,一扫之前的沉默劲儿,越变越机灵了,一个福身,说:“大少奶奶身怀六甲,哪怕睡觉,也不是闲着没事干,是在养小世子。”
一群小丫头片子吃吃吃笑着。
李敏拿手指头按了按额角。好了,不知道紫叶这话是谁教的,无疑,她如今哪怕变成头真的好吃懒做的猪,都是天经地义的。
或许,她该感激肚子里的孩子,让她有这个正当的名义做懒猪。
手指摸到尚未明显隆起的小腹,李敏两条微垂的柳眉宛若沉思着。
站在她面前的那群丫头早就不敢笑了,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李大夫不说话的时候,那股沉静的样子,是很骇人的。
穿过院子匆匆走来的管家,在李敏房门口那张厚实的棉帐子外,低低地叫了一声:“大少奶奶,奴才有事要禀告。”
“怎么了?”李敏抬起眉。
“夫人在房里突然晕了过去。夫人房里的人请示,是要找府医,还是?”那个管家额头大冬天里因为这个突发的意外冒出一层热汗子,说。
“这个府里有府医吗?”李敏捉住紫叶的手,从贵妃榻上慢慢坐直起来,问道。
大半大户人家府里,越是人口多的,是肯定要安置一个府医的,这样,家里小孩老人,一有点风吹草动,不用着急跑到街上药堂去请大夫,家里府医可以先做急救措施。如果府医认为自己医术有限,要另请高明,再由主人派人到外面去请更高明的医生。
不得不说,古代人,在这方面很聪明。知道很多病,病起之初,如果急救的工作做的得当,那肯定是胜过任何迟来的名医名药。生命是不等人的。
在京师里的护国公府里,是有个府医。但是,尤氏从来都不喜欢看大夫的。护国公府里的府医形同虚设,主要是给公孙良生打下手,处理的是骨伤科的病案较多,在于护国公府的男人都是带兵打仗射箭练拳的,伤筋动骨,出个劳什子摔马断腿断手的意外,反而是常有的事儿。内科的话,感冒之类,对于身强体壮的护国公府男人而言,好像是猴年马月之前好久的事儿了。
有这个前例在,李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个府里的府医,一样是这样的功能。
这个王府的严管家,不是之前京师里护国公府的那位,虽然一样是对护国公府忠心耿耿的老家臣,但是,与李敏这个新女主子固然是接触不多。遇到李敏这句反问,一时明白不了李敏话中的含义,吃了一惊说:“回大少奶奶,府医自然是有的。只是——”
“只是,夫人不一定让府医开药是不是?”
说明李敏很了解尤氏的嘛。谁说李敏不是个好儿媳妇,如果不是的话,怎么可能如此了解婆婆。
严管家扒拉扒拉点着头,说:“实际上,夫人以前,不,是很久都没有在燕都住了,夫人究竟如今,是聘请哪个大夫给自己看病,奴才真的是不太清楚了。”
“以前呢?以前夫人在燕都,请哪位大夫给自己看的病?”
严管家一时难以回答:“以前给夫人看病的大夫,都说不定,不在这个燕都里了。”
这是为什么?给尤氏看病的大夫太老了,等不到尤氏回燕都先死了?好像不太可能。因为,尤氏那个性情,生性也蛮多疑的,八成不会只看过一个大夫的。
果然,躺在榻上,悠悠转醒的尤氏,看着底下的婆子,第一个话说的就是:“请张大夫过来。”她尤氏不管怎样,第一个念头还是不想让儿媳妇有机可乘了。那肯定是不让儿媳妇给自己看病了。
被问话的这个婆子姓孙,倒是在以前,尤氏在这个王爷府居住的时候,服侍尤氏,并且由于一家几口人全都在北燕所以没有跟随尤氏到京师里的。所以,听到尤氏说的话,知道尤氏说的是谁。孙婆子答:“夫人,张大夫不在燕都里了,在夫人离开燕都很久没有回来的时候,张大夫早就离开燕都了。”
尤氏一时却是没有想到其它,只以为这个张大夫,因为什么私事儿不得已离开燕都,又说了另一个大夫的名字:“那么,叫王大夫过来吧。”
“夫人,王大夫也早就走了,早早就不在燕都了。”
尤氏皱着眉头,略显出了一丝疑惑:“你说王大夫也走了,为什么事走了?接下来,你不会是要告诉本妃,刘大夫,齐大夫,通通都走了吧。”
对此,孙婆子是不敢说谎话的,照实说道:“除了陶大夫,不过奴婢记得,以前夫人只让陶大夫看过一次病,奴婢也说不上好坏。可确实是,夫人说的那些大夫,大多数,都是不在燕都里了。”
“为什么?”尤氏开始一丝着慌了起来,莫非这又是她儿媳妇使得什么阴谋诡计,逼迫她连大夫都没有的看。
这个,绝对和李敏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因为这些大夫,走的时候,李敏还没有指给护国公府当媳妇。这些大夫,都是在前些年,陆陆续续走掉的。非要说出一个原因的话,那就是大同小异,大夫也是人,也都要养家糊口,为了生计,如果在一个地方行医赚不到银子混不下去的话,肯定是要走掉的了。
尤氏听了孙婆子的话,第一个感觉,就是孙婆子在拿话糊弄她,生气地说:“胡说八道!像张大夫,王大夫,都是燕都里有名的名医,家传的医术,有好几代人的了。齐大夫这样,在永芝堂里坐堂,每一天候诊的病人,能排成一条长龙。”
孙婆子不得不坦诚地告诉尤氏,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燕都里的风,早就变了。
“夫人,您是在关内住了多年,所以不知道在这个关外的事儿,几乎天天在变。以前,燕都生意好,是吸引了不少关内有名的药堂在燕都开张,那些大夫的日子也好过。燕都的医药生意,繁荣过一阵子的,是连东胡、波斯等国的人,都到我们燕都买药材看病。但是,自从司马先生等人来了以后——”
“司马先生?”是谁,怎么她尤氏听都没有听过。
孙婆子耐心解释道:“司马先生是风水大师。”
风水大师?岂不是坑蒙拐骗的家伙。尤氏自从吃过那个白菩萨的大亏以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才不可能上这样的当。冷笑一声:“什么风水大师,莫非能给人治病?如果风水师能给人治病,要大夫干什么?”
孙婆子没有能听出她话里讽刺的意味,顺着她话儿答:“是的。”
尤氏只差没有再被雷晕了过去。
挥挥手,尤氏说:“去请陶大夫来吧。都多少年了,陶大夫什么样儿,本妃都忘了。如今,其他大夫都不在了,本妃也只能是先让陶大夫给本妃看看了。”
孙婆子赶紧点头答应:“奴婢这就去通知严管家,去请陶大夫过来。”
尤氏突然眼皮子一眨,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个燕都里,大夫都不被待人见了,岂不是,她儿媳妇一身精湛的医术,等于无处可用。
这可,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或许有了刚刚的教训,尤氏现在学乖了,可不敢马上先嘲笑儿媳妇了。
严管家来请示李敏,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说:“夫人想请的那位陶大夫,今儿早上,刚把家中行当全放牛车上了,说是想回老家过大年,回不回燕都不好说。”
一句话直白地说,连这位对生活要求不高的陶大夫在燕都里都觉得混不下去了,度日如年。
李敏想起那天永芝堂门前伙计无聊到吹冷风的样子,现在再听严管家这样一说,这个城里的大夫,真的是,都高处不胜寒,要在这个冬天里冻死的形势了。
对此,严管家坦白地说,除了她老公那群不信邪的臣子,比如魏府之类,几乎一般的百姓和人家,全都信风水去了。有病也不太想找大夫来治。
李敏早在那天,已经察觉到这事儿可大可小了。如果事情再严重下去,所有人都只信风水师的话,结果是不堪设想的。毕竟大夫是讲究科学的,只给人治病。
风水师本质上,不是给人治病的,是好像神明一样,给百姓预测未来的。在风水师看来,病是妖魔鬼怪所致,和自然科学扯不上什么关系。倘若百姓因为急于治病的缘故信了风水师,从此被风水师绑架上信义,到时候风水师说什么话儿,不止是讲驱邪治病的事儿,说到其它事儿头上,比如统治者之类的话,百姓能不被糊弄吗?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统治者为民心所向。什么统治者都好,都是要牢牢掌控住民心的。
正因为如此,当初万历爷利用她的知识,当场打击了白菩萨,绝对不让底下有人有可乘之机,装神弄鬼,蛊惑人心,集结势力,对抗他万历爷。
如果是一般风水师,安于本分,给人看看风水,那就算了。如果,这些风水师,妄图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眼看这些风水师已经把手指都伸到了大夫的行当上,有集结民心嫌疑。
“你让人去请陶大夫来给夫人看病。”李敏思磨了会儿,告诉严管家,“尽可能把陶大夫留下来。如果陶大夫不肯,你告诉他,说是关内的京帮药师祖都来到关外了。”
严管家吃惊地一个眨眼,想她怎么知道关内京帮的事儿。
李敏懒得和他多做解释。让他退下去之后,马上把小李子叫了过来,道:“你和徐掌柜一块儿,到普济局去。京帮的药师祖郑老爷子,原来是普济局的人。你主子,不是和普济局有深交吗?本妃相信你是见过郑老爷子的。”
小李子眼含微笑,冲她打了个深鞠:“奴才这就遵从王妃的旨令。不知道,王妃想托奴才,给郑老爷子带什么话儿?其实这事儿,奴才一个人去也行。倘若王妃不信奴才,要徐掌柜跟随奴才去也行。”
“你这个小子,说话还是那样冲。”李敏不得朝他那张利嘴刮了眼,“徐掌柜当年可是保荐你的人。”
“奴才知道,奴才从来对徐掌柜都是心怀愧疚和感恩的。”小李子像是说到激动处咳一口痰,“奴才是怕徐掌柜去了觉得麻烦。”
“本妃让徐掌柜陪你去,是因为有些事儿,徐掌柜说得清,你说不清。你这个小子,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很是厉害,论资历,你比徐掌柜浅的多。你年纪尚年轻,虚心点向前辈求教,是没有错的。”
对于李敏这番尖锐苛刻的批评,小李子低下了头,只差没有在心里面道句厉害,这会儿真是诚恳地虚心道:“奴才到底是,哪里能知道王妃想的是什么,糊涂乱想,活该被王妃骂。”
八爷的这个人,脑袋肯定是顶呱呱的,否则八爷也不会把这样一个人给安到她身边来。只是每想到八爷那个人,李敏心里头就不禁哪儿添堵。只因为,她和八爷交涉到今时今日,彼此都有输赢,说不清到底谁输了谁赢了。
“行了,行了,抬起你那装模作样的脑袋。”李敏道,“去办你的事儿吧。”
“是,主子。”小李子笑着退了下去。
话说,那个赶着回老家的陶大夫,终于被严管家的人给劝住了。
听说关内的药师祖爷要来到燕都,陶大夫的确是激动了一阵子,接着,想着这个消息是不是糊弄他的。因为,如今燕都整个医药行业都变成如此惨景了,怕是来了个神仙,都难以把病入膏肓的行业救活。陶大夫想到这点,摇摇脑袋,想退出刚迈进护国公府的那只脚。
严管家的人见到,赶紧先一把拽住他袖管,急着说:“陶大夫,请你来的,可不止是我们夫人,还有我们家大少奶奶。要不是我们家大少奶奶身怀六甲给人看病不便,否则,大少奶奶早就自己给夫人看病了。我们大少奶奶你不会不知道是谁吧?在关内,京师里,都赫赫有名的神医。”
李敏的名头,早就从关内传到了关外。可是,陶大夫想的是,再有名的大夫,到了燕都都无济于事。大夫能和预测未来的风水师比吗?
大夫能预测未来吗?既然不能,肯定是输给风水师了。
陶大夫想想,转身就要跑,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夫,等一等——”
说起林氏和自己的表侄女,从都督府接受了判决以后,回到奉公伯府。朱庆民从她口里得知了全家人挨罚从东城门跪到魏府的事儿,朱庆民肯定不干的了,要林氏自己一个人把这事儿承担起来。
不用说,林氏就此被老公冷落了。之前,老公还巴巴沾着她。现在,形势一变,马上又把她当成了破布。林氏想想都心灰意冷了。
嫁人嫁个鬼,为什么女人都这么苦命。
护国公这个罚令下来以后,是要即刻执行的。所以,林氏和曾氏,中午吃了午饭之后,开始筹备着,从东城门开始跪了。
据说,那会儿本来午后燕都的百姓都喜欢在冬天里睡懒觉的,但是,一听说伯公府夫人,与魏府的大少奶奶要上演古代廉颇蔺相如的那种友谊之情,在东城门跪着道歉,一窝蜂的,全从被窝里爬起来。
东城门,林氏和曾氏始跪的地方,是被老百姓从里到外,围了十层人墙以上,挤到水泄不通。
老百姓们听说,一个是要跪到魏府,一个要跪到奉公伯府,一面喊着妈呀,这个道歉的诚心诚意,真的是天地为之动容,从此以后,奉公伯府和魏府,肯定是变成一条心了,成为名垂千史的美谈。
听人这样评论以后,林氏和曾氏是很愿意跪的了,只要想到自己今后将名垂千史。
可有些人,绝对是不这么想的。
像赵氏,带着儿媳妇,本来想着林氏今早上去了都督府以后不知道结果怎样了,搭乘马车想赶到奉公伯府一探究竟,结果,来到半路,就听人家说,林氏在东城门跪下了。
袁氏远远看着林氏跪在太阳底下的样子,想,这一路跪下来,全身要被烈日晒出层皮,两个膝盖头,不知道是不是得跪残废了。
赵氏一想,也是全身恶寒,说:“早些时候,伯夫人这个表侄女说是要说给魏府的四少爷时,我就上司马先生那儿代伯夫人问过了。”
“怎样?”袁氏见到如此惨景,肯定是着急追问。
“两个人的八字,是给不少大师给占卜过,说是天地之和。但是,司马先生却说,有阴气。”
“阴气?”
“说这桩事儿,本是挺好的事儿,可是,因为有不祥之云到了我们燕都,会影响许多事儿,包括把一些好事儿变成了坏事儿。所以,倘若我知道伯夫人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让人代嫁冲喜的蠢事儿,肯定是要阻拦一下伯夫人的。毕竟,正如司马先生说的,好事儿全变成坏事儿。现在可好,真是糟糕至极的坏事儿了。”
袁氏听完,只能得出一个道理:这个司马文瑞真神,太神了,原来都预料到了有今天今时今日这样一个结果。
所以,你看看,受罚的不止林氏,还有曾氏。曾氏一样是急于冲喜,想办好事儿,结果都变成坏事儿了。
袁氏感到心惊肉跳的,知道自己婆婆和司马文瑞的关系好,追问:“司马先生有破解不祥之云的法子吗?”
“这个,我真的是问过司马先生的。司马先生说,暂时不知道这个不祥之云从何处来,是要在燕都里逗留几日。为今之计,当然是先躲着为妙了。”
“怎么躲?”
“既然不祥之云会把好事儿变成坏事儿,当然最好是,什么事情都不要做,这样,好事儿,不会变成坏事儿了。司马先生把这个叫做以不动制万动。”
“静观其变。”袁氏在牙齿里琢磨着这话儿,同时眼角一眯,再问婆婆,“如果,做的是坏事儿呢,这个不祥之云是助坏事儿的,对不对?好事儿都能变成坏事儿的话,做坏事儿,岂不是变成如虎添翼了?”
赵氏听见这话,不得吃惊地看了眼儿媳妇,想儿媳妇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她听不懂的,纳闷着道:“这个,我没有问过司马先生,可能是这样如此吧。——你为什么突然想到问坏事儿?”
好事儿不做,做坏事儿做什么。
袁氏眯眯眼笑道:“母亲,儿媳妇这是想,小人之心不能不防。既然是如果有人想做坏事儿,会因为不祥之云助长其威势,那更得小心防备了。”
“嗯。”赵氏闻知有理,道,“你这话说的没错,最在理了。我这得赶紧到司马先生那儿讨个良方,在室内摆个阵什么的,防小人作乱才行。你看看,你们这个婶子现在多惨,都是因为被小人害的。到司马先生那儿,我得再给伯夫人讨个法子辟邪。否则,你婶子今天这个腿不跪残废了才怪了。”
林氏和曾氏这个腿,究竟会不会跪残废了,百分百是不会的。在古代,这个三叩九跪,怎么跪,不同的人,不同个身份等级的人,跪起来肯定是天差地别的。
奴才挨罚,那是真跪,脱了裤子,膝盖着地,让你跪到膝盖头见骨都有。贵族人家,要说跪,经常还是在地上放了个厚垫子,生怕主子跪疼了,更不用说会跪伤了。
林氏和曾氏当众跪地道歉,那肯定是不能垫厚垫子跪了,但是,好在地上有雪,算是一层软软的垫子了,你况且这两人都不是傻子,在膝盖上早绑上了厚厚的棉垫藏在裤子里头,跪下去的时候,膝盖仿佛跪在被子上,怎么会跪疼。
要说跪疼的话,今早上,她们在都督府,对着朱隶和李敏,是真跪,之前都没有预料到,跪下去,扑通一声,膝盖整个乌青。
现在,两个人,是左右婆子丫鬟扶着,慢慢地跪下去,一点响声都没有,膝盖想碰到地上都不太可能。丫鬟婆子撑着她们呢。
如此一来,跪疼不可能,跪伤不可能,唯一,只剩下酸了。这样起起落落的动作,一串,重复的时间长了,两条腿差不离是要酸的了。或许,那些每日辛苦下田的劳动人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以酸的,但是,对于这两个在大宅院里早就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来说,一个下午跪下来,酸的是,两条腿软到要断了似的。
真正是吃苦头了。
问题是,跪了一个下午,从东城门跪过去,才跪了多少距离,恐怕,预测要跪到魏府或是奉公伯府,没有跪到三天都跪不完。
想到这儿,林氏头晕眼花了。自己娘家那群陪着她跪的,一个个一样像要死了一样,一回到府里躺在床上爬不起来。林氏觉得最可怕的还是,自己府里,那些姨娘早等着看她笑话了。
赵氏这时候遣来人到奉公伯府,给她搬来了大救兵。
林氏接过宁远侯府赵氏差人送来的到东西与一封信。
负责传赵氏话的家奴说:“伯夫人,我们侯夫人说了。说是这个东西,伯夫人最好今晚上马上摆在屋子里,可以驱邪的,是燕都里最有灵气的司马先生做的符,有了这个东西贴在伯夫人屋里,捣乱伯夫人府里的小人马上都立马散开去了,伯夫人明天保准不用跪了。”
有这么神?
林氏眼珠子咕噜转了下。知道赵氏是近来像燕都里大部分人一样,迷恋起了风水。对风水这个东西,她林氏不是说不信,但是,没有到达赵氏这般入迷到把对方奉为神明的地步。
不管怎样,贴就贴吧。反正不贴的话,她是肯定明天照样要跪的了。贴的话,或许,还有一线转机。就当作把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想了会儿,林氏心里终究不是很有底气,打算再把魏府的大少奶奶拖下水,因此,让人带了赵氏求来的一些道符,送到魏府曾氏手里,让人这样对曾氏说:“你我今日同病相怜,可怜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这里有的,定是不会忘记魏府大少奶奶一份。”
曾氏接了她送去的道符有没有贴在自己屋里了,林氏不知道。可是,事情确实是有了转机。到了第二天上午,她刚要出门到东城门继续跪的时候,忽然天上下起了冰雹。
冰雹一下,她和曾氏都不用跪了。因为这场冰雹下得挺大的,砸坏了不少民宅。众人接下来都肯定是要赶着去救灾了,谁还想得到她和曾氏有没有跪完。所以,林氏和曾氏宛如得到了老天爷的特赦,不用继续跪完了。
林氏赶紧给赵氏送去感谢信,说是改天要和她一起,到司马文瑞那里送上感谢的厚礼。无疑,林氏也认定了,这场冰雹能下的如此及时,解了她的忧愁,全都是司马文瑞写的道符的作用。
赵氏听说自己送的东西救了林氏,也是颇显得意。刚好,左邻右舍一群贵妇人,由于今天下了冰雹的事儿,全都到她这儿议论热闹了。
对于这些贵妇人来说,住的是厚实的大屋子,少有因为冰雹变成居无定所的,至于底下有什么损失的,早就让家奴们赶紧干活弥补损失。凄惨的,从来只有那些最底层的百姓。
一群长舌妇,就此想着,或许该趁机表达自己的善举,刚好主公回城里来的,她们这是不是该先抢着表达意思。
说是要捐款捐物,其实是割她们的肉,不见得有人真的很情愿,实际上,这些人,说是这样说,却是借着吐说别人的不幸,来增加自己的幸福感。
只见其中有一个夫人说道:“我还记得,去年那场冰雹,砸死了上百人。这会,今早上的冰雹,下得比去年我印象里那场冰雹还大,砸死的人,应该不计其数了吧。”
有人跟着附和,叹气且语气仿佛悲凉地说:“可怜我们主公,刚回城不久,发生这样的大事儿,肯定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吧。”
这时,不知道是哪位,突然间小声地瞅着席中各位说道:“不知道各位夫人有没有听说,我是听好几位风水大师说了,说是今年我们燕都运气很背,飘来了不祥之云。”
耳听席中很多人都有欣然表示听过的意思,赵氏想:原来,大伙儿都知道这事儿了。看来,司马先生说的没错了,这么多人说的,难道能有错?
“这个不祥之云是什么?”
“司马先生都说不知道呢。可是,谁不知道,大家听到不祥之云的时候,不是主公回城的时候吗?”
“主公?”
“当然不是我们的主公了。我们主公是我们北燕的保护神,保护我们北燕燕都多少年了。只是,这回跟我们主公回来的,还有一个人——”
吓。
所有人互相偷偷望了眼,谁都不敢说出那个名字,但是,心里头每一个人却肯定是打鼓的。倘若真的是的话。
不多久,据说最快的受灾消息传了回来。
赵氏和众贵妇,表情严肃,听着底下的人回来汇报。
那家奴跪在地上禀告道:“小的在街上打听,再到了都督府和军部打听,消息有些出入。”
“怎么说?”
这个受灾的情况,还能有出入的,太奇怪了。
赵氏和其他人,都竖起耳朵,仿佛望眼欲穿。
“都督府的人,说是灾情严重,但具体到死了多少人,没有信儿。军部那边,说是下面的人报上来,受伤有,死人暂时没有。街上的百姓却都在传,说昨晚军部的人就出动了,好像,不少人都知道今早上要下冰雹,所以,没有死人。”
赵氏等人听见,伸手捂了下胸口,直念:哦弥陀佛,不要说了,肯定是司马文瑞大发慈悲,把今早上可能要下冰雹的消息,传到城里内外了,才让这么多人免于死难。
对此,那个家奴突然嘴角抽了下,战兢了起来,不知道要不要把话往下说。
赵氏喜洋洋地继续问:“还有事没说吗?”
家奴道:“夫人,其实,百姓们说,说军部有所行动,都是因为,昨晚上他们的王妃,知道可能会下冰雹,告诉了王爷。”
赵氏在椅子上没有坐稳。
在场的贵妇们,全露出一幅坏掉了的表情。
什么?那个不祥之云,和司马文瑞一样能预测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