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李敏走出来,李敏走到了病人身边,跪了下来,手指触及病人鼻息,取其脖子动脉搏动,见十分微弱,马上掰开病人的嘴巴,查看里面的异物。
她敏锐利索的一串动作,引起周围人一阵阵惊疑声。那些人随之认出她是刚才大喊叫杨洛宁住手的人,更是诧异万分。
“这人究竟是谁?”
王氏的眼珠子深沉地转了转,刚才李敏出声时她已经察觉了。
李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谁邀请李敏来参加百花宴的?
一个病痨鬼,居然有人叫她来参加百花宴?
王氏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如匕首样锋利的眼睛扫到四周想揪出那个在幕后支持李敏的内鬼,却见杨洛宁的脸上露出了像是遇见鬼了的样子。
杨洛宁是不记得李敏曾经是自己快害死的病人了,只记得李敏在永芝堂前用白芨救了小虎子一命时同时砸了他杨洛宁的招牌。
这个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是要再砸他杨洛宁的招牌吗?
“你做什么!”杨洛宁激动到全身发着抖,走上前,伸出的手抓在李敏的肩头上,意图明显,就是为了阻止李敏继续救人。如果李敏救活了人,他的招牌要在大众面前变成粉碎的。
李敏看都没有看他,肩头一甩,甩开他的手,对其他人喊:“拿张椅子过来。”
四周没有一个人听她的,哪怕是带她来的章氏和老嬷嬷都不敢动。
她这是干什么?
拿椅子?
大夫要救人,不是要拿针,开药,没听说用椅子救人的。
这,这,简直是胡来!
被甩开的杨洛宁突然停止了动作,眯眯小眼睛快要笑了:好,看你怎么拿椅子救人!
神仙都不会拿椅子救人的!
这不是笨蛋吗?!
到时候,会摔的比他杨洛宁更惨。
想踩上他杨洛宁的头上位吗,也不瞧瞧自己有几斤重!
章氏心底里尾随李敏那句椅子,跟着一阵慌了,哗啦啦的荒凉。如果李敏像杨洛宁功败垂成,自己和李敏可就是一样完了。
老嬷嬷深知这点厉害,刚要帮主子上前拦住代李敏搬椅子的念夏。念夏着急到只能把老嬷嬷一推,说:“是你们请我们小姐来的,怎么?不信我们小姐能信谁?”
众人诧异的眼神飞速地落到了老嬷嬷和章氏上。
王氏像是第一次发现章氏的存在:这个人是?
旁边有人说话:这人不是右都御史辛大人的夫人章氏吗?
原来,是皇后娘娘家的亲戚。但是,怎么和李敏扯上关系的?
王氏脑子里急速地一边转动,同时,在见到章氏往人群里头藏躲时,嘴角不由扬起,笑了:不管怎样,李敏这句拿椅子救人,是要将章氏推进万劫不复的火坑里。
等李敏没有把鲁王妃救活,而是把鲁王妃救死的时候,不用她出手,李敏的脑袋马上要落地上了。
周围那些如洪水一样哗哗哗的声音,足以淹没了李敏。
没有一个人相信她能救人,都把她看成了可怕的瘟神,紧随那群围观的小姐中如孙红艳突然叫出声来说:“这个人,是京师里臭名远扬的病痨鬼!”
亲王府的人,柳嬷嬷等听见来救人的大夫原来是病痨鬼,大惊失色。
鲁王妃已经这个样子了,这个病痨鬼凑什么热闹,上来把晦气沾上王妃,岂不是要把王妃害死吗?
在一群人熙熙攘攘上前要将李敏抓开时,念夏搬来的椅子根据李敏的指示放在了中间,随之,同李敏一块架起鲁王妃。将鲁王妃的上腹对准了椅背撞上去。
人群里便是发出连声的惊呼,一声声尖叫掀翻了屋顶:
“杀人了!”
“谋杀!”
“有人要谋杀鲁王妃!”
“快点,报告官府!”
“捕头呢?顺天府大人呢?”
朱永乐在迷糊中惊醒了过来,推开所有人,冲上去,双手抓住就近的念夏,狠狠地把念夏按倒到地上。众人见到朱永乐动了手,一时间倒是惊退了下去。趁乱之际,王氏见机会到了,上前抓住了李敏一边的肩膀,举起手掌:“我代你娘你爹教训你,你这个不孝女!竟敢对王妃动手?不知天高地厚!”
啪,那巴掌犹如巨山压下来,砸到李敏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小东西迅捷地从窗口飞了进来,犹如一道闪电落在王氏要打李敏的手掌上。
尖利的鸟嘴儿在王氏手背上一戳,像把刀尖一样,王氏痛叫声,缩了手。
与此同时,几条人影从屋顶的横梁上飞了下来。
其中一个人,扼住了王氏打人的手腕。
王氏动了动,见挣脱不开,脸蛋涨的紫红,头仰上去一看。
男子衣着青绸五爪蟒袍,腰束玉带,颜如碧玉,神情犹如石板,不正是那君子如玉的三皇子朱璃又能是谁。
王氏当即像吞了只鸭蛋一样,吃着惊说:“三,三爷——”
此时此刻,雅间里那片混乱的声音全部安静了下来。一群人,啪啦啪啦,全跪到了地上:“太子殿下!”
不知什么时候,太子朱铭带着一群皇子兄弟到达了现场。
可能是之前有人去向府里主人报信,请大夫的时候,惊动到了怡情院里的太子和众皇子。
消息传到了朱铭那里,朱铭怎么不能过来看看。
鲁亲王是皇帝的兄弟,是太子和皇子们的叔叔,说起来,这个鲁王妃也是众位皇子的婶婶。婶婶出了事,命在旦夕,朱铭和皇子们不过来问候一声,回到宫里怎么对皇帝交代。
朱铭率领兄弟们急速赶到清雅堂时,却见雅间被人群已是挤到水泄不通。
激动的夫人小姐们,正处于激情的高峰期,一个个宛如疯子一样喊着:病痨鬼,谋杀犯,把她往死里打!
朱铭和兄弟们只能面面相觑:不是说鲁王妃病重吗?怎么突然变成谋杀了?
事态紧急,见太太小姐们是都疯了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无奈之下,有点武艺旁身的皇子们,越过喊着打打杀杀的太太小姐们的头顶,飞进了事发地中间。
这些皇子也真够狡猾的,不是说直接飞进去抓谋杀犯,而是一个个先飞上了屋顶的横梁上,有些还顺带捞起一两个在事发现场亲眼目睹了事发经过的小厮,盘问仔细了,再为下一步打算做定夺。
等到王氏趁人之乱要打李敏时,朱璃率先从横梁上飞了下来,扼住了王氏打人的手腕。
王氏那瞬间脑子是一片空白,既不知道这些皇子什么时候来的,是看到了多少事实,不管怎样都好,貌似错的人不是她吧,罪魁祸首是李敏,李敏是要将鲁王妃弄死了!
这样一想,王氏心里踏实了,低下头,装作不可理解的口气问:“三皇子,臣妾只是代替鲁王妃惩处自己不忠不孝不仁的女儿,三皇子不知何故阻拦臣妾履行身为主母的职责?”
“你确定你女儿是不忠、不孝、不仁?”
“三爷。”王氏对此坚信不疑,信心十足,抬起头说,“众人有目共睹,这里的太太小姐们都看到了,李敏对鲁王妃不敬的举动,若臣妾不出手教育女儿,不是更罪过了吗?”
王氏这话刚落地,那头,被朱永乐和柳嬷嬷搀扶着的鲁王妃,却是几声大声的咳嗽。
那些刚刚喊着打死李敏的太太小姐们纷然一惊,惊到唰的脸上齐掉了颜色。
鲁王妃几声咳嗽之后,俨然是一口气能吐出来。气既然能吐出来,证明人是由垂死的状态缓解过来了。
“娘——”朱永乐抱住鲁王妃,像疯了一样高兴着。
柳嬷嬷等人,一样激动万分:活了!
她们的王妃起死回生,活了!
这……
刚还想着教训李敏的王氏,生生地退了一大步,现在,要换做她和刚才鲁王妃一样要窒息了。
杨洛宁与在场的那几位大夫则像是看见了世界末日一样,惊恐的样子望着活了过来的鲁王妃。
鲁王妃活了,正好证明了他们无能为力,而李敏是对的,其余反对李敏的全是错的!
这一错绝对是要紧要命的事,因为阻碍大夫救人,等于谋杀大夫正在救的人,等于他们这群人才都是要杀死鲁王妃的谋杀犯!
那一刻,那些阻碍过李敏,骂过李敏的,无论是太太小姐,或是她们底下的爪牙,一个个脸色都犹如击鼓传花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刷刷刷,面如土色传接下去。
底下愤怒的埋怨声紧随起伏不断:
是谁说李敏是病痨鬼的?
是谁说李敏会害死鲁王妃的?
这下可好了,人家没有害死鲁王妃,是造谣的人要害死她们这些起哄的了!
就是章氏和老嬷嬷,都没有想到翻盘能瞬间翻到这么快,两人是都快撤到门口的刹那间一块傻住了。
什么叫起死回生?
这才叫做真正的起死回生!
神医!
鲁王妃意识是绝对清醒的,人到关头上,像她这样精明的人,肯定会牢记谁才是真正救了自己的人,很快的,她携带自己女儿和底下柳嬷嬷等人,向李敏跪了下来说:“感谢神医救命之恩。亲王府一辈子莫忘大夫的大恩大德。”
念夏匆匆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自家小姐身边:“二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李敏的头发和衣服都有些乱,都是被周遭人群里有一些人趁火打劫时往她身上拉扯出来的痕迹。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好在急救及时,鲁王妃这条命给拉回来了。
气道堵塞引起的窒息确实是大夫和死神争分夺秒的事儿,如果刚才稍有疏忽,再迟那么一下,可能,她是要陪鲁王妃一块下阴曹地府去了。因为她很清楚,如果救不了鲁王妃,其余人肯定会趁乱把她一头打死,皇帝还要砍她的脑袋。
做大夫的,真是时时刻刻把自己性命都放在了生死线上。
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正能成功的大夫除了自信和专业技术,更要把持住自己,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念夏帮李敏整理头发和衣服上的皱褶时,突然感到哪儿一样,眼角一瞧,吓了一跳,何时起,无论太子,以及那些皇子的目光全落在李敏身上了。
她家小姐犯了什么罪吗?
不是救了鲁王妃的命吗?
念夏嘀咕两声。
听见小丫鬟嘀咕,太子朱铭转回头一笑,笑声里除了憨厚以外貌似多了丝意味,先是亲手扶起了刚缓过气的鲁王妃坐到太师椅里,关切声声,询问道:“婶婶是以为如何了?要不要本宫请御医过来瞧瞧。”
听到太子说要请御医,从死亡边缘已经完全回来的鲁王妃却是怪不好意思起来,吃个瓜子都能差点死掉,说给谁听貌似都是挺丢脸的一件事儿,好在现在自己转危为安,于是对太子福身,说:“经这位大夫的妙手回春之术,臣妾如今已经安然无事。臣妾能得救,无疑也是托了太子到来的福气。”
朱铭点点头:“婶婶平安无事就好。听说婶婶出事时,本宫本还很担心。如今婶婶无事了,本宫回头回宫后禀告皇上和皇后,都可以安心如实禀告。”
众人听见太子要把这事儿禀告回宫,一个个神色各异,五彩纷呈。
杨洛宁和那几个大夫已是全身打抖了,想跑,却肯定是跑不掉的。人群围了一层又一层,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大夫,哪能打得过人。
王氏缩进袖口里的手指头,抓成了个拳头:李敏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要王氏等人相信李敏突然变成神医,真除非是割下王氏的脑袋。
“太子殿下。”柳嬷嬷接到鲁王妃的示意,走出来代鲁王妃向朱铭说,“奴婢有一事禀告太子。之前,王妃病重时,一些大夫不仅没有出手救人,还叫家人准备棺材,说王妃已经病入五脏六腑,神仙都回天乏术,此举让人心惊胆寒。若当时真的没有人愿意救王妃了,王妃岂不是活活被埋于棺材里了吗?这些人,愧于大夫的称呼,还请太子为王妃主持公道。”
柳嬷嬷的话在众人听来,却属于合情合理的事情。鲁王妃既然活了过来,第一时间,肯定是要拿杨洛宁等刚才想喊着让她死的人开刷了!
见到状纸扔自己头上来了,杨洛宁啪嗒一声,膝盖跪地,身体微微颤颤地双手伏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儿地说:“太子殿下,草民冤屈,实乃冤屈啊!草民努力救治王妃的时候,不知从何处闯出来这样一个人,一个草民以及众位大夫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居然敢自称为大夫。草民在京师中行医也算多年,从没见过此人,所以,草民对其身份产生怀疑乃合情合理,想阻止她再危害鲁王妃更是出于老夫想一心救王妃尽忠尽责的本分上,怎么可以说草民是想害死王妃呢?”
李敏不是大夫,在场几乎没有人听说过李敏是大夫,李敏怎么可能会救人?
相反,李敏是病痨鬼不是吗?
既然李敏不是大夫,不可能会救人,这个逻辑成立的话,杨洛宁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即使鲁王妃不用他人救治,也可以自己起死回生?
杨洛宁能做到神医这个地位上怎么可能没有两手,只见他像供奉神仙一样向鲁王妃跪下磕头,表情严肃地说:“王妃乃吉人之相,老夫早已看出来了。老夫刚说那些话,不过是吓唬阎王跑,不想让那些不懂医术的人过来扰乱了王妃起死回生的气息。王妃身边的人诚然是误解老夫的意思了。救了鲁王妃的人,正是鲁王妃自己!没有其他人了!”
胡说八道!
念夏气得巴不得割了这个伪神医的舌头。
这番天花乱坠的狡辩八成是没人信的。但是,偏偏,伴随杨洛宁这番话落地之后,人群里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分明倒是对杨洛宁的申诉给了支持的意思。
李敏听着那一个个指着自己沾满晦气何来能救鲁王妃的话儿,仅是心底里冷笑一声。可以想见得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依然力挺杨洛宁的这些人,无非是怕杨洛宁一倒,接下来会不会鲁王妃随之将罪继续怪罪到他们头上。
只见,场内那些与杨洛宁在一起都没能救回鲁王妃的大夫们纷纷站出来,拍起胸膛发毒誓:“回禀太子,我们当大夫的绝对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夫。而且,太子殿下,本朝从来没有女大夫一说,此人从何而来冒充大夫身份,绝对令人可疑,其居心叵测,还请太子明察!”
大夫们的话,随之得到了幕后一些太太小姐们的应同:
“我说,李夫人,什么时候你们家二女儿从病痨鬼变成神医了,我们是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
王氏拿帕子捂着嘴角,像是几分难堪:“是,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未曾听说。”
这句话出来,等于证实了杨洛宁的话。
一双双质疑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李敏。
太子朱铭像是左右为难望向李敏:“这——”
李敏轻轻给身边丫鬟一个点头,早已忍无可忍的念夏看机会到了,从李敏身边走出来,向太子一福身,道:“请太子允许奴婢为二小姐说几句实话。这位杨大夫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二小姐,可是,我们家二小姐之前吃的药,全都是这位杨神医开的!这位杨神医真行,开了一堆的大黄,差点害死了二小姐。倘若不是二小姐聪明,识别了这人的诡计,二小姐早就一命归西了!”
杨洛宁这时才惊觉李敏是谁,一双小眼珠子转悠着,再望到李敏脸上。李敏的脸色红润,根本不是他之前到尚书府给李敏看病时那幅瘦骨如柴奄奄一息的样子,导致他久久都没有认出李敏是谁。
真是糟糕死了,早知道李敏是谁,他可以先报告王氏了李敏曾经在永芝堂门口砸他的招牌。
杨洛宁抬起袖口,赶紧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只听小丫鬟念夏把他开大黄的事儿一揭露,众人那些目光,不止扫到他身上,是一块儿把王氏当成嫌疑犯一样盯上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大夫快治死尚书府家的二小姐,尚书府家是不知情吗?
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假的不知情?
是真是假,里头的玄机可就大了。
王氏心头骂一句“娘的”,垂下的头不敢抬起来,在心里是要将念夏和李敏千刀万剐!
果然她这个继女,不早点弄死死后都不会让她称心如意就是了。
能感受到王氏那头一抹恶毒的目光,李敏抓起自己的小丫鬟遮挡在自己身后。
朱璃、太子等人望到她这个动作,心头一惊。
只听身边的老十二朱佑惊赞了句声说:“是个有情有意的主子。”
一个主子对自己的奴才怎样,已经足以瞧出这人的为人如何,心肠如何。李敏第一个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丫鬟。
不会儿,侍卫马维发现自己主子朱璃的目光在李敏那儿收不回来,只得轻声提醒:“三爷——”
按说,三爷是与尚书府的李莹订了婚事,王氏也算三爷未来的丈母娘,刚才朱璃是不该下去阻拦王氏打李敏的,谁都行,就是朱璃本该不行。
可是,朱璃这么做了。
朱璃一直被称为是君子如玉的人,在于他在诸位皇子之中,一直是属于秉公办事,为人较为严肃的一位。所以,他自认刚才自己阻拦王氏不过也只是觉得王氏不该打李敏,就事论事而言,不是为单纯偏占李敏。
现在听李敏的丫鬟突然爆出尚书府府内一些隐藏的内幕,朱璃眼皮一跳,忽然是想起那天,李敏在他眼前砸的那只凌波烟云。
是真的凌波烟云没错。
但是,等他那天回宫再问自己母亲静妃时,静妃却说:“您是从哪儿道听途说的混账话。本宫从来没有赠予过他人凌波烟云。太后老人家可能是记错了。至于尚书府里的那些人说这些混账话给你听,是为何缘故,值得深究。不过也算了,人家的女儿都要与你订亲了,这门婚事还是你自己属意的,本宫又怎可以坏你的好事?”
静妃是自己的母亲,他当然不可以不信。
可是,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肃穆到几乎严苛的眉宇蹙紧了几分,朱璃抬头,那双也是几乎没有感情的眸子,在落到李敏风轻云淡悠然于世外的素容时,一分震撼,像是传到了他心底。
她怎么能,能如此平静?
她丫鬟说的话是真?
是假?
倘若是真,她怎能如此平静?
家里人都是在害她,想弄死她!
不知觉中攥紧的手心里涌出了层汗,眉宇又紧了几分,他突然觉得,她丫鬟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刚才王氏不是想趁乱打她吗?
不用他说一句,站在他身旁的朱佑,才十岁,都能辨别是非了,说:“我看八成这事儿是真的。因为我听说如今的尚书府的夫人不是她亲娘。”
没了亲娘的孩子是最苦的。难怪老十二能吐出这话儿。正由于老十二的亲娘是死了的,如今老十二是在皇后娘娘的抚养下长大的。
朱铭深长地吐口气,拉过兄弟老十二,在老十二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肩膀。
被念夏揭了老底的杨洛宁,一阵气一阵气地喘着,满头大汗长跪在地上不敢起的,说:“太子殿下,草民真的是不认得这位尚书府的二小姐。请太子不要听信他人谗言。这群人只是在诬陷老夫,因为老夫挡了他们的道。老夫明言,如果她真的只是尚书府家的二小姐,不是大夫,怎敢擅作主张出来为鲁王妃治病,这不是胡闹吗?”
杨洛宁这番话是有几分道理。
众人等待李敏解答。就连鲁王妃,心里头都犯了个疙瘩:李敏真是治好她的病了吗?李敏拿张椅子就能治好她的病?如果真的是,岂不是太荒诞了!
恐怕这难题不解释清楚,李敏又要被砍头了。
念夏紧张:“二小姐?”李敏淡淡然地一笑,是觉得蛮荒唐的,本来大夫治好人家的病,怎么说都好,绝对就是好大夫了,没有想到治好人家的病反而会被人说是坏的。不过,同行之间的竞争就是这般激烈的了。李敏想着,把病因解释一下给病人解了疑虑也好:“其实,王妃不是病,不过是瓜子壳落入呼吸的通道,堵住了王妃的呼吸,只要把瓜子壳弄出来,王妃能呼吸,病也就好了。没有什么大碍。”
好一句没有什么大碍,刚刚,鲁王妃可是差点死了!
以杨洛宁为首的那群大夫们,心想正好是个机会,以他们的老资格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医学辩论了,难道会输给一个黄毛丫头,于是都争先恐后冲出来驳斥李敏的话:
“你话说的轻巧?瓜子壳堵住王妃的呼吸,你怎么能把瓜子壳拿出来?你难道可以割了王妃的喉咙?”
鲁王妃心惊胆战地用手摸了下自己的喉咙,幸好完好如初。
“王妃,此人所言实在是胡言乱语,正如杨大夫所指的,此人不过是借助王妃自己起死回生的福气想扬名天下,耍了些江湖骗术。”
鲁王妃的眼,睁开向着李敏:“他们这些话,是当真的吗?”
李敏是有脾气的,眼见这群想趁机打劫的大夫没能成功后把脏水还想全泼她身上,胡搅蛮缠没完没了,岂止是可笑,简直是可憎可恶。
拂袖,一挑秀眉:“既然各位大夫都深信有这个神力可以让自己起死回生,各位大夫何不自己当众演示给众人看看,让王妃也可以信以为真,王妃这个心里头才能踏实了。还请各位大夫务必让王妃深信这一点,否则王妃心里头不踏实,时时怀疑自己病好了没有,到时候再犯病了神力没法发挥,那可怎么办才好?”
对方一群人被李敏这句话堵到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时,空气里忽然爆出一声“噗嗤”。
那冲破空气的笑声来自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是十一皇子朱琪。
朱琪长相俊俏,笑起来爽朗愉悦的声音,更带了几分少年得意的潇洒风流,熠熠光彩流露于眸外,红颊艳美,眉中一点红痣极具桃花相。
只让就近的姑娘家全看痴了眼睛。
可是,突然这样当众大笑,哪怕贵为皇子肯定是不合时宜的。
几位长兄便是朝他使去一个不满的颜色。
“十一弟。”太子朱铭甚至重重地咳嗽一声。
朱琪这方才收住了笑声,年纪比朱佑大几岁,这位皇子少年老成之外,是多了几分调皮和幽默。就此并没有被皇兄吓唬到的朱琪,冲几位皇兄们挤眉弄眼地说:“各位对不起了,我只是突然想起,婶婶有如此神力,我是不是该回头在家立尊婶婶的神像供奉在条案上。如此一来,以后我若是吃东西哽到了,或是皇宫里哪位弟兄被哽到了,马上请婶婶过来发挥神力,救我等一命。”
说罢,朱琪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对着鲁王妃一个鞠躬敬礼。
如此怪模怪样的举动,若不是这里有一群刚才都在大肆宣扬鲁王妃为神力的大夫们,以及鲁王妃在场,一群人,是全要被朱琪的话逗到大笑不止。
确实,鲁王妃哪里来的神力?要是真有神力,还能之前被哽的半死不活?所谓神力,不过是这群无能的大夫为自己摆脱罪责的借口罢了。偏偏有些人还借机生乱,想从中套取利益。
想通了这点,鲁王妃当场那股子恼羞成怒,气得快吐血了:这些人,莫非都是把她当猴子耍!
震怒时鲁王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向那群号称神力无比的大夫们:“你们都是谁家请来的?!”
连同王氏在内,那几位幕后的夫人太太们急速往人群里闪退。
那些大夫是不敢随意说出自己的主子,他们的家里人还要靠这些太太小姐,一个个跪下来咬紧牙摇头,并且用力咬住神力之说不放,不信李敏真有法子对自己救治的方法自圆其说。
李敏见状,走到杨洛宁身边:“杨大夫,不如我让你表演下神力如何?”
杨洛宁像老鼠似的小眼珠子,对李敏悠悠地转了转:“你是想着糊弄王妃不成,想来糊弄老夫?”
李敏眼睛微眯:“怎么?杨大夫不是相信神力吗?难道不敢说自己的话是对的了?”
杨洛宁才不怕她这个黄毛丫头,想着刚好让她砸了自己的招牌,冷笑一声站了起来:“老夫这会儿就以身试法,当着众位的面拆穿你神医的把戏!”
杨洛宁如此信誓旦旦的话,等于在周围的空气中直接点燃了一把火。
马上有人端来了一盘糯米糕让杨洛宁当场实验。
杨洛宁抓起糯米糕,一个接一个往自己喉咙里吞下去,不喝水,没过多久,大块的糯米糕,即把他喉管堵上了。
和鲁王妃一样,他开始面色发紫,气出不来进不去,两只手只能死命捂住自己的喉咙,指着身旁的小厮快给自己拍背。
小厮给他拍一下背,他没有顺过气,反而是更堵气了。
杨洛宁立马想到鲁王妃刚刚被他一拍也差点死了,赶紧推开小厮,人到这个死亡的关头上,什么脸都忘了,于是学起了李敏,朝椅子冲过去。可是,他刚才不屑于李敏的椅子救人法,根本不知道李敏怎么用李敏救人的,只能围着椅子团团转。
他这一串像马戏团的动作,实为滑稽。周边那些支持他的人是不敢笑,以朱琪为领导,年纪较小的那帮皇子们,却已经是捂住肚子笑到快喘不过气来。
朱铭开声见都阻止不了弟弟们的笑声,只能是无奈叹气。其实,他也想笑。
朱济背过脸去,捂住唇角轻轻咳嗽一声。
朱璃那张素称刻薄的唇角,不由是悄然扬起了弧度。
最终,找不到神力的杨洛宁是不行了,软瘫在了椅子旁边,朝李敏伸出只手:救救我——
这个害人的大夫,终于尝到了害己的滋味!
李敏眯一下眼,只要想到不止小虎子、鲁王妃以及自己,都差点死在这个祸害手里。
大夫绝对不可以因为病人穷,因为病人难治,干脆让病人去等死。这有违当大夫最基本的医德。这样的大夫不叫做大夫,叫做杀人犯。
所以,这样的人,这样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李敏冷哼声,在杨洛宁要抓住她鞋子时,一脚踢开他手。另外几位大夫都怕的说不出话来了,看着她,如果她现在放任杨洛宁死了的话,嗯,也不是件坏事。
这样,可以同时证明李敏没有法子能救得了鲁王妃。
旁边这些大夫那些闪烁而过的颜色和盘算,尽收入了李敏眼底。
李敏伸出的鞋子,越过杨洛宁的手,一脚,忽然踩在了杨洛宁仰起的肚子上。
人群里发出一串惊呼。
太狠了吧,落井下石,有必要吗?不都是大夫吗?
“你——”那些正等着看好戏的大夫冲出来,抓住机遇围住李敏准备发难。
李敏鞋底下的杨洛宁却猛然脸部抽搐了下,喉咙到脸都好像憋了鼓气,紧接,头上仰,噗,一口气吐了出来。
围住李敏的人,诧异的瞬间立马像洪水一样退了下去。
杨洛宁翻身后再咳嗽几声,只把喉咙里的糯米糕都抠出来了,这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数百双眼睛的面前,所有人亲眼所见:李敏救了杨神医。
鲁王妃坐了下来,心里头踏实了,眼睛直射到那些刚才胡言乱语的杨洛宁等人头上。
事实胜于雄辩,谁还敢抵赖,谁再敢诬陷李敏,就是杨洛宁的下场!
杨洛宁与那几个大夫,面色灰败,跪在地上直打哆嗦,犹如秋风后的落叶,一刮,马上倒地上去了。
“真是,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大夫。如今是世况日下吗?”鲁王妃拍着桌子,像是气得又要咽气了,要不是李敏,她这条命真是载在这些败类手里了。
见到太子殿下在,鲁王妃倒不敢自作主张,冲太子跪下,说:“臣妾请太子主持公道。”
朱铭望着那堆失败之后还尽想把脏水诬赖到他人头上的大夫,一样心里头是挺气,可是,却也一时不敢拿主意真的把这些人抓起来。他们这些太子皇子都好,出门在外,是有皇上的一道谕令在他们头上悬着的,那就是不能用自己皇家的地位身份去干涉他人事务。
“太子。”朱济上前,贴近他耳边说,“此事交给顺天府处理方显得太子深明大义。”
朱铭正考虑着让谁去报官比较好。光禄寺卿家的主人在这个时候现身了。
只见那一身官袍常服着身的光禄寺卿孙晋宏,带着太太卢氏,穿过人群,来到太子和鲁王妃面前,跪下请罪:“太子殿下,王妃,臣等来迟了,请太子恕罪。”
原来,孙晋宏在怡情院接待众位皇子以后,因为点个人私事,和卢氏急急出去了一趟。等回来时,才听说家里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然出了大事。
六姑姑站到了卢氏身旁,在卢氏耳边静悄悄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卢氏一双惊奇的目光,随之扫到了李敏。
太子与孙晋宏商议之后,孙晋宏马上派人到顺天府报案,与此同时让人先把杨洛宁等人拿下,再送官府。
一场动乱,至此先告了一段落。
见杨洛宁等人被押解走了,那些围观的人,一个个各走各的,能溜多远马上跑多远。王氏跟随大部队往外撤时,着紧地吩咐张嬷嬷:“带点银两到顺天府的牢里为杨大夫打点,看紧他的嘴巴,千万不要让他乱说话。”
“是,夫人。”张嬷嬷抓紧机会跑出去。
这事儿要紧,要是被人知道她有意害死李敏可就麻烦了。
在张嬷嬷往门口冲时,一只雀儿尾随她的身影,在她头顶上静悄悄地盘转跟随。
清雅堂里,卢氏向鲁王妃谢完罪,与鲁王妃对了下眼神,随之,便是带了六姑姑走到了李敏面前:“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