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一年当中,元宵节最热闹的节日。
江燕长时间宅在内宅,静极思动,就想在元宵节这天出门游玩。
为此,她还特意准备了许多说辞,就是为了说服周瑾放她出门。
同周瑾在一起几年,江燕隐约猜到他是干什么的。
不过她很聪明,她从不过问,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正月,周瑾很忙,只来了一回。
江燕抓住机会,先是小意温存,将周瑾伺候得乐不思蜀。
然后趁着他高兴的时候,提出元宵节外出地请求。
“妾听说,今年元宵节,官府增加了花灯项目,十分惊艳。妾从不曾见过花灯,心中极为向往。公子,可否答应妾元宵节那天出门游玩?有丫鬟和婆子们守着,妾一定准备回来。”
周瑾眯着眼睛,看似慵懒享受,其实脑子一直在高速运转。
猛地听到江燕元宵节要出门,他睁开眼睛,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江燕被他目光逼视,心头紧跟着一颤。
她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公子?”
周瑾拉起她的手,问道:“想出门?”
江燕小心地点点头,“要是公子不同意的话,就当妾什么都没说过。”
周瑾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颊。
“知道本公子为什么将你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吗?”
江燕老实地摇头。
周瑾没有卖关子,直接替江燕解惑,“因为你很识趣。这些年,本公子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女人,你是最识趣的那一个。为了奖励你的识趣,本公子答应你,元宵节你有半天时间可以出门。门禁之前必须回来。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江燕先是抖了一下,接着一脸狂喜。
“公子同意我出门?谢谢公子,公子对我太好了!”
江燕喜极而泣。
身为海盗头子的女人,能出门一趟多不容易啊。
难怪江燕如此激动。
她一高兴,就要回报周瑾。
回报的最好方式,自然是用自己的身体。
然而,周瑾却兴致缺缺,一把推开了她。
江燕一脸懵逼,她哪里做错了吗?
“公子?”她一脸怯生生的,像是受惊的小鹿。
周瑾面无表情,直接叫人进来伺候洗漱穿衣。
江燕赶紧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头。
穿戴整齐后,周瑾才回头给了她一个正眼,“等下个月有空,本公子再来看望你。”
江燕怯生生地点头,“妾送公子出门。”
“外面冷,你不用起来。”
周瑾望着门外,大红的灯笼高挂在屋檐下,将院子照得亮堂堂。
他冷哼一声,心情由晴转阴,眼中杀意弥漫。
江燕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公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阴晴不定。好的时候能将人宠上天,坏的时候翻脸就不认人。
周瑾看着她,“过了元宵节,就不要出门。最近外面不太平。”
江燕老实点头。
外面如何不太平,她没敢问。
她觉着外面挺安全的。
官府治下,百姓好歹也是安居乐业。
周瑾带着人,顶着寒风,漏液出行。
……
转眼就到了元宵节。
江燕盛装打扮,喜气洋洋,就准备出门。
婆子却拦住她,拿住一张方巾,“请娘子挂在两耳,遮住面容。”
江燕一脸嫌弃地看着婆子手中的方巾,“公子已经同意我出门。”
“公子同意娘子出门,却没说娘子在外面可以露脸。娘子若是不肯遮住面容,那就不要出门。”
江燕恶狠狠地盯着婆子,老混蛋。如果是在宫里,她早就下令处死了这个不开眼的婆子,哪会轮到她嚣张。
婆子举着方巾,态度坚决。
江燕不戴方巾,院门就不会开启。今日大家都别想出门。
江燕咬咬牙,取下手腕上的玉镯,“今儿元宵,容我露个脸可好?这个玉镯,就给大娘喝酒。”
婆子扫了眼玉镯,讥讽一笑,“娘子可知,我将这一幕禀告公子,会有什么后果?”
江燕哼了一声,重新将玉镯戴在手腕上,又一把抢过方巾,挂在两耳,遮住了面容。
“这样子总可以了吧。”
婆子点点头,“娘子可以出门了。早去早回。”
江燕扭头就走,婆子紧随其后。丫鬟护卫们也都纷纷跟上。
还是白天,大街上已经人挤人。似乎全城的人都出来了。
江燕快活得像春天的燕子,犹如她的名字。
她挤在人群里,看什么都稀奇,见什么都想买。
很快,丫鬟手里都满了,全都是她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连护卫也没能幸免,身上挂着她买来的东西。
唯有婆子,双手空荡荡。
江燕没胆子将买来的物件交给婆子。
逛累了,离着天黑还有一会,于是找了个一个茶楼坐下歇息。
她花了大价钱,要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
居高临下,看着街面上人来人往,总算感觉到一点点生活气息。
她伸了个懒腰,本来一脸轻松,转眼间表情僵住,眼睛睁大,就跟见了鬼似得。
“快快快,快将窗户关上。快啊!”
江燕怕得要死。
丫鬟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听命行事,将窗户全都关了起来。
江燕偷偷松了一口气,凑到窗户边,透过窗户缝盯着外面。
没错,没错,她没有认错人,的确是陈大昌。
陈大昌怎会在江南?
陈大昌没死吗?
就算他活了下来,也不该出现在江南啊。
江燕心头惴惴不安,只觉胆战心惊。
见到曾经的熟人,她过去的身份还能隐瞒吗?
周瑾若是知道她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宫妃,还会留她性命吗?
江燕攥紧拳头,手心已经开始冒汗。
陈大昌带着伙子,还有干儿子,走在江南的大街上。
“此地风物同京城大为不同。”
就连女子的打扮,也多有差异。
更别提此地风俗,饮食习惯,气候,地貌等等。
南辕北撤,这话清楚的诠释了南北两地的不同。
陈大昌突然抬起头,朝某个方向看去。
“大总管,出了什么事吗?”
陈大昌如今的身份,是四海商行江南分部总管。人称大总管。
陈大昌似笑非笑,“咱家要是感觉没出错的话,这里恐怕有熟人。刚才一个劲的盯着咱家看,眼神火热得很。”
对于陈大昌这类人,六感都极为敏锐。能在宫里混出头,混到顶尖位置,自然有着过人的本事。
比如对危险的敏锐,对他人目光的敏锐。
“这家茶楼,咱家看着不错。随咱家进去喝杯茶。”
“听大总管的。”
陈大昌率先走进茶楼,出高价,要了一间二楼的包间。
一行人上了二楼。
陈大昌朝某个包间门看了眼,眼神似笑非笑。
“客官,你们要的包间在这里。”
“哦!”
陈大昌还挺满意的,就在隔壁。
包间内,江燕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发现了,发现了!
陈大昌一定发现了她。
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江燕对陈大昌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个老奴,别的本事不见的多厉害,认人的本事那是一等一。只要见过的人,多年后都还记得。
怎么办?
陈大昌上楼来了,她该怎么办?
她躲在门后偷看。
陈大昌竟然进了隔壁的包间。
她还看见了陈大昌的干儿子。
陈大昌好大的能耐,自己逃出来,还能顺便将干儿子带出来。
江燕咬咬牙,戴上面巾。就连她最讨厌的帷帽,也戴在了头上。
“茶水喝饱了,我们走吧。”
“娘子现在就要走吗?不是说要留在这里看花灯吗?”丫鬟还不想离开。
难得出门一趟,不看花灯,多可惜啊。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花灯即将点燃。这个时候离开,太可惜。
江燕眼一瞪,“我说走就走,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丫鬟嘟着嘴,不作声,委屈得紧。
“就听娘子的话,我们走吧。”
婆子这回罕见站在了江燕这边。
江燕又是关窗又是偷看,显然有古怪。
她要离开,婆子不阻拦。就想看看江燕卖什么关子。
一行人开门下楼。
江燕几乎是用奔跑的速度离开了茶楼,混入了人群中。
茶楼二楼,开了一扇窗户。
陈大昌吃着茶,望着江燕远去的背影。
江燕感觉到背后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阴冷,充满了危险。
她不敢回头,只盼着赶紧离开此地。
今日真是倒霉透顶,怎会遇到陈大昌这个瘟神。
“大总管,要派人跟上吗?”
陈大昌点点头,“派人跟着,看看她住在哪里。真是有趣,没想到在江南地界还能遇上熟人。”
“大总管认出了对方?”
“那个背影,咱家太熟悉了。熟悉到,随口就能描绘出来。你说咱家能认不出来吗?没想到她竟然没死。不过咱家都能活着来到江南,她没死也不稀奇。”
陈大昌似笑非笑,显然他已经认出了背影的主人是江燕。
毕竟都是宫里的老熟人,陈大昌认人的本事又是一等一的好。
凭借一个背影,认出江燕,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这两个人,多年后,竟然能在江南遇见。
“缘分啊!”
陈大昌哈哈一笑,觉着十分有趣。
他已经在期待老熟人正式见面的那一刻,想来一定特别有趣。
江燕完全不觉着老熟人见面有趣,只感觉到恐怖。
随着天色暗下来,街面上,各种花灯点燃,气氛更加热闹。
然而江燕已经没了欣赏花灯凑热闹的心思。
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去,躲起来,远离人群,远离那阴冷又危险的目光。
丫鬟几次试图挽留,想要多逗留一回,都被江燕无情的拒绝。
“要么随我回去,要么滚。”
她态度强硬,丫鬟求救地看着婆子。
婆子冷心冷情,“听娘子的。”
一行人挤出人群,坐上驴车,启程回府。
却不知,后面已经多了一条尾巴。
驴车晃晃悠悠,走在江南的石板铺就的小巷子里面。
一路平安,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终于顺利回到位于城郊宅院。
回到熟悉的卧房,江燕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长出一口气,擦擦额头,后知后觉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的沾着肌肤,难受得要命。
江燕吩咐丫鬟,“准备热水,我要洗漱。”
丫鬟嘴巴嘟得老高,都能挂酱油瓶子。
江燕捏捏丫鬟的嘴角,“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换做以前,像你这样的……”
“像奴婢这样的会如何?娘子倒是说啊。”
江燕冷笑一声,“懒得和你说,说了你也不懂。”
如果是在宫里,这样的丫鬟,根本没资格入宫。即便侥幸入宫,也早就死了八百遍。
八百遍啊八百遍!
泡在热水里,江燕全身放松。
本来气氛很好,可是她却做了噩梦。
梦里面,陈大昌找上门来,像是恶鬼索命。
她吓了个半死,活生生吓醒了。
“娘子,你没事吧?”
江燕摇摇头,“我没事。”
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陈大昌不可能真的找上门来。
江燕不停地说服自己。
江南这么大,人口这么多,那能随便就找到一个人。
“扶我起来。”
全身擦拭干净,换了北地产的水机棉布做的里衣,极为舒服。
什么是水机棉布?
据说现在北边生产棉布,织布机是用水带动,做出来的棉布又密又软又柔,比传统织布机织出来的棉布强上许多。
更要紧的是,水力织布机织出来的棉布,还更便宜。
从北地运到江南,那么远的路途,每尺棉布还能便宜两文钱。
可见成本有多么低廉。
听闻,江南当地的纺织商会正在商量对策,要么严禁北地棉布进入江南,要么直接购买北地的水力织布机。
江南水乡,水力织布机在江南大有用处。
江燕甩甩头,甩掉这些无用的信息。
无论纺织商会如何决策,打算和北地棉布怎么竞争,都和她没关系。
北地更是离她遥远。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北地。
现在真正要命的是陈大昌。
陈大昌此刻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