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地的时间流速与现实不同。
姜羽一进来就火急火燎地赶往孟婆汤。
生怕于儿已经泡过澡了。
他在万千魂魄中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大多是赤甲营的将士。
目光空洞地随着魂魄大潮缓慢前行。
“博坎？你怎么也死了？”
姜羽看到博坎的魂魄时，心头一紧。他还打算回去后立即救人呢。
“羽神，这是什么地方？”，突然有一个憨厚的声音响起，把姜羽吓了一跳。
除了孟婆和嬴勾，他从没在轮回之地听过其他声音。
扭头看去，说话的竟是蓐收身边的那两名狱卒。
姜羽依稀记得，牛头人身的名为阿傍。马头人身的名叫大春。
可这俩家伙怎么还保留神志？
难道是因为……他们在后土令牌上留有精血。现在算是孟婆的人了？
“哎，你俩也死了？”，姜羽感觉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有点怪：“看到于儿将军了吗？”
阿傍挠了挠头：“我们死了？原来这里就是你说过的轮回之地。比我想象得热闹一些。”
大春只是露出意外之色而已，并没大呼小叫：“于儿将军好像在后面。他比我们晚了一会儿。”
姜羽也不知道这俩家伙是怎么死的。
似乎对死亡并不排斥。
他到的时候阿傍和大春已经死了。
死因是替蓐收挡刀。
当时的情况根本活不下来。
他们出现在轮回之地的第一时间就有所猜测了。见蓐收的魂魄没跟过来，倒是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至少死得其所。
可惜这里的魂魄都傻乎乎的，怎么说话都不理他们。
“羽神，你也死了吗？”，阿傍的脸上带着好奇：“为什么别的魂魄都不说话？”
姜羽也不懂这里的门道：“我是来串门的。求后土娘娘点事。”
来到轮回之地，反倒不急了。
急也没用。
大春仍然关心那些袍泽：“打退阿修罗了吗？”
“嗯！都弄死了。”，姜羽想起无孔不入的魔族就恨得牙根发痒。
阿傍和大春齐齐抱拳行礼：“多谢羽神为兄弟们报仇！”
姜羽摆了摆手，扯着博坎的魂魄单独走到路旁。
对阿傍和大春叮嘱道：“你们盯紧他。待会儿千万别让他下水。”
“是！”
二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表情认真地应了下来。
姜羽要带于儿的魂魄回去。
一个是救，两个也是救。
孟婆大仁大义，肯定会同意的吧？
姜羽刚下战场。即使是魂体状态，依然戾气滔天。
然而，当他看到凉亭里的孟婆时。凶煞之气瞬间消散无踪。
脸色也变得谄媚起来。
“婆婆！”
语气略带撒娇。隔着老远就是一记滑跪。
滑过一段道路，又滑过奈何桥。刚好停在孟婆的身前，伸出砂锅大的拳头就要给孟婆捶腿：“我想死你了。”
孟婆不动声色地往一旁躲了躲，笑容慈祥：“我也想你死了。”
姜羽宛如没听出话里的意思，扭头指向阿傍和大春：“快看，我给你挑的帮手来了。怕他们迷路，我还亲自送他们一程。”
阿傍和大春都看傻了。
传言姜羽仅带数百人的赤甲营就敢深入敌阵，生擒女阿修罗。
杀伐果断，霸气无双。
可眼前这位……
怎么看都是个阿谀奉承的小人。
孟婆抬眸看向阿傍和大春：“你俩过来。”
两人快步上前，诚惶诚恐地行礼道：“拜见后土娘娘。”
孟婆轻叹了口气：“我已化身六道。如今只剩一缕残念。你们称我孟婆就行。”
说着，又看向博坎的魂魄：“怎么还拖着一个亡魂？丢孟婆汤里就行。”
姜羽连忙阻止：“别啊婆婆。他是我的旧识。人还没死透呢，不小心让魂跑了。让我带回去吧。”
这种鬼话自然忽悠不了孟婆。
孟婆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瞪着姜羽。
姜羽被她看得心头发毛，讪笑道：“那个……我给你送来两个帮手。你让我带走两个魂魄。挺公平的吧？”
孟婆过了半晌才缓缓摇头：“规矩就是规矩。别说是你的旧识，就算你死了，也逃不过孟婆汤的洗礼。”
“等一下哈！”，姜羽看到于儿和乘黄的魂魄飘到孟婆汤前排队。连忙跑过去拉住他。
对孟婆恳求道：“婆婆，怎么才肯放他们回去？”
孟婆笑吟吟地看着姜羽：“把建木树苗和葫芦给我。”
“好！”，姜羽没有半点犹豫。答应得无比爽快。
孟婆一怔：“加上两枚祖符！”
姜羽再次点头：“没问题！”
“嗯？”，孟婆重新审视起姜羽：“你肯为了两个魂魄舍弃这些至宝？”
姜羽神色认真道：“我没有这些东西也饿不着。等回到神界，我继续当少爷。没必要打打杀杀的。”
孟婆微微点头：“如果用你的命换他们两个呢？”
“这……”
姜羽犹豫了。
有两个娇滴滴的媳妇在家里等着。阿爹阿母才刚团聚。叔叔和姑姑也对他极好。
还有一帮放不下的兄弟……
孟婆微微点头，眼底闪过欣慰之色：“你能犹豫这么久，已经难能可贵了。孩子，轮回之地的规矩是我化身之初定下的。也是这里的法则。我不能让你把魂魄带回去，但我可以唤醒他们的意识。让你们做最后的道别。”
她语气温和，又不容置疑。轻轻吐出一个字：“归！”
于儿和博坎的眼中逐渐有了光芒。
看清姜羽之后同时发出惊呼。
“三弟？”
“羽神？”
孟婆语气平淡道：“魂魄的意识归来，就要立即浸入孟婆汤。否则会变成诡。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叙旧。结束之后就送他们轮回了。”
于儿和博坎先前只是无法思考，但保留着记忆。对孟婆连连道谢。
“三弟，你不该追到这里。太莽撞了！”，于儿既感动又担忧。
当初姜羽和玄龟一起逃难时，正是于儿挺身而出，为他们拖延时间的。
于儿也因此受到牵连。
姜羽鼻子一酸：“二哥啊，你走得太突然了。我还有好多酒，好多话呢。”
于儿哈哈大笑，用虚幻的手臂拍了拍姜羽肩膀：“你能送吾最后一程，就是世间最烈的酒，最浓的情！”
姜羽神色黯然：“二哥有什么未完的心愿吗？”
于儿摇了摇头，笑声爽朗：“以前总觉得有很多事情没做。可真走到这里，反而坦然了。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吧！”
孟婆对于儿的豁达颇为意外，插嘴道：“大个子，如果你在这里帮忙。我可以让你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着。”
于儿笑着摆手：“多谢娘娘厚爱。吾这一生活得够久了。想要放下过往，以全新的姿态迎接新生。”
孟婆伸出手指点了点。
用一条无形无色的丝线把他和姜羽连接到一起：“老婆子送你们一根因果线。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们可以用全新的姿态重逢。”
于儿朝孟婆深鞠一躬：“多谢娘娘成全。”
一旁的博坎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于儿在博坎的肩头轻怼一拳，笑骂道：“博坎，你是吾的近卫首领。这么婆婆妈妈的可不行。有什么话，直接对我三弟讲！”
博坎面露为难之色：“那个……羽神，我是个臭光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鬼。”
姜羽对他的情感也十分复杂：“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亏待他的。媳妇都帮他安排好了。”
博坎憨笑两声：“那小子比我强！”
说完，向孟婆投去祈求的目光：“娘娘，我知道对您提要求有些唐突。可如果您不为难的话，我来世还想当将军的兵。”
于儿连忙喝止：“博坎，咱们一起经历这么多事。你还把吾当将军？吾可是早就把你当兄弟了！”
博坎大为感动，握住于儿的手：“好！我生生世世当你的追随者。”
孟婆叹了口气，轻挥长袖。
博坎和于儿的脸色再次变得木然起来。
孟婆轻声说道：“上路吧，迎接你们的新生。”
博坎和于儿如提线木偶般，朝着孟婆汤飘去。
二人虽然失去意识，却依然牵着彼此的手。
姜羽追到孟婆汤的边上，看着两人的魂魄缓缓沉下去。大声叫道：“二哥！博坎！”
他明知无法改变结果，心中仍充满了不舍。
“生命如水，周而复始。海蒸腾水汽，水汽变成云，云再化雨落入江河。水还是那些水，却也不是当初的水了。”，孟婆的声音不大。像是说给姜羽听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有些好奇姜羽如何祛除神族的气息，但现在并不适合问这些。
姜羽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打起精神。
“婆婆，你还没告诉我。到哪里找他们的来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