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如何行的如此仓促?幸亏璋马快,否则岂不要抱憾而归。”顾不上擦拭头上的汗水,刘璋趋前躬身施礼笑道。
田丰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他,心中暗暗一叹,拱手回礼道:“丰本闲人,既是信步而来,自也是去无定期。如今离家已久,心中动了念头,便就走了。不想竟劳公子远来相送,隆情厚意,丰深感之。唯他日江湖之上,遥祝公子建功立业,大才得展矣。”
刘璋听的愣住。这田大鱼满嘴客气感激,其实不过就是在表达一个意思:俺先闪了,你送我我很感动,不过这感动,俺以后多给你善祷善祝报答你就是了。
田丰表达这番意思的同时,无疑也是委婉的告知刘璋,收了那征召自己的心思。既然说了江湖二字,就是说自己想寄情山水,不愿涉足仕途。点出他日二字,应对的自然就是今日了。其意也就是此刻不要再多言了。
刘璋不傻,闻弦歌而知雅意。只是弦歌也好,雅意也罢,在刘衙内这儿,该明白自然是明白的。但要想让他顾忌脸面,就此收手,田丰也实在是错估了其人的脸皮厚度了。
“先生心境,刘璋明白的。”点点头,刘璋满面真诚的道。田丰心下一松,含笑点头。
“但何必非要等到他日?”
“……….”
田丰笑容僵住,头上搭下黑线。
“……..还遥祝那么麻烦。璋不日开府建衙,先生大才,又怎可荒度于山野之间??不如屈就鄙府司马一职。虽说官职小些,却也能惠及于民,更免去咱们天涯遥念之苦,岂不是好?”也不管田丰面容僵硬,刘璋自顾自接下去说着。
田丰听的恶寒。天涯遥念?我去!我跟你有个毛的遥念啊?我说遥祝那是拒绝你的意思,是客套,懂不?田丰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小子,很想明确的解释一下。
很明显,某小子不懂。懂了也是不懂!
“这个,多谢公子赏识。只是田丰樗栎之才,难堪大用。世间名士贤者无数,公子身尊位贵,何惧无人?呵呵,丰闲散之心,还请公子收回成命吧。”无奈了,田丰直接把话挑明了。不去!你找别人吧。
“元皓太谦了吧。”刘璋闻言,不为所动,撇撇嘴道。
“元皓若是樗栎之才,那世间可还有贤者名士吗?于元皓来说,去掉那个樗字,说是栎才当是相符的。再说了,元皓可知,刘璋对你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田丰一愣,不好回答。刘璋一挥大袖,自顾接道:“世人皆重元皓才学,任谁提起,都是要翘指赞一声高士。然刘璋不惟敬慕元皓才学,却更重元皓刚直不阿,犯言直谏的禀xing气节!”
田丰心中一震,蓦然抬头看他。心中有如倒了五味瓶一般,百味混杂。
他自己的脾气自己也知道,很不招人待见。遇到看不过的,自己认为是对的,便想要理论出个是非曲直。
因为这脾气,不知得罪多少人了。但今天,这个不过一面之识的少年,却张口说就看重自己这点。这让田丰又是诧异又是感动,隐隐还有些知己的感觉。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正自心绪纷乱之际,耳边忽的又听刘璋低沉的声音响起,竟是诵出一首五言来。
这首诗一入耳中,田丰霎那间心旌摇动。身子微颤之际,险险便要掉下泪来。
这首咏松绝句,本是后世开国大将陈毅将军所作。作这首诗时,正值当时国内外时局混乱,各方面的压力巨大,使得无数人痛苦、迷茫、悲观。
而将军这首绝句,一扫颓废萎靡之气。大气磅礴之势,非但豪迈绝伦,更是表露了一种不畏艰难、雄气勃发、愈挫弥坚的精神。其言直叩心扉,震神动魄。
这首诗作虽然与田丰如今所处时代,相差两千年之久,但面临的外部环境,却是大同小异。将军借松寓意,自励警世的诗句,听到田丰耳中,便成了刘璋以松喻人,盛赞自己的意思。
他憋屈半生,郁郁而不得志。此刻,忽然得了刘璋这番褒赞,而又是自他人不喜,却是他百死不廻的禀xing而赞,如何不让他感慨良多?
目中含泪,愣愣的看着刘璋,嘴唇翕动着。刘璋看的分明,心中得意,也不说话,唯有瞪着他嘴巴,只盼那双唇一动,就此吐出叩见主公四字。
良久,田丰激动的神情才渐渐平静。眼底有一丝挣扎划过,终是目光一黯,对着刘璋深深一拜,涩声道:“今能得公此言,丰无憾矣。只是如今满目黑暗,便一二人又能何为?丰去矣,公…….莫要再送了。伯牙子期之谊,容后图报。”说罢,再次一揖到地,翻身坐上小驴,挥鞭轻叱,自往远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