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汉,各地烽火不断,盗贼多如牛毛。为什么?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自先帝恒,乃至当今,固封于宫中,只顾作乐,致使朝廷大权落入阉宦外戚之手,争权夺势急,治官问政少。贤臣不得近,小人常作祟,试问如此之局,安有不乱之理?”说着,刘璋再次深深一叹。
“今日州官,张口便说乱民盗匪。却不知,乱民盗匪十之**却曾是良民!我大汉之民何其本分?所求但要温饱,能有一口活下去的口粮,便可忍气吞声,甘受恶吏欺压盘剥。而面对这般本分之民,那帮蠡虫犹不满足,一再逼迫。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刘璋说到这儿,越说越是愤怒,不由的拍案而叫。
大厅中,众人被他骂声所惊,都是讶然望了过来。陈登面色激动,默默不语的亲自提壶,为刘璋将面前酒樽填满。
刘璋举杯而饮,一时默然。
臧洪张超二人微一犹豫,也将席位移了过来,低声向陈登问起。陈登看了刘璋一眼,沉吟一下,便将方才之事说了。二人眼中闪过惊色,面色也凝重了起来。
陈琳等人原本正凑在一起下棋,见到这边三人面色,心中惊疑,虽不便都围了过来,却都将耳朵竖起。
刘璋下午所为,早已让众人改颜相向,再没了半分轻视之心。如今见围着他的三人都是一副沉重的神色,不由暗暗猜测不已。不知这位刘季玉,又搞出什么大事儿来了。
刘璋虽是低头不语,却借着举杯就饮的当儿,偷眼转了一圈,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暗喜。
他方才作势,故意搞出那种声势,就是为了吸引众人注意。对于这多人聚在一起的场合,又相交不深,他根本没办法单个去拉拢。
只能以言语挑拨,看看能不能逗引出一个两个的,再回头重点突破。此刻稍显手段,果然将众人注意引来。
“公今只十八,却如此忧心国事。针砭时势,直有振聋发聩之音,吾等惭愧。只是今时之事,牵连蔓延太广,非一蹴而就可为,公且暂息雷霆,从长计议便了。”张超眼见刘璋面色阴沉,不由出言相劝。
刘璋微微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张超嘴巴张了张,还想再说,旁边臧洪轻轻扯他衣袖,微微摇头。
“方才元龙问我,学完武艺,又来学经义,都学成了想要什么。”刘璋有意略微提高声音,眼角余光处,陈琳王桀等人虽仍低头看着棋盘,面上却都是一副侧耳凝神的模样,刘璋暗喜。
“我不知道。”刘璋平静的张嘴,说出了一个众人一愣的答案。
“财富吗?好像我现在并不愁花销。高官吗?或许是吧。我希望自己做个大官,因为官大才能管的地儿大。才能让更多的百姓不受那些污吏欺压。可即便做到家父那种位置又有何用?还不是相互掣肘,疲于应付无穷无尽的内斗?以今时朝廷而言,官位越高,这种争斗便越是激烈。便真到了内阁,还能剩几分精力去为民做事?只怕十之**的精力,都在想着怎么保命维权了吧。”刘璋有些低沉的声音缓缓说着,众人面上不由的都是悚然动容。
这些话,众人都知道,天下许多人都知道。但是,从没人敢说出来。没有任何一个上位的人,敢公然说,自己的精力都用在争权夺势上。这不但对自己是自污,也会给政敌做为攻击自己的把柄。
而今天,刘璋敢说。不但敢说,甚至竟以他爹刘焉为例去说。这让此时这个以忠孝为尊的时代的人,如何不面目变色?只是,变色之中,却都是不可自抑夹杂着敬佩之色。
“正因为我知道这些,所以,我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学成之后,究竟要怎么做。我唯一能知道的是,家父已然为我求了爵位,我可以独立开府了。那么,至少在我眼下能管到的范围里,我要去做!做一些为民为国的事儿。以后当什么官儿,多大的官儿,到时候要不要做,要如何做,便到时候再说吧。或许,能找到一个方法,解决掉那些烦心的难题呢?所以,重要的是当前。抓住现在,才能去为以后的事儿打算!”刘璋目光转到陈登面上,眼中光芒一闪,淡淡的说道。
陈登皱眉,看着刘璋的神色,微微有些不解。只是不多会,突然身子一震,目中闪过一丝骇然之色,直直的看向刘璋。
刘璋毫不躲闪,就那么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满是坚定之色。半响,面上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陈登目光移开,眼中有复杂的神色掠过,低下头,沉思不语。
“不日我将开府,诸位先生倘若肯屈尊相就,刘璋必将感怀不尽,他日绝不相负。还请诸位先生,仔细斟酌考量一番,璋且静候佳音了。”
眼见所有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刘璋知道目的已经达成。探手轻轻一扶陈登肩头,在他一震抬头后,再次对他一笑,径自起身出门,往后而去。
夜色中,他瘦削的背影挺拔而孤绝,陈登定定的望着,眉头越锁越紧,心中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