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小儿!此仇不报,某誓不为人!”
江陵的城主府议事大厅上,曹仁血贯瞳仁,一脚踢翻面前的案几,随即抽剑一通狂砍,嘶声大叫着。陈矫、候音等众将默默的立在一边,都是满面的黯然之色。
几经险阻,终是先一步赶回了江陵。但当日出征时所带的十万大军,最终回来的,却不足两千人。
这一战,败的既窝囊又憋气。打从一开始,就被江东军牵着鼻子走。初时的连战连捷,现在想来,不过是对方刻意为之,用为拖住己方的诱饵罢了。
而后,谨守巴陵不战,示敌以弱,更是为了麻痹己方,来配合后面各个方面的动作。此次的进击荆南之战,根本就是个骗局!其所图者,却是曹军掌控的荆北。
而眼下,即便知道了对方的伎俩,却也根本无力破局,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得不按着对方的预先布置走。不然,不但荆北丢了,怕是这些人的性命,也要丢在此地了。
曹仁等人昨日傍晚入城,稍事安置后便派出数路哨探。一边往襄阳、樊城方向哨探,一边往江夏方面查察。
结果,今日一早返回的消息让众人的心头,再次蒙上了一片阴影。江夏丢了,城池落入了青州军手中。不是当面而战的张合拿下的,而是由原本河北名将高览,在城中奸细的配合下,于两军激战的后方潜入。
由此,江夏守将文聘前后被围,两下夹击,力战不敌。最后,竟尔战死当场,江夏遂陷。
而那位匆忙跑去接应的牛金,却不等到得江夏,在沙羡之东,被先一步赶到那儿的江东朱治、朱然父子,诱入梁子湖。水中一番激战,直接被人生擒活捉了,所部皆散。
至于襄阳方面,巩志代表荆南四郡,已公然向青州表示臣服,并与夏口守将张合汇兵一处,由青州接管襄阳防务。
此时的局势是,张合镇守襄阳,高览守江夏,两处合兵,总计十万余众,将荆北临近曹操控辖地界的两大重镇,全部**了。
而汉中张绣取得的上庸,就此成为后方,算是彻底安稳了。是以,此时正挥兵猛攻樊城,樊城形势,岌岌可危。
这两方面的消息传回,意味着尚在荆州腹地的江陵彻底成为孤城,而城中的曹仁等人,若想回去,也只能强行穿越,横亘襄阳和江夏之间的绿林山,从山脉间找小路而过才行。这便让他们救援樊城的战略目标,更要多费不知多少时间。
一切,都变得愈发艰难起来。
在了解了所有一切后的曹仁,此时如何能不怒发欲狂?他此时不但是憎恨周瑜的狡诈,只怕其中,也有对自己反应迟钝的恼恨。
“将军,如今非是发怒的时候,眼下我等身处群敌环伺之中,樊城处更是危在旦夕,还当早早撤离,速往北进才是。唉,但愿丞相那边能早做应对,否则,后果堪虑啊。”众人中,陈矫眼见不是事儿,只得站出来劝解道。
曹仁血红的双眸死死的瞪着他,呼呼喘的如同风匣。右腿上的箭伤,也因暴怒而迸裂,渗出丝丝血水。
老半响,他终是面现悲戚之色,撒手将佩剑扔下,摇头凄然道:“季弼,此次大败,损兵折将不说,竟尔还失了荆州,我还有何面目回见丞相?你这便代我领军,速速回返许都吧,所有罪责,皆我一身担之。樊城处,丞相算无遗策,必当有所安排。我便在此,于那周瑜小儿决一死战,誓与江陵共存亡!”
他此言一出,众人俱皆大惊。这不整个一胡说八道吗?你曹仁是谁啊,那是丞相的本家兄弟啊!勒个去,你自个儿留这儿死战,让咱们回去?
回去后跟丞相一说,噢,不关我们事啊,是曹仁将军让我们先回,他自个儿要求在后面当烈士的。
你妹的,你当你那本家丞相,是什么九世善人转生不成?这要能饶了咱们,那才叫有鬼呢!
“将军不可啊!将军乃国家栋梁,岂可自弃?丞相处也必是不肯的……”
“是啊是啊,孤城困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智之举也!岂良将所为?将军慎思啊……”
“将军不走,某也不走!将军舍得我等属下,便与将军死在一处就是……”
“公岂可因一时之气而自绝于国家?如今樊城危急,公此身非为自有,一切当先为国家计才是……”
大厅上,众人再顾不上怕曹仁发怒,七嘴八舌的相劝。有直言劝谏的,有以激将之法的,有趁机表忠心的,还有晓谕国事的。一番吵吵,总算让曹仁冷静下来,众人均暗暗舒了口气。
曹仁终是大将,方才一番话半是作秀,半是自找台阶。眼见众人齐齐相劝,略作坚持便顺阶而下,当即便传令全军整备。
将所有器械俱皆舍弃,搜集所有能搜集到的马匹、车具,尽量多的将粮秣之物带上。
他本有心将所有粮食搬空,江陵眼见留不下了,便不肯给江东留下一丝半毫,带不走的,也自全部毁弃算完。但忽然接报,道是江东方面追兵已至此地百里之处了。
曹仁大惊,不得已,只得留下一千人守城。那些物资器械,却是毁不得了,正好用做守城之资,为的却是拖延追兵,为众人离去赢得更多的时间。
这江陵一地,向为荆北辎重聚集之地。曹仁在此,竟尔重新聚起一万军马,只是半数都用做驮马,背载粮秣了。
众人急惶惶而走,待行出百余里后,便已得到消息,道是江东遣大将凌CAO率人扮作溃败士卒,诈开江陵城门,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江陵,随即派出人马,正自后追来。
曹仁大惊,连忙催促大队急行,只是那载负了许多的驮马,却因而落下许多,让后面跟着的陈武、潘璋所获极丰。一路也不着急,只不紧不慢的缀着,倒是捡的便宜无数。曹仁费了半天劲儿整备好的物资,可就大多都便宜了这二人。
曹仁等人既要穿越绿林山,便不能走当阳,只能过长湖,依汉水而上。在曹仁等人想来,这番行程并非正途,实乃临时起意为之。所以,倒是不必再担忧伏兵一说。只要小心躲避一些主要城池,拉开身后追兵就行了。
所以,一路之上,虽说丢了无数驮马让他心疼无比,但却仍是不断催促众人急行,防范目标,多定在身后,却不知,前方又一个陷阱,正张开血盆大口,静静的等着他往里跳呢。
章山,地处荆州中部,紧依汉水。由于地理位置特殊,便形成了险峰、多洞加湿地的特殊地貌。
在这两千年前的古时空,南方之地本属瘴疠荒茅之所,人口相对稀少。这也决定了,但凡不靠主要城池的地方,便没有正规道路的格局。
而曹仁一行,为避开青州和江东遍洒其地的斥候,也就不可避免的,让章山这个地方,成了自己的必经之路。
当众人在当阳地界,转往东来,身后如吊靴鬼般的江东的追兵,终是再不见了踪影,这让曹仁等人都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儿。
只是原本平坦的大路不再,行走之间,多是高一脚低一脚的荒山野岭,这行进速度便大大的降了下来。
这一日,前方地势更见崎岖,一路走来,多是依着壁立千仞的陡峰之下而行,显示队伍已是进了山区,马匹行走其间,多有不便。
无奈之下,曹仁只得将所有马匹集中起来,除了几个主将的坐骑由随身亲兵牵着,其他的都放在队后,和剩下的驮马一起,分出一千人护着,算是编成一个辎重营。
这样一来,整个五千余人的骑队,彻底变成了步卒,但在这山区之中,行进速度反倒快上了许多,让曹仁郁闷之余,多少总算有些慰藉。
及至再往前行了数里,但见四周悬崖陡立,突兀耸持,层峦迭嶂,竟不知间隔几重。环伺四周,放眼都是高大茂密的原始森林,各式树木,随意一株都有数人合抱之粗。
沿途之上,不时能见许多小兽,忽而穿行而过,忽焉在前,忽焉在后,极尽奇幻之能。曹仁看的心中惊凛,使人好容易寻到个本地之人相问,这才知道,原来此地多有天成的溶洞,四通八达,不知通向何处。
队伍行进至此,早已没了阵型可言。曹仁唯恐后面辎重营走失,只得再分出一千人居中接应,由是,整支队伍便分成三段,在这山群之中,拉成一条长长的蛇形,艰难而进。
“啊——”
便在所有人都默默的行进中,忽然一声惨呼乍起,让众人不由的都是心头一紧,沧琅琅一片声的扯刀拽剑声中,各自防备着看向四周。只是半响过去,却不见任何动静。
四下里青山寂寂,唯有山风吹过发出的声响。
待到使人探看一番,这才知道,原来这山道上有些深洞,因为此地常年无人行走,洞口早被野草覆盖。从外看去,半点痕迹不露,但人一旦踩上,立时便掉了进去。
刚才那声惨叫,便是某个倒霉蛋一脚踏了进去,这会儿早没了声息。只是众人想起那声最后拖着的长音儿,都是暗暗心惊不已。能拖那么长的声儿,只表示一件事,那就是,那洞之深,掉下去便是没半分活的可能。
有了这个cha曲,众人更是小心翼翼,每一步踏出,都要用手中兵刃向前试探。保证是实地后,才敢迈出一步。这样一来,顿时走的又慢了起来。
曹仁心中急躁,旁边陈矫献计道:“可使人组成先锋,驱马匹在前探路,人后跟进。在前路将各处险处标示出来,可再无所忧了。”
曹仁大喜,当即分出五百人在前,从后调来五百马匹,人手一马,前出三里哨探。但有损失马匹之人,便转回头再领一匹,次第而进,如此一来,果然速度大增。
路险之危解了,但随即而来的,却是极度的疲乏。想中武将一身铠甲数十斤重,平日里骑在马上尚自不觉如何,但这会儿下马步行,这数十斤重,便都压在了自身之上。
是以,等又行了十余里后,已是人人气喘吁吁,浑身湿透。曹仁无奈,只得令众人解甲,统统搭到马背上,只着中衣短衫而行,方使轻松。
然则行不多远,曹仁忽觉有些奇怪。只因前方哨探的先锋军,已很长时间没人回来了。难道是前路转好,再无危险了吗?他不由的有些疑惑。
就在他正疑虑着的当儿,却忽听前队再次响起一声惨叫。眼见前队一阵哗然,霍然向外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