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隐隐觉得,这一次自己面临着的,将是穿越以来最大的一个变局。
一直以来,他顺风顺水,虽然每次都有些小坎坷,但都能履险如夷,依仗后世的先知先觉,和手下一干苦心挖掘来的人才,无惊无险的渡过。
而到了今天,他在大的布局上,已然再没了可操作的余地。不管怎么搞,都终将落实到实力上说话了。
可是,现在的局面是,虽然综合来说,他整合所有的隐藏实力在任何一家诸侯之上,但是难也就难在这里。
这个世上的事儿便是这样,你可以比人略高一筹,这会让别人仰视你,忌惮你,从而不会轻易去招惹你。
但是,如果你强大到了让所有人感到了你的威胁,那么,随后招致的,就必然是几方弱势的联合抵抗。便如昔日七国纷争,秦国之强,终于导致其他六国联合而战,最终bi的秦国不得不重新谋划,以连横破合纵,分而化之,个个击破才取得最终的胜利。
但对于刘璋来说,他眼前的强大不差于昔日秦国,但区别却在于,他的强大,本身就因为初始为了最大限度的隐藏而自我分散了。
整个实力,搞的东一簇,西一堆的,这种布局,固然在之后机会到来时,可给予对手粹不及防的致命一击,但也导致了在这之前,只能各自为政,难以聚成一体,形成一个总体力量出击。
所以,他现在空有最大的实力,却仍是不敢暴露。用一句术语来说,他整体的发展,已然到了一个瓶颈。
而今,郭嘉一计而钉到了他软肋上,面对这一计,若能顺利化去,便可更进一步,打开一个更广阔的局面。
但是,若化解不掉,那么,除了冒险奋起相抗外,将再无别途。一旦走到那一步,最好的结局就是归于历史原本的进程,缩到蜀中一隅,慢慢的被消耗致死。最差的,却是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瞬间灰飞烟灭。
如今好在老天作美,竟然恰巧寒冬临近,使得各方都难以动弹。这总算给了他较为充足的应对时间。只是,这应对的策略,又哪有那么好出的?
青州府衙内,这几日来,众人反复商议推演,都是未能达成一致。每个人的脸上,都如同那冬日的天空一般,少有晴空,阴霾暗隐。
真的要冒险决战吗?刘璋仰首透过窗棂子,望向微有清雪飘过的天际,口鼻中喷出的白气缭绕,瞬息之间,却又被北风吹散,不留半分痕迹。
“我有一计,或可化解。”数日来,从未出言,却一直蹙眉摇头的贾诩,忽然开口道。
刘璋身子一震,霍然转头,紧紧盯着他,半响,点头道:“只管讲来。”
贾诩微微眯了眯眼睛,面上现出几分阴戾,轻声解说了起来,那语音便如窗外冷风一般,带着一股子寒入骨髓的气息……..
王朗这阵子简直有些心力交疲了。
不但是心力上的,便是体力上,也感到实在有些撑不住的感觉了。他自负名士,曾以通晓经义而闻名,先后被拜为郎中、县长,后举孝廉。
待到陶谦到徐州后,被陶谦亲举为茂才,委以治中从事一职,大小事务,俱皆与其商议而后定。
说起来,王朗还是很感激陶谦的,这也是为什么在陶谦死后,他仍然这么积极的奔走,去实现陶谦的遗言。
但是,从内心来说,王朗其实并不太认可陶谦的一些政治主张。尤其是在对待汉室的问题上。
在他认为,汉室的正统与否,便在于汉帝。谁能掌握汉帝,那就代表正统。所以,在陶谦对待曹操的问题上,他一直保持沉默。
而当终于因为这个问题,导致了徐州的一系列变故,使得陶谦丧了性命,他本以为此时当由中央收回政权,由汉帝重新委任太守时,陶谦却临死玩了那么一手。
王朗愕然之际,心中又是叹息又是无奈。只不过,不管如何,他倒是始终记得陶谦对自己的恩情。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往青州跑,先是派人跑,而后是自己跑,为的就是请那位皇叔刘璋尽早过来就任,也好交卸当日陶谦留给自己的遗命。
可这个皇叔,却总是百般推脱。虽然明面上答应了接掌徐州,但这迟迟不至,岂不等若虚谈?
徐州如今百废待兴,原本一个户籍百万的大州,现在民不存十万,到处都是荒地草野,便是商业也只在一些大城里艰难存活着。至于手艺人,已然几乎不见,据说早些时候,就都往青州去了,也不知那边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过,这些王朗不关心。士农工商,工商为末,少些便少些,一个州郡,若是少些工商,多些士子农人,才是立本之道。就像青州的北海那样,以孔府为半城,往来皆读书之人,那才是泱泱华夏的盛世之景。
但是,最近听说,淮南袁术那边奉了圣旨,要讨伐扬州的刘繇。徐州临近其地,更不知会不会被牵连进去。这上次经了那两番兵祸后,民众闻听兵祸便惊。如今,这风声传出,更是又跑了不知多少。
偏偏那位刘皇叔迟迟不肯过来,也不发个安民告示。当日陶使君还道若保徐州,必非此人不可。如今看来,真真是大错特错了。此次自己这便算最后一回来请了,他刘皇叔来与不来,往后自己也不管了。
这次之后,便辞了这破官儿,往京中走走,总胜过在这儿受夹板罪。自己已然尽力了,也算对的起陶使君当日之情,那刘璋就是不肯来,可不是自己不出力。
他心中想着,已是暗暗打定主意。只是沿途见到许多徐州百姓,拖儿带女的,在寒风中往青州迁移,心中仍是忍不住的恻然。
像王朗这样的心态,徐州官场上已是不乏其人,就在这天王朗再次没能请动刘璋,毅然辞官而去的时候,徐州也有多人同时辞去。整个徐州之地,渐渐人烟愈少,几成空地。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民众少了,官儿少了,但却成为了盗匪的天堂。虽然寒冬腊月的,但徐州四边的盗匪,渐渐察觉了其中的漏洞,慢慢的便有人向这里聚集。
偏偏此时,青州忽然展开了又一轮的所谓打黑风暴,在几员悍将的引领下,以训练新编民壮的口号声中,竟然于平日都不肯进的深山老林中,穷搜猛打,一时间,bi出不知多少小股蟊贼。
好在天气原因,这些人躲避的又远,借着地形之便,虽被赶出了青州,实力却并未受到多少大害。
逃出来的匪盗们,一时间没地可去,或化妆成普通百姓,或托身为外郡富户,都往少了许多管束的徐州而汇集。
如此,不过一个冬天过去,徐州之地竟然颇有了几分人气。只是若仔细看看,却会发觉,许多城中、乡中、郡县,那些所谓的民众,总是带着一些与众不同的野气。
刘皇叔始终未来,但徐州之地却也自有一些管束,许多奇怪的法规渐渐出现,使得移民们在这种规矩内,各依各职的运行着。
但是,没人发现,这里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这徐州城你进去容易,但要想出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普通民众还好说。总有些往来商业什么的,也没人去管。但若是那些移民来的“山民们”,可就很难走出了。往往走不多远,就会被在一些紧要路口处,被突然而出的巡视军校挡住。
一但两方碰上,对方便是下手不容情。几乎都是被宰个干净,然后将头颅悬挂在大道两旁,宣示剿匪的战绩。
如此一来,这事儿就在江湖上传开。徐州城堪称罪恶之城,那里是江湖人士的天堂,但若出来,便要摇身一变,成为最温良的百姓,不然,天堂瞬间就会变为地狱。
罪恶之城里很少有汉家正规的官儿,便连眼下的城门守卫,虽仍是身着汉军士卒服饰,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身上的气质。他们倒也不管别的,只管按照人头收着进出城门税。
这种税法,原本其实也有,只是要低很多。不过,跟以往不同的是,虽然现在这进出城门税高了,但其他的税却少了。相对比起来,移民们似乎颇为喜欢这种感觉。
整个徐州城,不知从什么开始,隐然有种特区的味道,无为而治。城中虽常有些碰撞和流血事件,但总体上来说,经过一个冬天和初春的蕴集,竟然显露出别样的生机。
就在这座东方之城暗暗发生着某种诡异的变化中,公元一九二年过去了。
次年春后,经过了数月的雌伏和准备的原大汉前将军,自号扬州牧的袁术袁大将军,对扬州刘繇举起了屠刀。
奉诏讨贼,沿路附近州郡一体负责物资粮秣供给。袁大将军此次起兵共十五万之多,号称二十万,水陆并进,声势极为浩大。
此次讨伐刘繇,袁术对名义上掌握青徐的刘璋自是大为忌惮。是以,虽然是水陆并进,但左翼陆路相对薄弱,而水路,却以大将纪灵为首,亲提七万大军而进。
兵至洪泽时,便使人贲诏书往投青州,令徐州供给补养。天下各方纷纷瞪起眼睛,期待着一番龙争虎斗。
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各方关注的人物,掉了一地的下巴。青州刘璋接到诏书后,当即宣布,自己虽然仍是强调之前以寻少帝之事,但此番既然是朝廷讨逆之举,于情于理也当先予配合。
为此,青州方面驰书讨贼大将军袁术,愿以整个徐州之地赋税以养三军。自即日起,徐州内但凡袁术将军部队,皆可自由征收给养,青州方面只负责军事防御,其他一切都对袁术将军开放。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各家斥候纷纷往徐州汇集,只可惜,围在整个徐州四周,尽皆是青州兵马,但见可疑之人,全数抓起。只说为保证袁术将军后路无忧,配合汉庭中央之决策而为。
事实证明也是这样,似乎从那宣示开始,徐州之内似乎多有逃户外逃,但却被青州军团团围住,每日里围着徐州边境,不知多少场小型战役在上演,煞是热闹。
各方斥候眼见这番景象,无人敢靠太近,生怕被当逃户或者奸细,就此给误杀了。
消息传至雒阳,郭嘉等人俱皆皱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也只是猜测,青州方面举动,似是与以往那位刘皇叔的风格大不相同。只是,从传回来的情报来看,别的且不说,单纯那牵制青州,以徐州之地羁縻其军的作用,已然是尽到了。
战事之道,绝无可能一切尽知敌手底细。只要达成自己一方的战略目的,便可按照计划展开。
所以,虽然对于此次青州方面表现出的举动,还不是能完全把握,但却并不妨碍曹操这边展开后续战略。
于是,随着某日中山国吕布防线那里,忽然自雁门方向杀出的曹军大将乐进的身影,曹袁两家联兵,与公孙瓒河北之地的大战,终于拉开序幕。
至此,整个中原之地上,自南到北,整个偏东一线,俱皆卷入战火。
北方有曹操、袁绍、公孙瓒的河北之战。中间腹地有青州支撑的袁术与刘繇吴扬之战。最南方,却是小将孙策率领孙家众人与荆州刘表的荆南之战。
变局,彻底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