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的通报,刘璋先是一愣,随即就是轻轻一叹,转头对戏志才道:“志才去接待下吧,先将那使者安排到馆驿歇下就是。”
青州现在四个谋士,贾诩喜欢躲在后面,所以,刘璋轻易不安排他出面做什么,对外一些事务,仍是以戏志才为首去处理。
戏志才笑笑,点头去了。孙策一路而来,也听过曹父一家被害之事,如今听闻既是徐州使者来见,必然是为了此事。见刘璋为了自己不见使者,心觉不妥,犹豫着道:“叔父,报仇之事不在这一二日,徐州之事却在眼前,不如先见见那使者才是。”
刘璋抬眼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欢喜。孙策能这样说,表明已经不知不觉的,在为青州的利益优先考虑了。微笑道:“哦?伯符且说说,为何却要先见那徐州使者?”
孙策蹙眉道:“曹父遇害,皆言乃是徐州所为。如今侄儿听闻曹操发兵十万,一路攻城拔寨,势不可挡,已然在彭城汇合了。今徐州危急,使者来此,必然是为求援,青徐二州相连,唇齿相依,自当先见上一见,不论是战还是如何考量,也自有些依据才是。”
刘璋眼中喜意更甚,温言道:“你能想到这些,很好。那你可知,为何我却不立即见他?当然,你这里的事儿需要解决只是一方面,可还能想到其他方面吗?”
孙策一呆,旋即微微皱眉苦思起来。
刘璋笑着看他,心中着实欣慰。对于孙策,虽然两人相差不过七八岁,他却有着一种父辈爱护的感觉。不知不觉的,什么事儿,都想着培养他一番。
此刻见他低头苦思,也不扰他,只是自己喝茶。外面戏志才进来,点点头,示意已经将使者安置下了。
刘璋目光转动,看了几个谋士一眼,笑道:“几位先生,如何看此事?咱们又要拿出个什么态度?”
几人听刘璋相问,互相看了一眼,贾诩仍是眼眸半阖,整个人如在暗影中不动。戏志才苦笑摇摇头,只得先道:“此事虽是曹操有心试探,但其他两方,也未必没算计咱们的心思。以某之见,且不论哪一方的算计,这个兵,咱们都是要发的。”
沮授也点头道:“正是如此。既然人家出招了,咱们若是不能接着,后面便要被动,时不时的便要应付他们,别的事儿也不用做了。”
陈宫想了想,也道:“要打,不过,也不需打的太狠。过犹不及,不利于主公整体战略。”
戏志才、沮授想了想,都是点点头。刘璋眸光转动,瞥了眼仍是一言不发的贾诩,又见孙策一脸茫然,想来是听不懂众人所说,目中有着些微的羞惭和自卑。
当下看着他,拍拍他肩膀,笑道:“伯符,你不了解目下局势,自然也猜不到局中之复杂了。呵呵,不过你所言该当与徐州接触,却正是解决目前之局的方法之一。再说了,每个人皆有所长,有所短。你之长处,乃是在于战阵决胜之机而非在谋,便猜不透其中关窍,又何必妄自菲薄?”说着,满是鼓励的看着他。
孙策面上微微一红,眼眸却渐渐亮了起来,面上显出坚毅,重重的点点头,一扫颓然之色。
刘璋这才转头,看向贾诩,淡然道:“文和大才,不若给伯符讲说讲说,也议议此事如何?”
贾诩这才微微抬头,两眼中波澜不动,要是不了解的人,看那眼神,竟如一个垂垂待毙的半死之人一般。此时,听刘璋发话,目光在孙策身上一转,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曹嵩一家之死,多有蹊跷。若想看透,便需知如今北方各处势力的动态。如今袁绍与曹操结盟,曹操势大,据四州之地,挟天子以令诸侯。袁绍据有中州冀州,独自相抗公孙瓒,左右支拙,曹操却并无实质xing的相助,此驱虎吞狼,坐待渔翁之利耳。
徐州陶谦,向来与公孙瓒交厚,若非摄于曹操势力,又顾忌主公坐镇青州,不明主公心意,只怕早已挥军北上,南北夹击袁绍了。
故而,此番曹嵩之死,虽被安在他身上,他却未必没有此心。此次徐州之败,其中固然是双方兵员将才之差距,却安有稍触即一溃千里之理?而既是如此之败,却又能集结彭城,堪堪抵住,此中之意,皆项庄舞剑罢了。
曹操其人,胸有大志,前次入主雒阳,却被主公化解。此人既有吞服宇宙之心,早晚与主公必有一战。此次虽知其父遭害疑点极多,却并不深究,而是借势而为,明攻徐州,实则试探青州虚实也。
若以贾诩计,此番主公不需明战,只要将兵往袁绍之后而动,袁绍必扬言防范主公,趁机放开左翼,借曹操攻徐州之际,使吕布直下兖州,以攻其后,逼迫曹操与公孙瓒交锋,将其拉入河北之战,以解自身压力。
如此,曹操试探之计则解,徐州逼迫之心亦除。而徐州经曹操一战,虽能胜也必惨胜,届时,主公可借持节总领青徐之名,回身趁机一举拿下徐州,进窥吴越,牵制扬州袁术,也可辅助伯符将军行事,此一石数鸟之计。
诩之谋,尽在于此,如何取舍,主公自决之。”说罢,两眼一眯,又恢复死样活气模样了。
厅中众人听完贾诩之谋,不由的都是头皮发麻。此人号称毒士,其谋果然毒辣狠准,只管利益最大化,哪管旁人死活。
什么徐州百姓将死伤多少,什么当初跟陶谦情谊,全是狗屁。不但不想怎么帮助徐州,却反过来谋算其地,进而还捎带着吴越与扬州袁术,目光之远,手段之狠,可谓真纯粹的谋略之士了。
在其而言,天下万物皆为刍狗,所有人尽为棋子,没什么仁义道德,也没什么正义公理,只要结果,其余一概不论。
戏志才等三人相互看看,都默然不语。孙策一脸骇然,刘璋只是摇头苦笑。
贾诩打从来了青州,一反在益州等地的态度,不复那般做出来的活力,却有些恢复了当日在董卓麾下时的状态。
对于此,刘璋心中反而释然了。这其实也表明了贾诩的态度,即他真的将自己溶入青州了。既然已经将自己当做其中一份子,又何必再刻意做出什么积极的样子?只需该如何就如何就是了。尽到了一个谋士的本分,足矣。
戏志才、沮授、陈宫三人也都是多智识人之士,对贾诩此人,自也有自己的看法,是以,对他现在说出这番话来,也没法去指责什么,只能沉默。
而孙策却尚年幼,对正义邪恶有着别于这些老油条的明显判别。所以,在听了贾诩这番唯利益论后,虽震惊于里面的复杂和利益纠葛,但对于这人的狠辣和全然不顾道义,自然是又惊又怒,只不过碍着刘璋的面子,却不好多言,只能涨红了面孔,抿了抿嘴,不再多说。
刘璋明白他的想法,拍拍他肩膀笑道:“曹操为了自身利益,见死不救于袁绍,袁绍为了自己利益,谋算盟友曹操,陶谦为了盟友之利,将祸水引来青州。此中,所有万事万物,皆非巧合,都不过围绕着一个利字而已。所以,看问题,有时候不要只看表象,要明白其中之势,顺势而为则易,逆势而为则难,借势而为则利。文和先生之谋,乃纯粹以自身职责出发,并不牵扯其他,此尽责耳。做为君王,可结合自身利益、对待事物的观点,去斟酌、去判断、去选择,却不必多有想法。”
孙策低头想想,眼中若有所思。
刘璋知道说的多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消化不了,转头对戏志才道:“曹操此番强势而来,陶谦老儿也想看看我的动静,我又岂能辜负了他们?若怕他们试探,我又何必前时做那么多事儿?嘿,此次,咱们就陪他们玩玩就是。不过,我虽不至于真个去取了徐州,也要教训下陶老儿。至于曹操和袁绍,一个要打疼他,另一个嘛,他既然找死,这次也不妨在后推上一把。”
戏志才等人精神一振,齐齐看向刘璋,眼中微有兴奋之色。自家这位主公智谋高绝,偏偏每次出手,总带着些戏谑之意,令人吃了亏又憋屈,这种近乎于恶趣味的把戏,众人觉得又是新奇又是鄙视,可每次看着,又都觉着过瘾,回味无穷。此中味道,当真不足为外人道了。
现在眼见他嘴角微微勾起,两眼微眯的样子,众人期待之余,也不自觉的为曹操、袁绍、陶谦开始祷告了。
“传令,令臧霸将军率吴敦他们往泰山之北,除本部五百亲军外,青州预备兵给他配上五千………”
“…….令子龙将血旗收起,乔装一番,如此如此…………….”
“令云长、翼德带兵三千,哦,公与你也随军前去,如此如此…..”
“令典韦、华雄等集合本部待命,命陈琳做劝和文书一封,派人给曹操送去…….”
“令子义、兴霸、文向三人抓紧海事局事宜,督造战船,演练水军,不日我将有大用。”
刘璋眼中光芒闪闪,坐镇大厅之上,一道道命令随口而出,霎那间,青州上下俱皆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