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地湖心亭中,刘璋令人重整杯盘,笑呵呵的引着众人坐了一圈儿。颜良文丑叉手立于其后,贾诩打横陪了,张松、法正满面兴奋,唯有坐在下首的甘宁,一脸羞愧之色。
刘璋也不多劝,对于甘宁,他可算了解的极透。此人武勇过人,又颇具侠气。xing子有些孤傲,从不因自身之错而文过饰非。正因如此,刘璋也不多去说什么感动人的言语,只一句戴罪立功,便终于使其折服。
他此番亲自奔波,一番忙碌,为的便是这员大将,如今事儿办成,心绪极佳,连连邀饮,欢喜不已。
张松、法正以年幼之身,参与其中,立下殊功,想及往日遭人轻视种种,此次可谓出尽了心中憋闷的恶气,杯来盏往之间,倒数他俩最活跃,席间气氛便大是融洽,甘宁过了初时的尴尬,打定主意以死相报,便也不再萦怀那些蝇营狗苟,放开心胸而饮,尽显豪气,刘璋看的暗暗点头。
几人正自欢快,外面脚步声响起,扭头看去,却见拔都带着几人匆匆而来,半边衣袖扯破,肩膀处隐隐有血迹渗出,颇有几分狼狈,刘璋不由微微一怔,眉头微微蹙了蹙。
“何人暗算?伤的可重?”起身走上几步,拦住他见礼,却张口先问他的伤势和是否被人暗算。
众人面上都闪过感动之色,拔都羞愧道:“那任岐府中有个密室,伤我的是个道人,属下无能,未能拿得住他,让他跑了。”
“哦?”刘璋双眉轩了轩,亲自帮他看了看已然包扎好的肩膀,这才让人加了一席,让他坐下说话。
拔都也不推辞,坐下先吃喝一通,捡了个饱后,这才将事儿细细说了。
原来,刘璋此次收网,乃是两边同时而动。他借着上次相助苗人金虎之事,正好加以利用。暗暗以刘焉使者身份,与苗家签订汉苗两家结盟之事。
外族在这个时代,总受汉家歧视,如今刘璋主动伸出橄榄枝,苗家头人自是欢喜不已,哪有不应之理?更何况有了前次刘璋出手相助之恩,两下里几乎是一拍即合。
此次,竟收网缉拿任岐等人的场地设在此处,一来也是为了坚苗人之心;二来,也算给金虎等人出口气。众苗人大喜,这次倒是出力极大。
与此同时,刘璋早分别派拔都亲自带人围了府衙,缉拿任岐一族人等,另一边,由袁胜、多桑控制住军营方面。几个地方同时动手,可说全在算计之中。
哪知道,等到拔都拿下任岐家人,带人捡视任岐家中之物时,藏于密室中的那人便躲不住了,忽然冲出,拔都与其对了不过三招,便被对方一拂尘扫在肩膀处,若不是他平日练功刻苦,一个身子早已打熬的钢铁一般,这一下子就能将其一条胳膊废了。
想想当时那一拂尘的威力,拔都仍是面带惊悸之色。刘璋也是暗暗凛然,心下警惕不已。
拔都的一身艺业他明白的很,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如今,虽说跟颜良文丑略有些差距,却也差的并不是太远。而面对面之下,竟被那道人三招而伤,虽有些偷袭的便宜,但对方的身手,确实也够惊人的了。
“兴霸,你可知道任岐府中这道人的来历?”问了拔都对头情况,拔都却是一脸茫然,回答不出,刘璋只得转头向甘宁问起。
甘宁皱眉想了想,迟疑着道:“主公,我虽与他们共谋,但平日来往却并不多,这道人究竟是哪个我也不知。不过,听闻任岐早年有个朋友曾外出学道,唤作娄发,道号娄梅子的,却不知是不是此人。”
刘璋心中微微一惊,面上只微微点了点头。娄发是谁他不知道,但那个娄梅子的名字入耳,却让他忽然记起,在演绎中有一段相关此人的记载。
那便是后来曹操对马超之时,被马超连日踹营,立不起营寨来。正苦恼之时,便是这个娄梅子出现,教他结土泼水,以冻成寨栅之法,结果,半夜而成坚寨,着实吓了当时马超的西凉兵一跳。而后,才有了大破马超一军之事。
这个娄梅子,难道便是如今这个藏在任岐密室中的人吗?刘璋暗暗推算时间和地点,倒也差不多,心中暗暗皱眉,但想想此人后来终不再出现,便也暂时将其放下,不再理会。
拔都见他舒展开眉头,这才又从怀中取了一封信,双手递给刘璋,恭声道:“我等虽没留下那道人,打却仍是找到了一封信,主公不妨过过目,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刘璋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却并不急着打开看,吩咐士卒过来,先安排着拔都下去将养着,这才伸手打开信箴。只是双目落到纸上,待到看完,面上不由现出古怪之色。
旁边张松、法正见他若有所思,神情古怪,不由的抓耳挠腮,都抻长了脖子,想要一窥究竟。
刘璋被二人响声惊动,没好气的瞪了两人一眼,这才将信箴递给贾诩,面上一幅似笑非笑的神情,淡淡的道:“先生看看,作何想法?”
贾诩接过,微微侧身,将张松、法正二人眼光尽数挡住,漫不经心的扫了二人一眼,这才施施然看了起来。张松大怒,面孔涨红着怒瞪着他。法正却是哼了一声,将身子端正,面上显出不屑,只是眼光,却忍不住暗暗瞟去。
贾诩也不理会两人,看完信,闭目微微想了想,睁眼看刘璋道:“主公之意呢?”
刘璋端着杯子起身,站到栏杆处,望着满湖幽碧,轻轻的道:“我原本倒是小看了他,只当他不过徒负虚名,但若由此信来看,真要是他在后谋划,嘿,也可算枭雄一个了。”
他这番话没头没脑的,偏偏似是在指点天下人物,只把个张松、法正引的心痒难耐,恨不得上前夺了那信来看。只是终不敢在刘璋面前放肆,只得强自忍着。
贾诩目光扫了两人一眼,又再看看一边满面疑惑的甘宁,这才转头望向刘璋。
眼见刘璋嘴角微笑,微不可察的轻轻点头,这才装作漫不经意的将信箴放在桌上,起身走到刘璋身边,想了想道:“他也算宗室之一,当初上任伊始,便费劲周折,若真个是个没心思的,岂能站住了脚?只不过,此时他自身地盘还不算稳,竟把手先伸到这边来,可见非明见之人,虽有眼光,却并不足虑。”
刘璋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啜了一口,望着湖水凝思。正思考之中,忽听身后一声惊呼,“哎哟,原来是刘表这厮!唔….”
刘璋微微一愕,扭头看去,却见法正正手忙脚乱的捂着张松的嘴,两人面色慌张,见刘璋转头来看,眼珠子同时一阵的转动,面上微现尴尬。
刘璋心中好笑,顺势坐回桌边,拿起那封信递给甘宁,示意他也看看,这才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松、法正二人道:“看了便看了,不过,你俩倒是说说,这里面究竟怎么个章程?”
两人被识破,相对干笑一声,张松想了想道:“这封信既是那个什么荆州别驾刘阖写的,而且字里行间,全是挑拨任岐那冤大头跳出来闹事的。如此推算,这次事儿,就不是单纯的咱们益州内部之斗了。背后若说没有刘表老贼的黑手,打死我也不信。不过他自己占着荆州,又来搅合咱们益州之事,只怕心中多有图谋,绝不是个什么外面传的清流淡泊之辈,大哥你可要提醒使君小心才是。”
刘璋眼中闪过赞赏,笑了笑点点头,又看向法正和刚看完信的甘宁。
法正皱着眉,半天不说话,刘璋也不催他,只将目光看向甘宁。甘宁抬手搔搔头,想了想道:“末将也觉得这事儿必然与刘表有关,那刘阖不过一个别驾,要是没刘表在后支持,断不敢这般随意cha手邻郡之政。主公若要讨伐此贼,宁愿为先锋,定斩的刘表首级,以报主公。”
刘璋笑着点点头,甘宁能说出这番话来,就已经算不错了。他并未指望这员大将有多高的政治智慧,各人能在自己的职位上把事儿做好就可以了。他之所以刚才让甘宁也看那封信,只是不想令甘宁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而已。这封信并不牵扯什么大秘密,而且,以后荆、益二州早晚必有一战,甘宁心中有个准备也是好事。
如今听他豪迈请令,微微一笑,正要勉力几句,却见甘宁忽然又蹙起眉头,变色道:“不对!若我记得不错,这个刘阖向来与巴西赵韪相交甚密。若是这次事儿有刘阖参与其间,那么,那个赵韪也必然不会不知道,主公,这………”
他此言一出,刘璋面色微微一变,两眼瞬间眯了起来。这个赵韪身份绝不一般,在外来看,可谓自家老爷子绝对的心腹之人。
赵韪,巴西人,在刘焉入蜀之前,本身已是太仓令,不但素有贤名,更是极有才华的一个人。自己老爹刘焉入蜀,此人毅然辞去官职,白身而随刘焉入蜀,在刘焉平定蜀中,治理蜀中一事上,立下汗马功劳。
在外人看来,赵韪的身份地位,在刘焉那里,应当绝不下一直相随的吴懿等人之下。如今,此人若是牵连进来,一个处置不当,必然将在刚刚稳定下来的蜀中局面上,掀起难以估量的风暴。
而且,对于这个赵韪,刘璋此时也忽然记起,好像书上记载,在自家老爹死后,他接掌了蜀中,最大的一次内乱,就是好像这个赵韪假意和荆州对抗,从而联络荆、益两地豪强搞出来的。
这家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