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蜀郡甘宁是也!”宏亮的语声,带着一股豪壮的气势,声入耳中,刘璋心中猛的一跳。
来了,终是来了。
刘璋面上笑容不变,抬头看向甘宁,这个他此次过来,一心想要挖掘的大将。
对于甘宁,他早从史书上知道,其人现在应该为蜀郡丞。也正是应为跟着犍为太守一起作乱之事,事败后,才流落荆州。而后,又因何黄祖不睦,最终得后来的东吴苏飞引荐,而投入孙家,终是成就一番威名。
这员大将,不但陆上作战勇猛,曾有百骑劫曹营的壮举,而且,还是一员难得的水军大将。刘璋心中早有兴建海军的野心,对于甘宁,自是极其上心,这才趁着此次之事,亲自来处理。
只是,看眼前这情势,似乎是自己不知什么地方被对方看破,今天这局面,已然等若是鸿门宴了。
而有了甘宁对阵,如果任岐铁了心的话,直接调动叛军过来,自己要和甘宁放对,又要保护张松、法正二小,这接下来的局势,还真有些让人头疼了。
刘璋心中暗叹,自己此番当真是大意了。明明知道有甘宁这么个大将掺和在里面,偏偏却因为惯性思维,对他未曾特意的提防,以至于今日如此被动。
眼下拔都等人都在外面,若真动起手来,胜负之数殊难预料。不过,只要自己能想法下了楼,届时,有颜良文丑两人任何一人相助,便可解去危机,从而将任岐等人尽数拿下。
但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了呢?刘璋面上不动声色,脑中却是如风车般转个不停。
“甘兄弟真豪壮之士啊,既然来了,便请入席就是。只不过,我一介商贾,竟能让甘兄弟这般人物也来相见,委实有些出乎意料啊。”
刘璋借机站起,不动声色的微微靠近窗子,抱拳笑着说道。眼角余光左右一扫,却见张松、法正也假作慌乱的样子,趁机爬起,靠近自己,甚至伸手牵着自己衣襟。刘璋心中暗赞两小机灵。
甘宁浓眉一轩,手扶上腰间佩刀,长笑道:“某闻少玉公携大批铁器而来,又是与西番交易,身有职责,岂能不来?只是不知少玉公的货物在哪里停驻,宁需得验上一验才合规矩,倒要请少玉公休要见怪。”
刘璋心中咯噔一下,这才明白,原来问题竟出现在这个环节。那日他虚言大宗铁器,任岐那家伙面上做出贪婪之色,不料却背地里从这里查察。
那铁器之物沉重,若真与西番交易,必然不在少数。这犍为一地并不大,就算挨家去找,也不过半日功夫就能知道了。任岐身为地头蛇,这种情报来的更是极为便当,想必遍寻不着,这才抓住了漏洞。
想到这儿,正要开口寻个理由,一旁的贾龙忽然阴阴一笑,目注着他道:“贾某家中也有些个生意,一向往来于成都附近各地,不巧正与甄逸先生有些交情,却从未听闻少玉公之名,但不知甄公何时有少玉公这么位少年英雄的侄儿?下次相见,定要罚上甄公几杯才是。”
贾龙这番话一出,刘璋已然彻底死心。自己一招疏漏,竟至全盘皆输。对方不但发现自己并没有相应的货物,甚至连身份都已经查过了。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但想必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将自己纳入必杀的名单里了。
想到这里,两手暗暗握了握张松、法正,猛然抬头哈哈大笑几声,就要先起发难。便在此时,忽听外面一声熟悉的声音喝道:“去看看,这笑声可不是那畜生的?让他滚出来见我!”
刘璋笑声戛然而止,面上忽现古怪之色。房中众人也是一呆,房门便在此时被人推开,一个下人打扮的汉子探头进来看了看,目光落在刘璋身上,不由欢呼一声,叫道:“侄少爷,你果然在这儿,咱们老爷来了,你快出来见过吧。”
刘璋目中划过异彩,啊了一声,面上微有慌乱之色,点点头,连忙绕过桌子,往门外走去。
房中任岐、贾龙、沈弥和甘宁相互对望一眼,都随着一起出了房门。到得厅中,却见临窗一张案几那儿,坐着两个人。贾龙目光一扫之下,面上一呆,脱口道:“甄逸!”
他这一声低呼,任岐、沈弥和甘宁都是身子一震,却见刘璋已是几步上前,躬身施礼。
甄逸面上一片阴沉,也不起身,转头先是对贾龙点点头笑笑,随即面色一沉,对着刘璋怒道:“让你在外面磨砺了这么久,这次本是给你些考验,将这么大笔生意交予你打理,你看看,你却办成了些什么?哼,如今西番客人在哪儿?咱家货物又在哪儿?若不是我早有后手,便由着你做,只怕此次真个要鸡飞蛋打了!简直胡闹!你且一边坐着,稍后在发落你,哼!”
刘璋躬身连连称是,面上一片羞愧之色,只是目光在甄逸面上一转,却见甄逸趁着半转身子之际,眼中划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不由的大感惭惭。
目光再往甄逸对面那老者看了看,那人却眼皮也不撩一下,只顾饮酒吃菜。刘璋觉得牙帮子有些发痒,却又无奈,举步走到那人身边坐下,用仅能两个人的声音低低道:“先生好手段,却怎么算到我这儿出了岔儿的?”
“狮虎虽猛,但搏兔也当全力。临时起意,计略不周,若不出差才叫有鬼。我既然身为甄先生特聘谋事,自当尽力点出,得罪之处,还望侄少休怪。”老者淡淡而言,倒也不刻意压低声音。
只是这番话中之意,众人都是各有理解。刘璋面色微赤,拱手低头道:“受教了。”
这边两人低语,那边甄逸已经于任岐等人见过礼。贾龙拱手笑道:“昔日与上蔡令成都一见,也未来得及相敬几杯,今日巧遇,可定要好好痛饮一番才是。”
甄逸微笑还礼,抱拳道:“贾公客气了,不过这次也确实算是巧遇,唉,若不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只怕我此时还在川东那边呢。”说罢,又是长长一叹。
贾龙与任岐等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疑惑,当下假笑道:“甄公此话怎讲?那位少玉公……..”
甄逸摆摆手,面现薄怒之色,叹息道:“他本是我一族中堂兄之子,向来有些才学。此次与西番铁器生意,我见他这些年做事还算上进,便将这事儿交付与他。哪知这畜生,唉,先是自己贪玩,只带了两个后生并一干护卫先走,那货物全扔给下人在后慢行,也不怕被贼人惦记上有个闪失。这且不说,明明与西番相约,是在犍为西的青龙场验货,他却自大的非要人家来此交涉,险险就黄了这一单生意。若非我及时得知,早早派人绕路过去解决了,这次定然损失不小。唉,真真气死我了。”说罢,又是连连叹息。
贾龙等人面面相觑,相对有些傻眼。他们打从任岐跟刘璋见面后,便着手查实几个疑点,结果一查,果然刘璋所言,全是子虚乌有。更兼贾龙曾与甄逸见过,当时并未提过甄家族中,还有这么个侄儿,两下里一凑,几人便感觉刘璋来意诡秘,当即定下杀招,欲要先下手为强。
今日那房中,已然早早伏下五十好手,正准备一击而定之时,哪知甄逸竟然突至,这一番解说,竟然天衣无缝。所得不过只是那所谓的侄少爷,果然是个志大才疏的纨绔之徒罢了,倒是险险真的错杀了。
想及甄家的势力,又见甄逸亲自跑来解决,对这侄儿不可谓不上心了,若真个杀了刘璋,这梁子结的可大了去了,心下都是暗道侥幸。
既然明白了其中关窍,任岐已打出暗语,令埋伏的兵士从暗道退了。邀着众人往先前订好的大间里去坐。言语之中,自是将与刘璋相识经过说了,只不过,此番说话,更是突出两下如何友好,如何有心结纳之意。
对于刘璋,也多是裕美赞益之词,甄逸一边谦逊,一边对着刘璋面色也算稍缓,言语之中,虽多教训,但众人听得明白,个中谆谆之意,却是极厚。
任岐、贾龙等人相互对望,暗暗点头,心中自然起了另外的念头。刘璋目光微动,将众人神色尽数收在眼底,微一盘算,已是有了定计。
当下,借着敬酒认错之际,便刻意将这几日任岐如何如何倾心相待,如何如何对自己友好之处,加意说了。
任岐听的心花怒放,他正想法子要与甄逸搭上,转着念头想要改日试探一番刘璋对今日安排有无察觉,若是没有,便要在他身上下下功夫。不料,刘璋竟然先自出头,话里言外,全是一番感念。
任岐大喜之余,心中对刘璋评价也终是定在无能愚昧之辈上,一边假意谦逊,一边刻意结好。两下里气氛溶溶,一时极为亲近。
席间,刘璋提了一嘴任岐对铁器生意的兴趣,甄逸微一沉吟,眼见刘璋目光闪烁,心中明了。当下应诺,让刘璋在这儿多呆两日,他自回去让人走上一车货过来,权当这些日子任岐对自家侄儿照顾之礼。任岐喜不自胜,两下尽欢而散。